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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一把将他拉起,道:“不必如此,但愿你在这四年中为敝亲尽心足矣。”
“请教诸位恩公尊姓大名,小可姓庐,小名冲,这是小儿桐儿,丫头婉儿,孩子们叩谢思公们大德大恩。”中年人涕零地叫。
但两个小娃娃被小花子和黑铁塔分别抱住了。
文昌说道:“我三人乃是天涯浪子,一向不留姓名。”他向小花子伸手道:“小弟身上可方便?”
小花子拘出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各是十两,道:“金子算是四十两,余十两我送给小弟弟做见面礼。”
文昌也加上自己的五两银子,半锭金子他不敢给,恐怕因此而替庐冲惹来麻烦,因为那是在长安酒肆偷来的贼物。黑铁塔身上没有银子,他去掏刚才夺来的首饰,正要往婉几怀里放。文昌摇手道:“不可,这事由我来办。”
他用一块手帕包了十来件首饰,塞入小娃娃的身上,道:“庐兄,荒郊野丘相遇,也是有缘,这些首饰,乃有敞兄弟给小弟妹作为日后成家的礼物。请记住,十年之内,这些首饰千万不可露目,必须妥为珍藏。”他将金银强塞入庐冲怀中,说声“珍重”举手一挥,小花子和黑铁塔将人放下,三人去如电驰,不见了。
庐冲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仍在发呆,等他清醒之后,已经不见人影了。伸手怀中一模,一锭金两锭银俱在,金银上铸有华州和西安府城殷宝银号的印记,不错,是真的,恩人们呢?不见了。他率领儿女俯伏在地上膜拜,四面八方拜,因为他不知道恩人往何处走的甚至怀疑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
三匹马向存福寺方向急冲,后面侧方不远处,千面师太含笑破掠,亦步亦趋紧钉不舍。
存福寺距府城约有三里左右,东北大平原是慈恩微,大雁塔迢迢相望,比小雁塔略低,但雄壮得多。存福寺南面不远,是大与善寺。再往南,便是汉朝大将樊哙的食邑樊川,樊家已是人才凋零,目前右参政厉春水的庭园便建在樊川,大概玉面虎一群倒霉男女还未返回。
大与善寺与存福寺之间平原上,零星散布着一些村庄土围,这些村庄,被两座大寺的僧人闹得鸡犬不宁。
原来存福寺的和尚是禅宗的信徒,而大与善寺却是喇嘛教密宗的大本营。本朝皇帝对喇嘛十分尊祟,比其他禅门弟子吃香,待遇好,地位高,享受也高级,那时喇嘛教圣憎活佛宗喀巴新抡的黄教,在中原还未生根,所以大与善寺中的喇嘛僧,全是红教的酒肉和尚。寺中是千余名禅宗弟子,寺的建筑比存福寺大得多,宏伟的多。皇帝老爷崇奉喇嘛,喇嘛成了天之骄子,便将原来的禅宗弟子赶跑,安置喇嘛僧。因此以来,陕西的喇嘛便与大善寺作为根据地,吃酒肉讨老婆。在山西,五台山是喇嘛第一大本营。那时,黄教的大量信徒,逐渐从甘肃、蒙古,向中原传播。因此,红教不但要和中原的佛教宗派斗争,也准备向黄教宣战,怕黄教的徒众革他们的命,所以要扩张他的势力范围,大量吸收信徒,附近的人是麻烦了。
佛教在东汉时东传,一再演变,成了中国化的型式,十宗俱起,有三宗是我国所创,极为盛行,这三宗是华严宗、天台宗、禅宗。禅宗虽名为教别传,但因为是少林寺撑腰,发展极深厚。而喇嘛教可以娶妻生子,在平民百姓眼中看来,简直是佛门叛逆,邪魔歪道,可是,他们却是官府撑的腰,佛门弟子无可奈何,明争不显暗斗在所难免。这附近有了两种憎人,想得到必定不会安静。
官道左侧,是一座小镇,正是行人歇脚的好所在。有几问小村店点缀其间,但这些村店却在土围子内,而设在围子外一带桃林之内。
这座桃林很大,据说是从大善寺西面的玄都观移来的。树龄已是三十余年,密密麻麻占地不下十亩,所有的桃树都已长满了包芽,快到开花叶了。五六座村店点缀在桃林中,当春天光临人间时,桃花海中小饮五杯,情调确是够美的。这座土围子叫林曲,林曲的桃林大大的有名,但唯一缺憾是这儿没有客店,要找客店必须到存福寺旁的小镇投宿,或者借宿存福寺。
