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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她完全失去逃走的念头了。
这天薄暮时分,进入小小的李官镇。再东行十余里,便踏入归德府的睢州界了,同时也是归德与开封两府的地界,出事两不管的问题地段。
两人仆仆风尘面带倦容,在镇中唯一的小客栈投宿。
小客栈有三进,只有唯一的一间小上房,其他全是大统铺,一切简陋,住就往,不住拉倒,住就不要嫌东嫌西,小地方一切从简。
安顿毕,妙观音毫不客气,占了内间洗漱,似乎她才是主人。
杨一元习惯于浪人生涯,毫不介意妙观音的态度,吩咐店伙准备茶水,准备食物,有条不紊,除了菜油灯盏之外,他要店伙准备了五支牛油大烛。准备停当,妙观音也就穿了衣裙出来了。
“该死的,你这胆小鬼。”妙观音一面擦拭黑油油,湿漉漉的及腰长发,一面向他发牢骚,“不走通都邑走小路,衣食住行无一周全,我这辈子那吃过这种苦,你存心坑死我吗?”
“你是大大有名的女强盗,劫的金银珍宝可用车载斗量,活得像个贵妇,用别人的血养你的命,当然没吃过这种苦。”杨一元大马金刀在方桌前坐下,指指桌上的食物,“我很知足,硬馍烙饼加上肉脯野兔腿,在我来说已经是珍馐了,吃就吃,不吃拉倒,你真的死了,我如释重负得多念几句阿弥陀佛,带你那用盐腌了的头颅到济宁州,我两三天就可以赶到。”
“你真希望我死?”妙观音在对面坐下,俏巧地将秀发挽了一个懒人髻,“我这么一个大美人……”
“貌美如花,心如蛇蝎。”杨一元撇撇嘴,“你死不死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介意办事是否尽了心力。比方说,我很少用剑,真要到了非用剑不可,招一发我只管自己是否已经尽了心力,发后的结果,毫下影响我的情绪,对方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如果不走小路,跟来的人那有机会救你呀?”
“你真认为单人独剑,就可以对付我那些人?他们都是威震天下的名宿至尊,无一庸手。”
“这就是我让他们有机会跟来撒野的原因。”
“你的意思……”
“杀一个少一个江湖祸害。”杨一元语气阴森,虎目中冷电湛湛:“你师父那些猪朋狗友,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为祸天下,杀人如屠狗的血腥屠夫,我哪有闲工夫踏破铁鞋,制造借口一个个找来杀?他们好不容易啸聚在一起,在我来说真是天假其缘,千载难逢的好机,笨女人,你还不明白吗?”
“咦!你……”妙观音大惊失色,只感到脊梁发冷,室中闷热,汗出如浆,她却感到彻体生寒,甚至开始打冷颤。
“我们赶路时快时慢,可以让你们的人经常得改变计划,这一来,人必定逐渐聚在一起。走小路的好处,是可以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我知道,你们必定不许我渡河,要在大河的这一面,把我埋葬掉,而且必须在睢州之前解决我。因为睢州有两条路过河,你们无法估计我所走的是那一条。今晚,至迟明早,是时候了。”
“你好阴险,也好狠毒。”妙观音倒抽一口凉气,“但你一定没料到,跟来的人实力是如何强大,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大劫。”
“是吗?今晚就可分晓,进膳吧!谁也不敢保证,明早是否有命吃早膳呢!至少现在还可以饱餐一顿。”
“你听我说……”
“女人,闭嘴。”杨一元脸色一沉,“这件事已成定局,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乡村小镇,人们早睡早起,但天气炎热,天黑之后,土地放出热量,更为炎热,无法成眠,都跑到屋外的大树下纳凉,有些人干脆在院子里大树下一觉睡到大天亮。
杨一元却早早就寝,一张草席铺在房中间作床。
从许州动身以迄今晚,他一直让妙观音睡床。而有几次妙观音故意仅穿胸围子,暴露那动人心弦的肉感胴体引诱他,反而遭到他的白眼,甚至粗鲁地把她摔到床上,摔得眼前发黑。
他刚躺下不久,妙观音却像猫一样滑下床。
“今晚你不能离开。”他安睡不动,说话清晰沉静,“逃出去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你也找不到他们。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妙观音吃了一惊,急急缩回床上。
