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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佛反手在腰间取出“挽歌”软剑,轻轻一弹,剑尖向上斜指,道:“王爷勿虑,我不用真气便是,凭得此剑,想来亦无大碍。”
“好!够痛快。”智宗笑着轻击一掌,挽了挽袖面,“王兄弟,不是智某多疑,‘杀手佛’声名远播,冒名顶替的大有人在。你我之间未曾谋面,是真是假,我可说不太准。所以……在下有个建议……”
王佛不等他把话说完,笑着踏上一步:“二当家的意恩我明白,二当家,请——”
“好!爽快之至。”智宗双手一伸,笑着吩咐道,“小的们,取我的兵刃来。”
时间不大,两名小喽罗一人执着一条短柄狐尾幡步入大厅。智宗有意卖弄,脚尖微一点地,一个“仪凤冲霄”拔身跃起。双手一搭狐尾幡,回手抄入掌中,半空中一个“巧燕翻云”斜身飘落,站在王佛眼前。
秋枫忙道:“二弟,不可!”
智宗笑着将双幡呼的凌空一舞,回过头道:“大哥放心,我与王兄弟重在切磋,不求相拼,只不过是点到而止罢了。”
说话之间,智宗作势欲攻,王佛忽然伸手将他拦住:“二当家且慢!交手之前,可否赐在下一壶酒和一张椅子?而且,酒最好是温过的酒,越烈越好。”
“当然可以。”智宗先令人将一张椅子搬上,又命人温了满满一壶烧刀子烈酒。王佛右手持剑,左手执壶,稳稳在椅子上一坐,脊背紧抵椅背,脸色显得极其平静。
三王爷及众侍卫四下一闪,大厅正中,只剩下王佛和智宗二人。
王佛提起酒壶微啜一口,笑道:“好酒!二当家,请发招吧!”
“王兄弟,恕智某不恭,多有僭越,接幡——”一俯身,左手幡呼的一抖,一招“虎卧凤阁”斜刺里扫向王佛胸口。
须知武林当中,幡乃是一种素不常见的独门兵器,智宗所使的这一对狐尾幡,更是与众不同。其幡杆长三尺,粗若茶杯口,均属青铜所铸。每条狐尾幡上,各系了五条五尺长的“软藤”狐尾。由于所做精巧,十条狐尾惟妙惟肖,与真的狐尾毫无二致。
王佛听风辨形,呷了一口酒。提起软剑信手一挥,圆转流畅,凝神造意,以行书之法写了一个“分”字。智宗一幡扫出,只觉力道两旁一侧,竟被引了开来。遂将身子一矮,回转右手狐尾幡,又一招“碑照四裔”攻了上去。
王佛笑了笑,轻喝道:“二当家,好俊的身手!”手中剑猝然一颤,起、运、收、转,剑声啸啸,势如惊鸿避弋,星斗磊落,又连写了三个“同”字。
智宗一幡盖下,不知怎地,仍是准头一歪,顺剑尖滑了出去。当下抽身一退,狐尾幡十字插花护于胸前,笑着问道:“王兄弟的剑法恁地奇怪,敢问这是什么剑法?”
第十七章 酒剑飘零
第十七章酒剑飘零
王佛舔了舔下唇,托起酒壶笑道:“老实说,这是什么剑法,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剑法‘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也无旁,上决浮去,下决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智二当家博广多闻,烦劳你给起个名字怎样?”