蹄声得得,三匹马从官道上折入桃林,马儿在林旁止步,马上人一跃下地,紧好坐骑,这儿已先紧了十余匹健马,显然,有人已捷先登光顾了。
桃林外侧挑起一文酒旗儿,一条小径穿林而入,二十步散布着七八间小店,不远处便是林曲的村寨门,第一家小店在门前挂了一块木招牌,写的是“林曲小酌”。
林曲小酌是两栋草屋,木墙木壁,小巧玲戏而古色古香,形如荒山小阁,在这一带土瓦屋中别是情调,吸引了不少探亲的游客,前一栋是设食座的大庭,前面利用桃树架起一座凉棚,如果是春夏天色晴朗,棚下可设十来副座头,但目下气候阴冷,棚中空寂。大庭四周,也因寒风凛洌而放下了四面的巨型落地长窗,已看不见外界的景色了。
小花子紧好坐骑,领先直趋林曲小酌,推开沉重的帘子,踏入庭中。
开店的是一对同胞兄弟,掌柜伙计包办,内间掌橱是他们的妻小,分为内外,是一个小门出入,门虽设而常关,仅由小窗口招呼送茶水酒菜。老二见客人光临含笑迎上,虚伸右手将客人往座上引,道:“大冷天,多谢赏光,请坐。”
他见多识广,并不因小花子一身褴褛而是所歧视,一个小花子,一个巨无霸般的黑大汉,一个银紫色衣着英俊少年郎,看去已够屑眼,显然是特殊人物,非常人,这种人难伺候,但也够爽直。
小花子搁下打狗棍,大马金刀地坐下叫:“来几壶好酒,几味下酒莱,然后淮备泡馍镇王藏朝,借贵店挡挡风寒。”
“莱……是否请爷们吩咐?”
“不必了,照着办。大叔,我们不是稀客。”十二付坐头,有五付坐上有人,右隔邻一桌是五个内穿劲装外罩老羊皮外袄的大汉,五双精光闪闪的怪眼全向三人瞟,左一桌是四个高大的红衣喇嘛,僧帽塞在衣领内,和尚上酒店吃酒,除了喇嘛不会是别人。
对面右首角落一桌,是一老一少,老的是老头,少的是少女,老头并不太老,年约五十开外,老的是他的佛胸三绺长须,已经略带灰褐色,所以称他老。身材雄伟,国字脸,鼻直口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眸正神清,透出慈和的光芒。
少女一身白,白夹缎窄袖衫,同质扎脚裤,鹿皮小蛮靴,头上扎花绣帕,外披狐裘,身材娟美,正背着文昌三个不速之客,并回身亮象。老少两人腰带上都是扣眼,身旁登上搁着大小两个包裹,一长一短。明眼人一看便知,长包裹定然是兵刃,由腰带上挂扣,一眼可以看出,正是挂兵刃的玩意。由长长的包裹的直而不弯光景估量,是剑而不是刀。
另一桌是三个少女,一高两矮,坐在那儿面向着的长窗,并未因其他桌上是男客人虎视眈眈既而转头,大概是有点害怕。
这三个少女一身绿,为古色古香的草屋带来了春的气息,绿包头,绿衣裤,绿面皮短袄,半敞开的袄,可以看出里面的皮是豹皮,天!女人穿豹皮,不可思议。
她们身旁也搁着长锦囊,还是马鞭。西北的小娘们有些会骑射,不足怪,怪的是她们的豹皮衫内是百宝囊,从外表不易看到。
那年头,上酒店的女人是两种,一是应堂会的风尘女人,一是走江湖的雌老虎母大虫,不是说良家妇女不会上酒店,那种酒店必须设有花庭包厢而且声誉极佳的酒楼。至于上荒村野店,确是罕见,罕见。
店中共是四名少女,但她们的芳容全未在酒客面前呈现。幽香满屋,只是鼻中享受,却不能看到庐山真面目而一饱眼福了。
除文昌达一桌三个人之外,所有酒客的目光,全被四个少女的背影吸引去了,一个个眼光骨碌碌贪婪现于容色,似乎大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小花子吩咐伙计的声音够大,三位少女娲区微动,稍高的少女用肘尖轻触同伴手臂,再伸手在怀里掏,掏出一面少铜镜,用令人难觉的手法闪了一闪,镜中出现了小花子三人的形影。她的手法太快,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把戏。收了铜镜,她用尽可使同伴听到的声音道:“是他,找着了,必要时捆上他带走。先让他吃饱,可能他饿惨了。”
左首少女用纹纳般的声音问:“小姐,要否通知……”
“不必了,他跑不了。”稍高的少女抢着答。
酒莱送上了,文昌替两人斟了一杯,道:
“为今日咱们的重逢先干三杯,为咱们的友情祝贺。干!”
