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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懂?”
“官话以凤阳腔为主,他当然听得懂。”
“说甚么?”
“那怪嗓音说:他要回去,会坏事,快擒住他。就这三句话,之后便寂然无声,他也亡命飞逃,从此不敢再往北走出江左地界。”
“会不会是那两个助他们脱身的人,另有他事待办,所说的三句话?所说的他,指谁?”
“我怎么知道?”金庭道人挺身坐起苦笑:“不过,据血手瘟神说,说这种怪腔调官话的人,决不是他们八个难友中任何一人所说的。”
“他是个怕死鬼,所以逃得最快。”姚文仲恨恨地说:“他们那些人,应该互相照顾的。”
“如果贫道所料不差,令师一定走在最后,因为你还在里面造制混乱,令师怎肯一走了之?”金庭道人说:“你应该彻底追究风云会那晚在别馆的人,相信一定有人曾经发现令师的踪迹动向,假使他们推说不知,很可能令师已遭了毒手,被他们悄悄掩埋掉了。”
姚文仲沉思良久,回想那晚的经过。
掩护他脱身的人有三个,一个是九指红绡,一个是勾魂阴判,也许无主团头也在别庄内浑水摸鱼。至于另一个人,是他的第二恩师白眉神魔。
那么,在庄墙内外帮助脱逃的两个人又是谁?
当然不是他所知道的这四个人,这四个人的目标都是他,都打主意要将他掳走,伺伏在他附近掩护他脱身,逃出之后再捉他。
“对,找风云会的人彻底追究。”他自言自语,整衣而起。
“你真是白眉神魔的弟子?”金庭道人没听清他的话,仍有余悸地问。
“如假包换。”他信口说。
“那么,你胜不了银衣剑客。”金庭道人摇头:“早些脱离是非地吧!还来得及,令师的魔幻十八剑,始终不能胜过伏魔慧剑,九转神魔功,也克制不了金刚禅功,你何苦逞强枉送性命?”
“谢谢你的忠告,你可以走了。”姚文仲客气地下逐客令:“记住:离开我一点。”
“贫道已……已经……”
“已经受到涤尘庄的控制,脱不了身?”
“是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帮会,死而后已。”姚文仲深深叹息:“你走吧!碰你的运气了。”
“贫道欠你—份情,告辞。”
水龙神毕大爷与那些豪门大户一样,在庄院内自建了家祠。一般说来,家祠是严禁本家子侄以外的人进人的禁地。
但毕大爷的庄院太大,除了家祠之外,另建了一座位于庄院西北角的一座佛堂,收容毕家一些看破红尘、自愿学佛的子弟。
有许多人信佛又信神,反正有庙就拜,神与佛一视同仁,寺院与宫观似乎没有多少分别。
因此,这佛堂是公开的,大院内的人都可似祈福许愿,可以初一十五来上香礼拜。
江左群豪中,有些是佛门弟子,天龙禅寺的不戒禅师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就安顿在佛堂内。
佛堂有十余间禅房,共安顿了来自各地的九名高僧,共中自然有不戒禅师。
但佛堂的香积厨中,不时偷偷地将鱼肉下锅,可知这些江左高僧中,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四大皆空佛门子弟。
不戒禅师本人,表面上是宝象庄严的高僧,暗地里却是什么都不戒的酒色财气和尚,坐地分赃的大盗。
东庄院有警,西庄院自然人人起而戒备。佛堂内安顿的九位高僧,少不了也纷纷加入应变,气氛中分紧张,毕家长驻佛堂的六七位子侄,也如临大敌加强戒备。
禅房的后面,有一间秘室,可作多用途使用,包括作为增势谋财的议事厅,以及喝酒食肉的膳堂。
做和尚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午膳后按规矩不能再进食,和尚们是没有晚餐的,午膳后直至明日早膳前,只许喝水,午膳后不守清规偷吃,称之为鬼食。
但这间秘室今晚就具有酒食,九名所谓江左高僧,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东庄院小神魔带走了金庭道人的消息传到,戒备松了些,全大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按惯例,入侵的人既然掳走了要找的人,得手后必定远走高飞,至少当晚不会再来了,所以和尚们及时补充酒食。
九个和尚,只有不戒禅师心中不安,虽然大碗酒大块肉往肚子里装,表示心情好食欲佳,其实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惧。
“真他娘的走了亥时运。”他这个高僧说话粗俗无比,终于口出怨言了:“与百衲和尚有交情,不是我的错,谁又没有三朋九友?姚小狗找我就未免过分了。”
“你还说呢!不戒法兄。”上首那位腹大如鼓,足可盛装一坛酒十斤肉的大胖和尚说:“其实他并没找你,烧天龙禅寺的人,是银衣剑客而不是他。毕大施主已经替你与涤尘庄的人化解了,你并没有多大的损失。相反地,你伙同水妖那群水贼计算他,用计掳他,要将他置之死地。目前他还没有来找你,你还叫屈?”
