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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一伸手,取出了腰间的软剑“挽歌”,他将长剑轻轻倚在柳依依一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依依,我知道你夜里怕黑,总睡不着,你不妨试一试看着这柄剑,或许能够使你入睡。记住,看它时想像着它可以照亮你的梦,就可以睡着了。”
柳依依按照他说的话,认真的望着这柄长剑,时间不大,果真沉沉睡去。看她嘴角流露出的微笑,似乎梦很香、很甜,在做一个极其浪漫的好梦。
然而王佛却睡不着。
看着柳依依安然入梦,他的脸上却显得非常沉重。
尤其他的眼神——
有着深深的忧郁。
※※※
正像王佛说的一样,此时的归天鹤果然正坐在五军都督府内。大厅内灯火通明,归天鹤面向大厅,居中而坐,在他面前,置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绘有京城至金陵的水、陆路线图。
挨他左侧,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高交青铜椅,椅子上稳稳端坐一人。看这人的派头,既威风,又神气,俨然便是此处的一家之主。此人一身装束,亦是方翅乌纱,绯袍绣蟒,海水涯牙,玉带锦靴,正是官拜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位居当朝一品的鲍虎臣。
与温尔儒雅,彬彬斯文的归天鹤相比,鲍虎臣看上去要威猛的多。瞧他的身子高人一头,炸人一臂,最少也有二百二十后重。大多肥胖之人,都会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臃肿,鲍虎臣则不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剽悍和精壮。在他肋下,悬着一柄金吞口、银饰件、柄系二尺红穗的七星长剑。
留意他眼神的人会发现,鲍虎臣的眼睛就像是豹子的眼睛,有一种入骨的凶狠和凶猛。
在他背后,并列站着四个人。四人皆着劲装,一个个昂首傲立,满脸煞气。一般的人看他们,不抬头,绝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若是看一般的人,不低头,也绝看不到别人的脸。如果说鲍虎臣要比一般的人高上一头,他们却比鲍虎臣还要高上一头。
四个人四张脸,不尽相同,相同的是他们看上去都狠。仿佛一张嘴,就要把别人生吞活嚼般的狠。
尤其他们每人手中所提的兵刃,胆小的人看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是胆大的人,也不免为之头疼。瞧一眼他们的兵刃,便知这四个人都是惹不起、碰不起、也斗不起的主儿。
——钉钉狼牙棒、镔铁压油锤、独脚娃娃槊、旗门熟铜棍,就算是随便挑出一样来,也足有一百八十斤重。
如此份量的兵器,不要说用于攻敌,一般人只怕提起来也不易。
但也只有这等沉重的兵器,才配得上他们使用,因为所谓鲍虎臣麾下“四金刚”,指的便是他们四个。若是提起“玉金刚”杨森、“石金刚”鲁逊、“铁金刚”严凯和“铜金刚”江通,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知道他们四个的,十个人有九个人都要畏惧他们三分。
除了归、鲍和“四大金刚”之外,大厅内还坐着五军都督府左、右、前、后四军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经历司、经历以及都事等大小官员。
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不是不想睡,而是不得已,被归天鹤“请”到了这里。这一部分人,显然都是鲍虎臣的手下。
鲍虎臣看了一眼归天鹤,极为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驸马,你所说之事非同小可,我看还是请示兵部的好,今晚就此作罢,在下先行告退。”
“请示兵部?”归天鹤仰身向后一靠,后脑枕着手肘,斜刺里瞟了一眼鲍虎臣:“何必多此一举,这五军都督府之内,便是你我二人说了算,我们要调动人马,谁能管得了?老实说,我根本就没把兵部放在眼里。”
“驸马不要忘了,五军都督府所掌军旅之事,各领其都司、卫所,无不达于兵部。兵部至关重要,怎能说多此一举?”鲍虎臣抖袖一拂,侧目道,“此事干系重大,不经兵部许可,凭你我二人,断断做不得主!”
