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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方郎中朗声一笑,取过丹药,扔入嘴内。百毒门主看了他—眼,迅速将丹药纳进大嘴之内,双方立即闭目不言不动。
这确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赌注,虽然不是那种断臂残肢,热血飞溅的凶杀,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气氛。
杜君平与阮玲,分持着两颗解药,目光盯着两人,心情紧张万分。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溜过,渐渐双方的脸上,都起了可怕的变化,走方郎中的脸色,缓缓转青,一件竹布长衫,犹如波浪起伏无风自动,显然在受着极其痛苦的煎熬。
百毒门主突地双目圆睁,猬毛似的发胡,根根站立,形象可怕已极。
阮玲一手持丹药,一手紧抓着杜君平,满面都是恐怖之色,轻喊道:“我很害怕。”
杜君平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目光投向那支龙涎香,虽然晚风吹拂下,那香燃的很快,可是在他看来,实在太过缓慢。
看看地下的龙涎香已燃烧去了一半,但百毒门主却已呈现不支之态,双目渐渐合上,满面凄厉之色,原是青渗渗的一张脸,缓缓泛起一重黑气。
偷眼再看走方郎中,脸上青气已渐除,情势反倒比前缓和多了。
突地,阮玲失声叫道:“不好,他恐怕支持不住了。”她心地善良,虽与百毒门主处在敌对的地位,眼看他身形摇摇欲坠,不由心头大急。
杜君平看了看龙涎香,还剩下半寸来长,再看百毒门主时,双目又复睁开,但已失去神采,头颈亦已缓缓垂下。
阮玲大急道:“现在就给他吃解药好吗?”
杜君平伸手一拦道:“他一生玩毒,定可再支持些时,香已不多了,你此刻给他吃下,那是害了他了。”
阮玲只得将手缩回,恰在这时,呼呼一阵寒风刮过,燃到尽头的龙涎香,爆出几颗火星,随即熄灭,但听卟通一声,百毒门主仰面倒下。
阮玲一惊,赶紧将解药喂入百毒门主嘴内,唯恐他无法下咽,又把水囊的水,倾了些在他嘴里。
杜君平也在这时,将解药送进走方郎中之口。约摸过有盏茶时间,走方郎中立起身来,连连摇头道:“好厉害,世间竟有这种剧烈的毒药。”
百毒门主也适于此时,翻身坐了起来,先从怀中摸出一块药丢进嘴里咀嚼,长叹一声道:
“老夫认栽了,你有什么吩咐?”
走方郎中缓缓说道:“此刻尚非其时,到兄弟有求之时务请莫兄千金一诺。”
百毒门主一阵惨厉狂笑道:“兄弟承诺之言,永无更改,告辞。”
放步狂奔而去,走方郎中吐出一颗珠子来,色呈深绿,托在手中连连摇头道:“今晚若不是仰赖这颗千年蛇胆,说不定早已没命了。”喟叹一声,又道:“这老毒物果然厉害,竟能承受得起这种剧毒!”
阮玲接道:“前辈为何不下手将他除去,留着他终是江湖祸害。”
走方郎中摇头道:“谈何容易,今晚若让他把家私尽量抖露,真不知鹿死谁手呢。”话风一转又道:“你们两人,今晚所为,不失正人君子之风,此人一向恩怨分明,极重前诺,今后或可免去许多麻烦哩!”
杜君平插言道:“晚辈可以请教前辈的名讳吗?”
走方郎中微微笑道;“此刻尚非其时,二位前途珍重,老朽尚有一点俗务,得先走一步了。”
摇着串铃,飘然隐入林中。
这时东方已渐霹曙光,天际幻出万道金霞,杜君平迎着晨风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赶路了。”
阮玲道:“咱们的行藏已然落在敌方眼里,此去凶吉难卜,该先找个地方进点饮食,把精神养足,强敌当前,不可不慎。”
杜君平突地一声朗笑,指着前路道:“不用了,你看,人家迎客的已经来了呢。”
阮玲顺着杜君平的手指方向望去,果见几匹健马,迎面驰来,马上人物衣着,赫然是天地盟的人物装束,不由暗中一懔道:“想不到神风堡会是天地盟的总坛。”
杜君平目光疑视着来人道:“天地盟组织遍及武林,当年虽只三十六个门派加盟,如今可不知添了多少黑道人物,神风堡是不是总坛,还很难说呢。”
此刻来骑已到前面,为首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壮汉,翻身下马,远远抱拳道:“敝堡主得知二位侠驾光临,极为欣慰,务着在下送来马匹,恭迎回堡。”
杜君平大步行近来人道:“贵堡主可是人称千手神君的东方大侠?”