“他会来找我的,那小辈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不戒苦笑:“他象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居然敢来华家大院掳人。我真不明白,毕大施主为何不出动人手,把他赶离姥山?真该到客店把他拖出来埋葬了事的。”
“你把毕大施主看成黑脸强盗?”另一位瘦小的和尚说:“毕大施主是地主,如果出动大批人手,出面驱逐杀害莅境的客人,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你算了吧!搞不好,会激起武林公愤的。别人可以出面向姚小狗叫阵挑战,身为地主的毕大施主不能,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显的事你都不懂?”
“说真的,不戒法兄,他真有那么厉害?”大胖和尚正色问。
“怎么不真?水妖那群人个个都是敢斗敢拼的好汉,被他杀得望影而逃,闻名丧胆。”不戒犹有余悸:“假使他真是白眉神魔的弟子,这次姥山江左群雄大会,不知有多少人将在江摘除名呢!”
“贫僧不信邪。”胖大和尚悻悻地说:“白眉神魔算甚么呢?当年江湖能人辈出,武林名门大派高手如云,白眉神魔还算不上第一流的高手,那时的八大高手中,就没有白眉神魔在内,他只算魔道中的名宿而已,魔道中并没有几个能称得上第一流的人才。如果贫僧碰上他,给他几记天雷掌消遣,打他不死,算他祖上有德。”
一张大圆桌坐了九个人,已经嫌挤了。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九个人居然毫无警觉。
“你的天雷掌到底有多厉害呀?等会儿让在下见识见识。”姚文仲一面说,一面走近桌旁,拍拍左右两僧的肩膀:“借光,让一让挤一挤,圆桌是可以坐十个人的。呵呵!哪位大师负责食具的?讨付碗筷好不好?”
“姚文仲!”不戒禅师跳起来惊叫,嗓音完全走了样,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在发抖。
左右两个和尚大骇,本能地左右同时出手,左是云龙现爪以擒拿手抓击,右是双龙戏珠戟指攻双目。
姚文仲双手齐动,比两个和尚快了三倍,双掌分别削中两僧的太阳穴。
“砰匍!”两个和尚仰面便倒。
姚文仲大马余刀地坐下,自己斟酒。
“敬诸位酒肉和尚一碗。”他举起酒碗:“先干为敬,休怪在下闯筵,论辈份,在下与诸位相等,与诸位平起平坐。不算不敬。”
胖大和尚坐在他对面,这时已经跳起来了,猪眼怒瞪,猛地吐气开声一声沉喝,虚空一掌吐出。
掌出劲发,罡风起虎,似乎像是响起一声霹雳。当然,不可能真像打雷一样震得地动天摇。
姚文仲一掌斜拂,可怕的阳罡掌劲,被一股邪门的阴柔怪劲引偏了。
“哎……”左首一名僧人狂叫,被引偏的天雷掌力撞击胸口,倒飞丈外,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反弹倒地口中鲜血溢出,爬不起来了。
同一瞬间,姚文仲右手的酒碗,摔中胖大和尚的脸部,碗碎裂飞散,大胖和尚五官皆被碎磁片割伤,满脸鲜血一团糟。
一阵乒乓怪响,桌上酒莱也一团糟。
姚文仲伸手隔桌抓住了胖大和尚的领口,拖上桌,闪电似的在和尚的光脑袋连劈了两掌。
“天雷掌如此而已。”姚文仲放手,后退,堵住了室门,将剑挪至趁手处,一夫当关,室内的人休想冲出报警,唯一的小窗人不能钻出逃命。
胖大和尚爬伏在桌上,昏天黑地呻吟,无法爬起。桌上的酒莱食具,几乎全翻倒在桌下,酒菜不能吃了。
还有五个和尚,足以一拼。可是,没有人敢上。
“你……你你……”不戒禅师浑身在发抖,惊得胆裂魂飞快瘫痪啦!语不成声,退至墙壁状极可怜。
“你,你知道我会找到你的。”姚文伸向不戒掉师招手:“你过来,我带你走。””
“金庭道人就比你聪明,他不想被在下打得半死才带走,你要在下把你先打个半死吗?”