归天鹤闭起眼悠然一笑:“鲍都督要这么说,归某很是失望,好!此事便不用你管,我一人决定便是。放心,一旦皇上怪罪,一切都由我一人承担。”
鲍虎臣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道:“驸马如此心急,想必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不知驸马突然调动五军都督府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归天鹤轻轻歪了一下头,笑着看了一眼鲍虎臣,如同一个老学究在教训一个学子,“我想要办什么事,你只要照着办便是,总之会有你的好处。你若非要寻根问底的话,反而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你不要问,最好闭上嘴巴,只用耳朵听着就行。”
鲍虎臣背着手冷冷一笑,然后围着归天鹤转了一圈,忽然仰天大笑道:“我明白了,今儿听说,皇上要命锦衣卫指挥使墨中白前往金陵,调查杀害四大命官的真凶。你这么巴巴的就开始调兵,莫不是你想半路截杀墨指挥使,莫非你是……”
归天鹤笑道:“莫非我怎么样?”
鲍虎臣后退一步,阴着脸道:“莫非你才是杀害四大命官的元凶?”
归天鹤启齿一笑,颇为欣赏的看着他,然后极为认真的点了一下头:“你不愧是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够聪明!不错,那四人一直与我做对,是我派人杀了他们。只是很可惜,我还有一个秘密你不知道。”
“什么秘密?”鲍虎臣寒着脸一指归天鹤,“莫非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鲍兄真是绝顶聪明,归某佩服之至!”归天鹤先笑着轻击一掌,接着用一种极为怜惜的眼神看着他,“你这么聪明,又不与归某一心,唉!真是不死想都难。”
鲍虎臣手下的四大金刚脸色一变,脸上的煞气更重,他们刚要上前,鲍虎臣猛然伸手一拦:“不可造次!哼哼,我不相信,驸马真的会这么做。”微一拱手,“驸马,对不起!鲍某身子不爽,不便久留,咱们明个朝里见。”
说完一转身,率着四大金刚头也不回,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然而归天鹤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瞧着他们的背影,不住的冷笑。
※※※
鲍虎臣带着四大金刚迈步出了大厅,便不由自主的同时驻足。他们看到在月色之下,一条人影昂首向天,负手而立,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五个人都不禁在心底升出一丝寒意来。本来月色如水,月意温柔,只因为这个人往那里一站,月色下竟弥漫出一种极深、极浓、极烈的杀气。
这个人就好像一直站在那里,已经站了几千年,静的令人可怕。他站的地方,就仿佛是属于他自己的阵地,其慷慨之气,同样令人可怕。
“玉金刚”杨森一向不信邪、不惧敌、不怕死,他一个箭步抢到这人近前,沉声喝道:“什么人,闪开——”
这人一点、一点、一点点的垂下目光,极不情愿的落在杨森脸上。
看他眼中的杀气,犹如世上最最毒烈的酒,不用喝,看一眼就能令人中毒:“我姓易,名水寒,不叫‘闪开’!对不起,在下奉驸马之命,专程在此送各位上路。你们若都识相,最好个个自刎算了,免得我再动手。”
杨森一声大吼,身子宛如一株大树连根拔起,呼的腾纵跃起,一对狼牙棒势如奔雷,硬生生的砸向此易水寒。
劲风一起,易水寒抽身便退。
他在飞退当中,蓦的一腿飞蹴,脚尖儿如刀破空,正中杨森额头。饶是杨森偌大身躯,竟是不堪一踢,砰的一声大响,兀自由鲍虎臣等人头顶掠过,硬生生的掼入大厅之内。
易水寒一腿踢出,似乎不用看,也知道中腿之人必死无疑。身子向下一沉,仍自站在原处,冷冷的望着鲍虎臣及剩下的三金刚:“下一个——”
鲍虎臣感到双腿有些发抖,他知道“玉金刚”杨森够狠,便是真正的猛虎也吃不消他一棒,然而这个比猛虎还要狠的人,竟然在一眨眼间当堂了帐。而且杀他的人,仅仅只用了一腿。
——好厉害的易水寒!