壮汉躬身道:“千手神君正是敝堡主。”
阮玲插言道:“兄台身御天地盟的服色,莫非天地盟的总坛也设在这里?”
壮汉道:“敝堡仅是天地盟的临时行坛。”
阮玲又问道:“传闻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率领七派高手,已来贵堡拜会堡主。”
壮汉冷冷道:“在下只是奉命迎宾,尊驾有话,俟见了敝堡主再问不迟。”
杜君平心知他即令得知内情,也不敢随便吐露,遂道:“既是这样,就请兄台带路吧。”
来人原带有几匹空马,于是一齐跃登马背,由壮汉在前引导,纵骑前奔,约摸行有盏茶时刻,已然遥望着一座巨型古堡,矗立在林荫深处,依山傍水,极其雄伟。
阮玲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千手神君自夺得天地盟的副盟主后,深居简出,极少在江湖行走,此人当年独树一帜,为人介于邪正之间,等会见着他时,务必小心应付。”
杜君平也用传音回答道:“九派高手都已来了神风堡,说不定会掀起一场巨大风波。”
阮玲再度叮嘱道:“有关你身世之事,尽量含糊其词,如若他们怀疑,你也用不着多作分辩。”
马行极速,不多时便已到了神风堡前,一位手执旱烟袋,头袋瓜皮帽的青袍老者,从里面迎了出来。
壮汉连忙上前引见道:“此位乃是本堡皇甫总管。”
青袍老者抱拳哈哈笑道:“老朽皇甫端,二位远来辛苦,请里面坐。”
杜君平与阮玲也抱拳还礼,同样客套了几句,随着老者进入客厅坐下。
杜君平开门见山,出口便问道:“请问皇甫总管,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可曾前来贵堡?”
皇甫端惊讶道:“少林武当掌门人,轻易不涉江湖,莫非有什么重大事故?”
杜君平微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贵堡,确然有些事故。”
皇甫端哈哈笑道:“少林,武当名门大派,掌门人联袂同行,果是武林一件大事,只是兄弟并未闻知有贵客来堡之事,莫非少侠弄错了?”
杜君平摇头道:“错不了,除了少林灵空上人、武当云霄道长外,另有峨嵋普静禅师、昆仑妙手书生共是九个门派的高手,他们此来乃是面见肖盟主,查问几件天地盟的案情。”
皇甫端恍然若有所悟,点头道:“这就是了,敝堡仅是天地盟的行坛,盟主并不常驻此间,他们意在谒见盟主,自然不会来这里了。”
阮玲忍不住插言道:“此间既是天地盟的行坛,总管一定知道总坛设在哪里了?”
皇甫端哈哈笑道:“所谓行坛,不过是因为敝堡主乃是天地盟的副盟主,有时来到敝堡住上一两天,并不实际在此地发号施令,是以老朽也不知总坛没在何处。”
杜君平道:“贵堡主东方大侠,他该不会不知道吧?”
皇甫端摇头道:“肖盟主如若不愿让人知道总坛设在何地,自然也不会告知敝堡主。”
杜君平又道:“在下意欲拜见贵堡主,烦请总管代为通报一声。”
皇甫端哈哈笑道:“敝堡主既着人迎接二位来堡,哪有不延见之理,此时时间尚早,等用过酒饭,再领二位前去晋见不迟。”
阮玲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此人言词狡猾,笑里藏刀,得对他小心一二。”
杜君平也用传音回道:“丐帮的暗号明明是指向这里,他们却推说不知,内中定有蹊跷。”
他们二人虽都戴有面幕,旁人无法察看脸上的表情,可是皇甫端的一双眼何等厉害,一看便知他们是在用传音交谈,却故作不知。仰脸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敝堡主的早课想已完毕。”
正自谈论之际,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匆匆走了进来,附在皇甫端的耳畔,说了几句话。
皇甫端立起身来道:“适才小厮前来传报,敝堡主已在大厅接见几位来客,并请二位少侠过去谈话了。”
随着皇甫端匆匆进入议事大厅,果见厅内有十几位来客在座,一位貌像清癯,身披古铜色大衫的老者,端坐在主位之上,料是千手神君东方玉明了。
皇甫端领着二人,直趋老者之前,代为引见道:“这位就是杜君平少侠,那一位是他的同伴……”
阮玲忙道:“在下阮玲。”
东方玉明哈哈笑道:“老夫欣闻杜大侠已有嗣传其衣钵,心中十分快慰,是以急于一见。”
随即起身为厅中来客一一引见,来人中有峒崆铁剑书诸向荣,黑白双煞项英、项杰、祁连山主褚一飞,大力殃神彭虎,雪岭居士韩三公等十余人,都是黑白两道知名人物,阮玲却是暗暗心惊。
天地盟行坛之内,居然有许多黑道中的凶煞,自然事不寻常。
东万玉明回归本座,徐徐地道:“杜大侠过世虽多年,但死因至今不明,江湖上许多友好,甚至不知他有没有后人,这次风闻少侠出道江湖,无不为故人庆幸,不过却也感到有些意外……”
干咳了二声,复又道:“在座诸君,大多与令尊有过数面之雅,少侠能不能把身世向他们交代一番呢?”
