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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右手托起茶杯,轻轻呵了一口气,半挑着眉毛笑道:“唐先生心思缜密,料事周到,以先生看,这两张字鉴应该怎样处理?”
唐宇抢身踏上一步,笑着接道:“以小人看,这张风遗仙回复的字鉴只是为了稳住姓风的,别的并无用处,真正有用的,乃是墨中白回复的那一张字鉴。到时墨中白死后,只要将这张字鉴交给‘法光’,由他做见证之人,风遗仙便罪责难逃。”说着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啪的燃着,便将风遗仙回复的字鉴一把火付之一炬,化为一团灰烬。
七公主道:“唐先生,我问你——你觉得贺顶红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
唐宇眉开眼笑的道:“公主放心便是,小人今天与他谈话,有意以‘贺指挥使’对他进行试探。他虽然嘴里没有答应,但看他的表情,已是心里默许。以小看,易水寒的事,应该不成问题。”
七公主有些迫不急待的道:“可我总感觉这一天太漫长了,不知为何,每次想到易水寒和颜如玉那贱人卿卿我我时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头疼的紧,我……”她急促的喘了一口气,右手紧紧攥着茶杯道,“总之,凡是我得不到的,任何人也休想得到。”
唐宇转到她身后,一边轻轻的替她捶着后背,一边好言安慰道:“公主莫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身为公主,谅他一个小小的易水寒,还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要说当今天下,除了天大地大皇上大,便只有公主你最大了。你让易、颜夫妻二人去死,他们还敢不死吗?”一席话,说得七公主心花怒放,甚觉受用,不住的连连点头。
※※※
腊月十一。
是日多云、无风。
这天一不逢年,二不过节,本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是以很多人仍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然而对于墨中白来说,这一天却一点也不平常,它比任何节日都要显得重要。逢年过节,他可以什么地方都不用去,这一天,有一个地方他却不能不去。
——红螺山上资福寺。
午时刚过,墨中白便背着七柄刀上了红螺山,拾级直奔资福寺。为了保持足够的体力和精力,他有意将步子迈得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每迈出一步,他都尽力吸上一口山上的清鲜空气。看着身畔的一处处景致,他忽然觉得,有时登山虽是一种挑战,踩着一路风光而上,反而是一种绝妙的享受。放眼四望,红螺山群山环抱,松柏参天,将山上的资福寺点裰得又秀美,又雅致,果是一派诗情画意,人间仙境。
资福寺始建于盛唐,初名大明寺,后易名资福寺,历代多有修缮。除主殿及两侧的东西配殿、诵经房之外,另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殿、后殿等主要建筑。尤其为人称奇的,乃是寺内的一株千年银杏树和一株平顶苍松,终年可见紫藤攀缘而上,慰然可观,时人羡叹,遂称之为“紫藤寄松”。墨中白穿过山门,刚行至天王殿前,一抬头,便见二十几名僧众一字儿排开,由殿内尽数迎出。
墨中白刚要开口,为首一名僧人大袖飘飘,手捻数珠大步迎上,单掌一立,打了个问讯,道:“小僧动问一声,施主可是墨指挥使墨大人么?小僧法光,几天前受风捕头所托,说墨大人若是先到一步,先让小僧在此恭迎。”
墨中白上下打量了法光一遍,见他年约五旬,身著一袭灰布僧袍,胖袜云鞋,忙敛身站定,还了一礼:“不才正是墨中白,敢问法光大师,你可是此寺的主持?”
法光微微一笑,捻着胸前数珠道:“阿弥佗佛,小僧蒙佛祖点化,已在此寺主持十载。惭愧的紧,小僧虽为主持,‘大师’二字却愧不敢当。墨大人,此处非是讲话之所,且随小僧前往大雄宝殿一叙。料得过不片刻,风捕头便会来到,请——”
听他连说了两个“风捕头”,似是与风遗仙并不陌生,饶是墨中白艺高人胆大,心里也暗自提防,起了警觉之心。当下问道:“怎么,听大师的口气,似乎与风捕头有过相识吧!”
法光依然微笑着道:“也说不上什么相识,小僧与风捕头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一年前,他来敝寺进香还愿,小僧见他气度不俗,便与他席地而谈,方知他便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总捕头——风遗仙风大人。自此一别,便无来住,没想到几天前他突然来访,说要借敝寺大雄宝殿一用,要在今日与墨大人商量一些事情。墨大人,未知风捕头和你商量一些什么事,你能否讲将出来,也让小僧听听?”