一灯荧然,这盏灯不熄,一定跑不了。
一阵摸索,抽出几条席草,紧紧地缠成一团,默运真力猛地悄然掷出。
微风飒然,草团距灯还有一尺,竟然被微风吹偏了,跌在桌旁毫无作用。
有决心的人,不会因挫折而灰心。
片刻,她从床尾掀开蚊帐溜下床。
杨一元咳了一声,身躯却纹丝不动。
她蹲了片刻,屏息已待。
慢慢移出床尾,正要拼全力跃起,撞破小窗逃走,不能慢慢移动了,时不我予。
杨一元又咳了一声,不是清醒了的咳声。
胆气一壮,她飞跃而起。
灯焰摇摇,她身在空中,小窗不足两尺,眼看要破窗飞去。
“噗”一声响,背心挨了一掌,脖子同时被扣住了,完全失去抗拒反击的力道,落入一双铁臂中。
是杨一元捉住她的,摔落床中立即用绳索捆住她的手脚,哑穴被制,她叫喊不出声音来。
“你想耗费我的精力,以便让你的人痛宰我吗?”杨一元一面捆绑一面说,“你一定睡不着的,可以在床上等候着热闹。你留心听,各村落传出午夜的驴叫声,就是你的人快到了。鸡一啼,那就是破晓啦!你等吧!我得睡一觉养精蓄锐。”
她想说话,已经没有机会了。
驴子很讨厌,午夜总是嘶叫一番,吵死人。
房中点起了五支牛油大烛,按五方位安置。
木桌移至窗台下,菜油灯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即使有六处烛火,房中的光度仍然亮度不足。
房门是虚掩着的,窗扇也是撑起的,任由入侵的人长驱直入,来去自如。
妙观音一直不曾入睡,一直留意着杨一元的动静。
突然她发现铺在地上的草席是空的,杨一元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她想喊叫,劳而无功,想滚下床,却浑身动弹不得,只急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来会合的人愈来愈多,百绝头陀几乎把在河南地境活动,或者途经河南的同道友好,全都请来助拳了,人数已经超过三十大关。
实力空前庞大,是近年来最盛大的一次妖魔鬼怪大集合,牛鬼蛇神大聚会,盛况令知情的江湖人士心中栗栗,深怕影响江湖情势。
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知趣地远远跟在后面看风色,避免太过接近滋生误会,惹了任何一方皆可能出意外,至于其他有心人,行动也十分谨慎。
妙观音与夜游鹰,已经成为不受注目的人了。
霸剑奇花三位姑娘,对杨一元带了妙观者走小道的事深感困惑,走通都大邑,纠众抢救的机会并不多,凶魔们都是神憎鬼厌的大人物,有些更是官府有案的要犯,毕竟有所顾忌,不敢公然聚众活动。走偏僻城镇,这些人就无所忌惮啦!
果然不错,沿途不时发现超越她们,公然赶到前面聚会的凶名昭著高手名宿。
惊鸿剑客主仆,和她们走在一起,对这位嗓门大胆子小,仗义相助的名剑客,除了霸剑奇花表现得热烈欢迎之外,吕飞琼与许纯芳姑娘皆不假以词色,表现得相当冷淡,爱理不理,保持疏远态度。
柳彪是胸有城府的人,察言观色已知道毛病出在何处。事实上惊鸿剑客的表现,也的确令人失望,在许州的两次拼搏,惊鸿创客委实不像一个名实相符的剑客。
杨一元不是按站投宿的,跟踪的人料不定他的意向。
霸剑奇花五个人,也因此而不按站投宿。
这天在通许县东二十里的惠民集,最看惊鸿剑客不顺眼的许纯芳姑娘,终于与惊鸿剑客起了冲突,潜伏的内在不满化为表面不快。
惠民集只是一处小市集,不是集期显得冷冷清清,两家小客栈门可罗雀,她们是仅有的旅客。
已经打听出杨一元两人,在前面不足十里,很可能在前面找村落投宿,因此她们必须找地方投宿歇息,姑娘们不便在路旁的郊野露宿。
投宿还没安顿妥当,许纯芳便提议要派人到前面打探,以证实杨一元两人在何处落脚,以及凶魔们的举动,便遭到惊鸿剑客的极力反对,认为这是打草惊蛇的笨作法,对他们不利。
在店中的食厅晚膳,许姑娘旧事重提。
柳彪既然是名义上的随从,不能与主人同席的,独自在厅角占了一桌,叫来了酒菜自斟,本来平常就很少说话,也没有发言权,沿途像一个幽灵,对主人的事从不当着三女面前发表干预的意见。
“我得到前面打探。”许纯芳放下筷子,神情有点不安,“如果不知道前面情势,怎知凶魔们的动静?夜游鹰是最机警的老狐狸,我们连凶魔们的动静都不知道,更无法知道这恶贼的动静了。”
“许姑娘,不要固执好不好?”坐在对面的惊鸿剑客,最近两天性情愈来愈焦躁,说话不再低声下气,“你会惊动那些老魔的,会把他们引来。咱们只能在一旁等候机会,等那头鹰落单再捉他,而且必须出其不意抓了就走,惊动老鹰后果可怕呢!”