智宗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还要试试再说。”双幡舞动,“孤峰四绝”、“孤松悬崖”、“香象渡河”、“千山暮雪”、“惊雷坠石”一连五幡疾攻而上。刹那之间幡影飘飘,开辟纵擒,一招招凝重沉雄,劲猛之极,将王佛紧紧困住。
王佛依然一边饮酒,一边以剑代笔,手中剑直斜弯平,牵带萦回,无论对方的幡势如何凶猛,皆被他谈笑化解。
他坐在椅子上,凝神静虑,手中剑随意挥洒,剑光闪处,垂、缩、往、收,看似无意求合,却又无处不合,无法而有法。待见他兴酣所至,犹如一个人情至深处,于醉酒之间濡墨挥毫,不但极尽飞动之美,而且颇具“流金出冶,随范铸形”之妙。
看王佛出剑的姿势,如同在书写属于自己的思念,剑意越浓,思念愈深。
看他饮酒的姿势,每饮一口,犹如捧出一颗心共醉,酒愈烈,情更深。
等二人拆了将近三十余招,王佛壶中的酒堪已饮尽,脸上已有了七分醉意。突见他出剑一按,口中吟道:“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是唐朝大诗人杜少陵的一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笔调酣畅,节奏明快,被后人称为杜之“生平第一快诗”。是以王佛吟诵起来,也是一气呵成,快如流水。
但王佛的剑法更快,宛如江河浩荡,连绵不尽。如果说他方才所使的剑法如同行书,这一路快剑则更像是一笔狂草。
他写的,正是这一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之诗篇,快诗、快剑、快意,三者之间均被王佛运用得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
他好像已不再是与人对敌,而是与“笔”共书。在他眼前,智宗也好像不在是劲敌,只是个观看他书法的欣赏者。
王佛的剑法相避相形,相呼相应,合中有开,实处见虚,转瞬间越来越快,快得连剑风都来不及发,连剑光都来不及闪。
剑法越快,剑意愈美。
剑意越美,便越令人心醉神驰。
吟至最后两句时,王佛微微一笑,十四个字章法相成,一笔而就。就见剑尖变幻,忽之敞豁恢宏,倏之劲健峻急,其意之妍美精巧,其势之风流婉约,当真如云行水流,秾纤间出。厅内众人看到精彩之处,无不目瞪口呆,矫舌难下。
“二当家,承让了。”王佛写完最后一个“阳”字时,软剑回手一挽,嚓的一声,重新盘于腰间。
智宗愣得一愣,波的一声,胸前衣襟已应声裂了开来。不由脸上一红,急忙躬身后纵,一笑说道:“‘杀手佛’果然名不虚传,佩服!”
王佛虽然没动真气,全仗剑法取胜,斗了许久,也觉得伤口一阵阵剧痛。他稍稍喘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慢慢站起身子,道:“二当家,不知花念容居于何处,在下这便去请。”
秋枫刚要说话,智宗抢先开口道:“大哥,此事不宜耽搁,王兄弟现在就动身,自是再好不过。王兄弟,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可带着赶往云台山,去见花念容。”
王佛接过书信揣入怀里,看着秋枫道:“大当家还有什么事吗?”
“等等。”秋枫忙从腰间解下宝刀“劈风斩”,连鞘带刀双手递上,“王兄弟,一路之上多不太平,为了安全起见,老朽看,你最好带上这口刀,兴许防身还用得着。”
“‘劈风斩’?”王佛托刀在手,见这柄刀约宽五寸,长二尺七寸,刀鞘古香古色,雕镂奇绝,便知是一柄不可多见的绝世宝刀。当下大拇指一按崩簧,刀声铮鸣,刀锋倏的弹出刀鞘,金彩珠光,夺人二目。看了一会,王佛推刀入鞘,问道,“此刀即谓之‘劈风斩’,想必锋利的紧。”
秋枫看着宝刀,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怜惜之情:“不是老朽夸口,此刀之快,不但可以裁铜截铁,就算是对手身披重甲,刀光一出,亦如劈风一般过去。正因此刀锋锐,势若劈风,老朽才得以在绿林道闯荡这么多年。”说着伸手在刀鞘上拍了拍。
王佛突然发现,秋枫的手指在滑动之中,好像在刀鞘上写了几个极为潦草的字。
秋枫写的很快,如非王佛与他面对面的站着,也绝看不出他是在写字。只见秋枫写罢,收回手掌一拍王佛肩头,又在王佛背后快速的写了几个字,随后点了点头,道:“王兄弟,我与二弟多多拜托了,但愿你一路顺风,不负此行。对了,我有一匹踢雪乌锥马,你不妨骑上。”
王佛背上“劈风斩”,朝三王爷抱拳一揖:“王爷多多保重,咱们改日再会。”来到厅外,秋枫吩咐一名小喽罗将马牵上,王佛接过马匹,又看了秋枫一眼。遂一人一骑,缓缓走下都梁山。
※※※