小花子接斟第二杯,举杯笑道:“为咱们为非作歹干杯,友情永固。”
黑铁塔斟第三杯,举杯道:“为友情干杯,友情可贵,道义更可贵,愿彼此珍惜!”他嗓门大,整问草屋都可听见。
文昌塞了两块肉脯入口,吞下后道:“大哥,我记住你的话。”
“你要乱来,咱们没完。”黑铁塔说。
“你们还想打?”小花子笑问。
“也许。”文昌也笑答。
“咱们彼此旗鼓相当,我可以缠住你。哈哈!”黑铁塔大笑着说,屋瓦为动。
“我可以在水中等你,哈哈!你这条怕水的泥锹,”文昌也大笑,声音也不小。
白衣少女听到文昌的笑声,突然扭头往后瞧。
这一瞧,瞧出毛病来了,文昌正面对她的背影而坐,看清了少女的脸容,心中一楞,脸色一变,低下头暗道:
“是她,又碰上了,天下不大。她长成了,好美。”
他认得,这丫头正是在龙驹寨和他在街心虎拳脚的白衣小丫头。他记得小花子曾经说过,她可能是君山四海神龙的女儿白衣龙女。
白衣龙女看清了文昌,不由自主粉夹红云上涌,不自觉却低头一笑,方缓缓转身。这一笑,包含了绵绵情意。从此,他和她种上情根,也开始结下苦果,为日后虎头峰的悲剧揭开了序幕。
这惊鸿一瞥的情景和低头一笑,笑坏了。文昌没看清,邻桌的四个喇嘛有三个倒看清啦!中问上首的大喇嘛年约四十出头,肥头大耳,一双怪眼中有一丝绿芒闪烁,个儿壮得象头大轱牛,高有八尺,他向同伴一打眼色,站起道:“师弟们自便,我去找那位居土聊聊天。”
“师兄请便,哈哈!”左首一个喇嘛笑答。
大喇嘛整了整僧衣,离座向老少两人的桌旁走去。
文昌正向小花子低声问:“小山弟,那位美须公可是四海神龙?”
小花子已看见白衣少女的真面目,低声答:“不,那是四海神龙的襟弟,岳阳的流水行云荀剑虹。他的轻功宇内无双,据说会缩地术。内功练气之学、比四海神龙尤深厚很多,为人深藏不露,是个好好先生。”‘
“那丫头是不是白衣龙女?”
“正是白衣龙女夏苑君,一个任性的丫头。啊!你认识?”
文昌苦笑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动过手。她的掌力十分霸道,我几乎被她一掌击溃。”
“真要被她一掌击实,你可完蛋了。君山夏家的家传绝学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统,可以化铁熔金,利害着哩!瞧!有好戏上场了,这些贼和尚色迷迷不知死活,偏偏惹上这朵带刺的花儿。”
大喇嘛满脸笑容,到了流水行云身侧,稽首道。“施主请,贫僧金刚愚稽首。”
流水行云一份,站起欠身道:“原来是大善寺的师父,久仰久仰。”
金刚愚不管对方肯是不肯,竞在白。衣龙女的右下首落坐,还未开口再往下说,姑娘挪开凳子,柳眉倒竖,桃腮崩得紧紧地,此道:“贼和尚,你怎么不坐向对面下首?谁请你入坐的?”
金刚愚哈哈一笑,道:“贫僧先陪不是,失礼失礼!女施主请息雷霆,贫僧因见令尊……”
“大师错了,这位是在下的姨侄女。”流水行云含笑答。
“哦!又是失礼。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在下小姓荀,名剑虹,草字波臣。”
“原来是苟施主……”
流水行云淡淡一笑,抢着道:“大师请尊重些,我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大师是出家人,虽是大善寺的喇嘛弟子,仍应尊重咱们的善良风俗,不应紧挨着妇女就坐,是么?”
金刚愚不在乎,哈哈大笑道:“贫僧渡度众生,未出世先入世,与施主相会,也是有缘,故而不揣冒昧,与妇女并坐乃是度化……”
话未完,白衣龙女突然冷哼一声,随手一挥,手边的锡酒壶应手而飞,投向金刚愚的胸膛,相距甚近,眼看躲不掉。岂知大喇嘛果然了得,大手一伸,接任了酒壶,齐然站起怪眼一翻,厉声道:“女施主好没道理……”
流水行云也齐然离坐,沉下脸道:“大和尚,你不必发横、冲着荀某来。”
这时三个喇嘛推座而起,大踏步拥上,形势紧张。
邻座的五名大汉同时站起,往前走,笑哈哈地挤向三名绿衣少女的附近。有一个家伙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