“像这样远远地跟在一二十里外,与又聋又瞎有何不同?连赶来看风色的人,都赶到前面去了。”许纯芳的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她对这次追踪,惊鸿剑客的一切意见都有反感,因为惊鸿剑客已成了事实上的司令人,“凶魔们固然可怕,但我们仍然来了,如果心中已有怯念,又何必跟来自讨苦吃?申姐,你真的心怯吗?”
霸剑奇花怎知道惊鸿剑客心怀鬼胎?惊鸿剑客也没将在十里亭碰上夜游鹰与可怕的巫山神魔,双方交手的经过说出,因此不知道这位大剑客心中害怕。
其实她心中也感到不安,上次失手被擒受辱,在刘家又险些丢命,对凶魔们怀有戒心,心理上饱受威胁,只不甘心放手而已。
“许姐,我们真的要小心。”霸剑奇花两面为难,“反正天已黑了,打探不出什么来的,明早我们早些动身,所看到的情势是不是更明朗些?”
“明早大家都动身,我们能看到什么?夜游鹰地位低,一定会派到最前面,与杨爷保持接触,我们被隔断在后面,永远无法看到这恶贼的动静。”许纯芳的语气有明显的不满,“我去走一趟,午夜以后才能返回。”
“不能去!”惊鸿剑客已感不耐,声调提高了一倍,“你会打草惊蛇,你会…,”
“你可以不去,不要阻止我去。”许纯芳也心中火起,“你如果怕凶魔们找到此地来,何不退回县城安顿?捉夜游鹰是我们的事,我非去不可。”
“你会连累大家……”
“你可以脱身事外听!”许纯芳冷冷地说,“你报被踹一脚之仇,比找夜游鹰更为急切。目下群魔乱舞,杨一元几乎可以预见,必定凶多吉少,没有急切找他的必要了,而我们缉拿夜游鹰的事,是无可改变的,如果因而连累到你,我道歉,但仍然要进行,只好请你退出了。”
“你这是什么话?”惊鸿剑客怒叫。
“我和你一起去。”吕飞琼离座,不啻火上添油:“许姐,带上丹丸药散。”
防辟迷香毒物的丸散,许纯芳带在身上珍逾拱壁,如非必要。
她会不使用,她的内心中,似乎感觉出杨一元就在她身边,丹丸药散就是具体的代表形象。
“不许你们妄动!”惊鸿剑客跳起来。
“好笑!”许纯芳不屑地说,匆匆走了。
“少爷。”柳彪及时过来打圆场,“两位姑娘知道敌势过强,会特别小心的,放心吧!我到各处走走,另一客店可能会有道上的朋友投宿,是敌是友,没摸清底细我有点不放心。”
一面说,一面向惊鸿剑客打眼色示意,立即出了食厅,出店打听消息。
这表示这家店中,只剩下惊鸿剑客与霸剑奇花两个人了,打出的暖昧眼色,只有主仆两人才知道其中用意。
院子有一株大槐树,是旅客纳凉的好地方,设有长凳供旅客使用,人少也可以躺在长凳上睡觉。
“菡英,我无意破坏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惊鸿剑客傍着霸剑奇花,在长凳上排排坐,伸手亲昵地挽住姑娘的肩膀,“毕竟你的江湖声望地位,都比她们高,她们也以你马首是瞻,所以你必须具有为首司令人的权威,如不好好管制她们的妄动,日后会吃大亏的,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更不希望她们连累你遭殃。”
“其实追缉夜游鹰,是我的主意。”霸剑奇花心有点乱,早已感觉出吕、许两人,对惊鸿剑客的不满日益加深,与她的距离也日渐疏远,“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有许多事她们有自己的看法和作法。家驹,我不希望用强制的手段对待我的朋友。”
“菡英,你还没看出来吗?”惊鸿剑客毫无道歉的意思,“像她们这种任性而为的作法,会为你带来不测灾害。姑娘们之间感情再深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