阴朝寺拽开双足,放步疾行,直奔西城方向掠了下去。贺顶红深提一口真气,施展出踏雪无痕和登萍渡水之术,脚下一点即起,微尘不沾,宛如鹏翼扶风,死死盯着阴朝寺不放。
阴朝寺挟着唐宇奔出十四五里路,陡见眼前闪出了一片密林。当下驻足稍做歇息,回过头道:“姓贺的,你我林中一斗,你看怎样?”右脚前踢,借力一转,倏的长身纵起。半悬空左脚一弹,一个“倦鸟入林”飞入林中。
贺顶红不敢大意,到了林子切近,停身站下。一瞥之间,就见眼前杂树丛翳,十之七八多是一些合抱参天的古木苍松。抬头上望,枝冠蔽日,繁叶暗碧,郁深深慰为奇观。
他俯下身子听了听,林中除了微风拂动树叶传出的飒飒之声,并无别的声响。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柄牛耳尖刀,便在一株树上划了个“十”字形的记号。
他知道,见到这个记号,无论是王佛还是易水寒,都可以找得到他。
所以贺顶红从罗府一路至此,每逢到了较为明显的地方,他都忘不了划上个“十”字形的标记。在有些方面,他可能不及王佛和易水寒,但在这一方面,贺顶红绝对想的周到。
三个人昔日均为杀手,除了都好饮酒之外,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优点和长处。
——王佛从容。
——易水寒稳重。
——贺顶红镇定。
除了镇定,贺顶红并善于捕捉杀气,再微弱的杀气都瞒不过他。
对于杀气,有的人凭直觉,有的人凭感觉,有的人凭视觉,还有的人凭的是听觉和嗅觉。而他所靠的,却是心跳,心跳得越急,他捕捉的杀气便越重。
贺顶红收回牛耳尖刀,飞身跃上一株古木。右手略按一按,身子借势再起,兀自以蛇行盘旋之势游入密林。
其时正当未牌,阳光熙照,但林子内却是晦黯昏魆,宛若日暮。贺顶红循树游走,越往里行,越觉得雾障霏迷,阴寒漠瑟。一缕缕白气朦朦胧胧,幽幽恍惚,在林子里恰似孤魂浮动,弥漫不散。
贺顶红虽然不怕,却也不敢大意。正自游动,他眼前霍然一亮,前面竟然闪出了一大片空地。当下盘着的身子猛然一抖,由树上翻身跃下。
在他正前方十丈开外的一块青条石上,果真站着两个人,正是他要追赶的阴朝寺和唐宇。
“你果然还是追来了。”阴朝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道。
贺顶红盯着他道:“你也果然没走。”
“笑话!”阴朝寺面无半点表情,却由喉咙里发出一阵阴笑,“我为什么要走?你有本事的话,可以过来抓我啊!”
贺顶红提起一口内力,不再说话。
在他眼中,浮出一股摄人的妖气。
他并未一跃而起,直扑阴朝寺,而是一步步的向阴朝寺走了过去。尽管他的步子看上去很轻松,但他全身的衣服却崩得很紧,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小心,随时都保持着一跃即起的姿势。
人都有紧张的时候,贺顶红也不例外。
他每迈出一步,眼中的妖气便浓了一层。
当他迈出第二十步时,阴朝寺和唐宇依然站在那里没动。尤其是阴朝寺的脸上,似乎还有一种怪怪的表情。
贺顶红蓦然站住,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杀气。
——来自于脚下。
而一个人脚下的杀气,往往都来自于“陷井”。
贺顶红感到心跳之声陡然加剧,脚下已迅速做出了反应。急切间身子向上一弹,随后一拧,疾如一头兀鹰,凌空旋起三丈多高。
他的身子刚一飞起,阴朝寺和唐宇已同时出了手。
唐宇随手一扬,由袖子里打出了九种二十七样暗器。
阴朝寺双掌一拍,左手“冰心掌”,右手“赤焰掌”,一寒一热两股罡气破空而出。及至中途,却见罡气蓬散开来,一大片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青的、碧的等萤光般的粼火轰的一闪,直似旗花绚丽,五彩缤纷。
贺顶红一张嘴,运起“吞象大法”一声大喝,一口内力由口中旋转喷出。唐宇的暗器和阴朝寺的粼火,竟一古脑的被他吸了过去。
贺顶红眼中的妖气为之一盛,跟着极力一吹,第二口内力迎着第一口内力喷将过去。两股内力相汇,半空中砰的一声大响,暗器和粼火在他头顶处尽皆炸了开来。
就在这时,贺顶红感到另一股杀气随之再至。
他一抬头,便看到树影微动,人影轻晃,有十个人由林中如风跃出,凌空扑落。
这十个人没有兵刃,只有一张网。
一张银色的网。
网孔很密,网丝很柔,而且也不知坠了多少个一闪一闪的倒须钩。这些钩子闪着湛蓝的光,显见都喂了剧毒。
贺顶红不能上纵,只好下沉。
他一边下沉,一边伸手抓了两把小青蛇。
网快,人更快。
眼见得唐宇和阴朝寺又一扬手,好一个贺顶红,百忙之中翻、卷、滚、转,极尽蛇之灵动,百变之巧。将唐、阴二人的暗器和粼火一一避了过去。
光闪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