鲍虎臣此时非但不敢看易水寒,便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有种冷冷的寒。
“都督放心,姓易的交与某家!”“石金刚”鲁逊话一出口,舞动一双镔铁压油锤,连人带锤“卷”了上去。
他一冲上,使的便是必杀之招“流星赶月夺命锤”,锤走连环,每一锤都带着风雷之势,每一锤都舞动得气壮山河,风云四合。
他一口气攻了四锤,锤锤都有开山裂石之力,可是他的锤碰到了易水寒的腿,仿佛所有的威力都荡然无存,失去了功效。
易水寒先一抬左腿,提膝接了他第一锤,跟着一抬右腿,又以膝头顶了他第二锤。易水寒的腿仿佛是铁铸的,鲁逊一连两锤砸在他腿上,他的腿动也不动,反而令鲁逊的虎口震得一阵阵生疼。
待得鲁逊第三锤和第四锤再次砸落,易水寒倏的飞身跃起。右腿一晃他面门,左腿一挂,腿到锤飞,震得鲁逊双锤一齐撒手,凌空飞起四丈多高。
鲁逊一惊,易水寒踢出的左腿并未收回,而是作势一转,变了一记侧踹。鲁逊感到脖子一痛,发出格的一响。而后面的鲍虎臣等人,已看到鲁逊身子在前,一张脸已硬生生的扭向了背后。
易水寒飘然落地,轻轻的抬起左腿,拭了拭脚尖上的灰尘,然后猛力一崩,一条腿笔直扬起,高高向着天上的星斗。
对易水寒来说,他的腿便是这世上最为有效的兵刃,不但杀起人来屡试不爽,而且杀了人,还可以不见血。
所以他爱惜自己的腿,要胜过爱自己的手。他只所以号称“神腿”,除了杀人不用手外,还有一点,他平时双手能做的事,他的腿同样可以做到。就是手办不成的事,他的腿也一样可以办到。
鲍虎臣吸了一口气,跟着咬了咬牙,向剩下的“铁金刚”严凯和“铜金刚”江通一挥手:“你们一块上——”严、江二人一狠心,一个摆动独脚娃娃槊,一个抡动旗门熟铜棍,硬着头皮联袂抢上。一左一右,夹击易水寒。
易水寒一声长啸,倏的身子倒转,宛如旋风疾起,迎着槊风棍影分踢一腿。三个人身子一错,易水寒便不再看他们,身子凌空飞纵,跃过二人头顶,已鬼魅般的落在鲍虎臣近前。
而此时的严、江二人,已双双跪倒在地。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严凯的独脚娃娃槊非但没有伤着易水寒,却深深的嵌在了自己的胸口内,江通更不明白,何以自己的熟铜棍变做了一条麻花,又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过对死人来说,他们的疑问只有鬼才知道。
眼瞅着四大金刚转瞬毙命,鲍虎臣惊恐之中,一连退了四步,他每退一步,易水寒便逼上一步。退至大厅门口之处,易水寒目光如电,凝视着他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选择一个死法。”
“好,我身刎,我自刎……”鲍虎臣低下头抽出肋下的长剑,一步步的退至大厅之内,易水寒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长剑。
鲍虎臣又退了两步,猛一返身,突然叠腰一个倒翻,使的竟是“燕青十八翻”的身法。看他的身法,竟然比落叶还轻,比燕子还要灵便。
他的身子一起一落,已连人带剑扑向归天鹤。他深知射人射马,要想活命,只有先拿住归天鹤。
在鲍虎臣的眼里,归天鹤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又养尊处优,要想拿他,当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错了。
归天鹤坐在椅子上,虽然身子一动未动,却笑着一伸右手,食、中二指微微一分,已将鲍虎臣的长剑牢牢挟住。稍一用力,格一声响,长剑竟然断做了九截。
鲍虎臣一愣,已迟。
归天鹤如笑拈兰花,跟着右手一抬,就像是在驱散一只讨厌的苍蝇,中指不偏不倚,正捺在鲍虎臣的鼻子上。
鲍虎臣的脸立时裂了开来,随之砰的一声剧响,身子便如一只拆了线的木偶,纷纷散了架。
归天鹤信手一拂,鲍虎臣的身子轰然飞出,由厅内跌到了厅外。
看到这一幕场景,屋子里的人尽为之惊。便是易水寒,也不大相信,归天鹤会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力。看他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随随便便,就好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撕一张薄薄的纸,出手之快,无以复加。刹那之间,厅内众人睡意全消,瞧着归天鹤,一一无不骇然。
易水寒心头一沉,即刻联想到了失踪的灭灯,马上便想到了他所练的“灭灯大法”。以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即便是灭灯出手,也自当不及。
归天鹤笑着取出一方手帕,在手上拭了拭,站起身踱至大厅正中,一指大厅门口:“还有哪一位想要出去,归某绝计不拦。”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鲍虎臣手下的一部分官员,脸上虽然在笑,却笑得充满了杀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归天鹤话甫出口,厅内众人一齐跪倒:“我等愿听驸马调遣!”
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