“你……你想怎样……”
“要你去对证金庭道人的供词,看血手瘟神对你说的六年的故事是真是假,你是否反对?”
室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人。迎门站着那位年近花甲,相貌威猛,穿一袭月白长衫,气度雍容堂堂一表。
“老朽反对。”这人用中气充足的嗓音说。
姚文仲感到脑门一震,心中暗惊。
像是比佛门狮子吼更高明的以音制敌绝技,不必用大嗓门,就可震撼神智,对方如受五雷击顶,而且可以将震撼的音波聚集于一点,不至于伤害到旁人,比那些以音克敌的以音杀人功夫不同。
“薛庄主!”那位瘦小的和尚讶然惊呼。
姚文仲又是一震,暗叫不妙。
他并不认识涤尘庄庆主伏魔一剑薛兴隆,仅听说过这位天下第一剑一僧的得意门人,平时喜穿白色的衣衫,夏秋是长衫;春冬穿袍。衫,是单层的,袍,是夹层的,当然外貌相差有限,有些人甚至把长衫与长袍看成一样。看了这位气度雍容的白长衫不速之客,再一听瘦和尚叫出薛庄主三个字,他便知道确是伏魔一剑到了。
银衣剑客还在对岸的长河镇耀武扬威,伏魔一剑却在毕家大院出现,看来,涤尘庄早就控制了姥山大会的情势,江左群豪中立的局面,已注定了瓦解冰消。
“幸会幸会。”姚文仲力持镇定,抱拳行礼微笑:“薛庄主远从山西平定州,突然现身在江左的姥山毕家大院,委实今晚辈不胜惊讶。”
“老朽刚到,船一靠岸便匆匆前来,没想到刚好碰上有人闹事,老朽还以为是跟踪而来的人,有意给老朽难堪,岂知却是你这位少年人。”伏魔一封神色泰然,不愧称一代名剑客:“听毕家大院的人说,你叫姚文仲。”
“对,晚辈姚文仲。”
“白眉神魔的门人?”
“对。”
“怎么令师又是笑夫子?”
“笑夫子是晚辈的第一恩师。”
“原来如此,笑夫子称怪,白眉神魔称魔中之魔,有怪为师,集两家绝学于一身,必定青出于蓝,难怪敢单人独剑闯高手云集的毕家大院。
“庄主想必已经知道,晚辈与令郎结怨的经过了。”
“老朽如果说不知,小兄弟你相信吗?”
“相信,庄主荣称武功天下第一,涤尘庄也荣升五庄之首,以庄主的声誉,敢称一言九鼎,晚辈岂能不信?”
“谢谢你的信任,老朽确是不知其详,从南京乘船,迄今不会在任何其他埠头登岸。刚从毕院主口中,草草听到简单扼要的解说。老朽将信将疑,你真的与小犬银衣剑客交过手?”
“是的。”
“如何?”
“晚辈没赢,令郎也没输。”
“唔!很好。你们年轻人的是非过节,老朽不宜插手过问。”
“前辈的气度,晚辈佩服。”
“姚老弟,毕院主要见你,你可否随老朽前往见见他?”
“这……”
“年轻人,你也闹得不像话,是不是?他要求你去见他当面说明白,不算过分吧?”
“既然前辈所命,晚辈岂敢不遵?”姚文仲开始抽出连鞘长剑,往桌上一丢:“毕院主曾经愚弄晚辈一次,希望他不要再玩弄甚么阴谋诡计。”
他大踏步向外走,伏魔一剑也泰然转身领先而行,那位穿黑衣的中年随从,则走在他的后面,明显地有意监视他,防备他溜走。
“令师的绝世轻功,正式的名称该是流光遁影术。”伏魔一剑一面走一面微笑着说:“比一般轻功要多耗费一倍以上的精力,先天体质不足的人,使用时支持不了片刻,非常的危险。小老弟,你在毕家大院来去自如,必定已经耗去不少真力,你并没计算是否还有后劲出去。年轻人作事不顾后果,可见一般。”
姚文仲没做声,心中暗暗盘算。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摆出教训后生晚辈的态度,说话的口气表面上似乎很热诚,其实是提警告,所谓后果,已表示出他已认定人侵的人将会得到些甚么结果了。
这里是一座颇为堂皇的厅,但不是毕家大院的正厅。厅中灯火通明,堂上堂下分坐着二十余名高矮男女,当伏魔一剑举步人厅时,所有的人皆站起肃立注目迎接。主人水龙神更偕同两位身份地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