杜君平目光向全厅一扫,缓缓地道:“堡主如果认为有说的必要,在下可以就所知的奉告,不过在下知道的极为有限。”
东方玉明接道:“江湖上朋友,都对令尊之事,极其关切,少侠理应向大家说明。”
杜君平看了阮玲一眼道:“在下预先声明,我知道的极为有限,不知诸位希望知道的是哪些事?”
崆峒铁剑书诸抢先开言道:“世兄可知杜大侠是如何死去的?”
杜君平黯然摇头道:“在下不仅不知先父是如何死的,甚至连自己的身世,也是不久以前才知道的。”
铁剑书诸向荣又道:“令尊埋骨之处总该知道吧?”
杜君平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先父葬身何地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真是愧为人子。“铁剑书诸冷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千手神君迅即插言道:“少侠想是在令尊遇害之前,便已被人抢出,但不知此人是谁?”
杜君平道:“在下自幼是在一处农家生长,有位公孙大叔常来看顾,想来是他将在下救出。”
白煞项杰插言道:“令尊的剑谱可是公孙乔交给你的?”
杜君平颇感不耐地道:“此事似乎与先父之死无关。”
项杰仰着脸冷笑道:“人心难测,你一问三不知,哪能令人不疑。”
杜君平眼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如同会审一般,心中大感不是滋味,他原是极易冲动之人,不觉怒道:“在下冒名人子,脸上有何光彩,何况对诸位并无所求,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
项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乃鬼头令符追捕下的淫犯,竟然冒然杜飞卿之子,换取江湖同道之同情,以图掩饰罪行。哼!除非那些自翊名门正派,沽名钓誉之徒才会上当,大爷早就认出了你的原形,你还是从??招来的好!”
杜君平霍地站起身来道:“在下此番来到天地盟,便为洗刷冤屈,是什么人告发的,可以着他出来对质。”
千手神君面色一沉,高声说道:“少侠且请坐下,听老夫一言。”
目光一扫全厅,接道:“老夫姑且假定杜大侠遭人暗算之后,遗物为一位江湖人所得,但此人为天赋所限,无法习成上乘剑术,于是从穷乡僻壤之中,物色了一位根骨极佳之农家子,授以剑术,并在江湖上传言,指认此子便是杜大侠的后人,诸位以为如此推论,可在情理之中吗?”
在坐之人均点头称是,千手神君复又说道:“那农家子极小便被收养,当然不知身世,便认定自己确是杜门的后人,是以心怀坦荡,理直气壮……”
他这一番揣测之言,入情入理,不仅来客都深信不疑,连杜君平自己,也觉满腹狐疑,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阮玲。讵料阮玲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神君料事如神,在下极是佩服,不知神君可曾猜透这位收养农家子的江湖人,他的用心何在?”
千手神君朗声笑道:“有道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杜大侠一代神剑,此子若能得他衣钵,日后定必名震江湖,而此人仗义抚孤,自然也在江湖传为美谈了。”
杜君平此时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颇有无地自容之感,慨然说道:“照此说来,在下身世果已成谜,我若不把此事查明,从此永不在江湖走动。”
一长身,飞向檐头射去。
蓦地,大厅一声沉喝道:“你还想走吗?”
呼的一道劲疾掌风,从斜里直击向他腾起的身躯。
杜君平身在空中,陡的身形一偏,顺手拍出一掌,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