墨中白淡淡一笑,仰起头道:“不是在下拂大师的面子,此事与大师无关,大师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何况贵寺乃是清净之地,这件事,中白实在不便出口。”
“那好,小僧不问就是。”法光忙合掌称诺,引着墨中白迈步进了大雄宝殿。二人分宾主落座,法光令小和尚献上香茶,一挥手,小和尚躬身退出。
墨中白略一扫视,见得殿内所供,也无非都是些神佛、金刚、罗汉等一干塑像,与别处的大雄宝殿殊无二致。刚要举杯品茶,心头却蓦的一惊,暗道:“自古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与法光素昧平生,怎知他是何用意?为防这茶中有毒,我须多加小心才是。”只笑着将一杯香茗托在手中,并不品尝,过了一会,方自问道:“大师参禅数载,定然佛法高深,对于人生苦乐,更是大彻大悟。人生滋味为何,中白想向大师当面请教,不知大师肯否赐教?”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墨大人太客气了。”法光微闭二目,笑着抿了一口茶,捻起一颗数珠道,“我佛弥勒有曰:‘无生即无灭,无我复无人;永除烦恼障,长辞后有身;境之心亦灭,无复起贪嗔;无悲空有智,翛然独任真。’墨大人认为,人生中百味俱陈,充满了喜怒哀乐,小僧则以为不然。佛谓人生,本是无色无味、无空无相,所有的悲欢离合,皆因烦恼而起。快乐之人认为人生是甜的,幸福之人认为人生是香的,嫉妒之人认为人生是酸的,而绝望的人,则认为人生是苦的。实事上,他们看到的人生都是虚幻的,任何一种都不足以修心养性。而小僧参禅,心中便只有一个字——静,因为静,而常觉无色、无味,佛理如是,人生亦是如此。”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门之法,果然非我辈所悟。”墨中白见他喝了一口兀自无事,便自放下心来,当下托起茶杯也喝了一口。茶一入腹,顿觉清香润喉,直沁心脾,当即笑道,“好茶,今日听大师一番宏论,方知真正的茶也是没有滋味的,妙极!”
法光陪他坐了一会,又令知事僧重新点了几柱香,站起身道:“墨大人稍坐,小僧去山门之处等一下,瞧瞧风捕头为何直至现在还不曾到?”
墨中白微一欠身,作势相让道:“大师请——”
法光合掌一揖,笑着退出大雄宝殿。墨中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见法光竟自一去不回,不觉心生狐疑,忙将茶杯置于桌上,想到殿外看个究竟。
殊料他不起身也没什么事,身子刚一站起,猛然觉得鼻子一甜,眼前金星一闪,整个头似是昏昏沉沉,居然提不起半点精神。
墨中白心头一沉,暗道“不好”。并拢双掌呼的一推,大声喝道:“法光,莫非你在茶中下了毒药不成?”
殿外的法光沉声一笑,道:“墨大人,茶中怎会有毒?小僧只是在香里面加了一些软骨熏香散。说来小僧也别无恶意,我见你上山劳累,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罢了。墨大人,你本应感激小僧才对哟!”话音刚落,殿门轰然一声大响,已给他牢牢掩闭。
“枉你还是出家之人,无耻——”墨中白刚要飞身疾纵,竟然双腿一软,险些儿跪倒在地。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坐下身子,五心朝天,默运玄功,抵御大殿之中飘起的一缕缕熏香。
只听殿外的法光又是一笑,接着道:“墨大人,非是小僧想要加害于你,你要怪就怪风捕头好了,小僧也是受制于人,迫不得已哦。另外,小僧还想再劝劝墨大人,这几柱香就是燃上一个时辰也不会熄,什么样的内功都挡不住。你不如识趣一些,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哈哈哈……怎么样啊!”
任他百般讥讽,墨中白兀自一语不发,毫不理会。一边运功,一边暗自盘算。他知道要想避此熏香,唯一的法子便是先熄了那几柱香。
计议已定,他猛然提起一口真气,右手蕴力,向着桌子硬生生运劲一按,砰的一声,一张桌子已给他击得四分五裂。
墨中白身子一拔,便即一个“杨柳随风舞”腾空纵起。
他自忖只要自己再向前纵出两丈,便可抢到供案近前,只须内力一吐,便可将香火一掌震熄。
然而他没想到,桌子甫一碎裂,他脚下也跟着发生了变化。随着格格格格一连四响,四条铁链势如闪电,已自由地面呼啸穿出。刹那间墨中白便觉得双腿一紧,竟吃四条铁链缠了个结结实实。
到了此时,墨中白方才明白,原来桌子下面暗藏了机关。
值此生死悠关的当口,墨中白蓦地里一声长啸,右手刀光一闪,向下斜斜一拖,四条铁链铮然齐响,应声而折。
于此同时,他真气一泄,鼻子里又吸入了一缕熏香,禁不住身子一坠,再次落于地面。
墨中白忙用左衣袖将鼻子掩住,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时间如一潭死水,无声无息,一分一秒,缓慢得令人可怕。
而大殿之内,听上去比坟墓里的声音更静。
墨中白不由得暗自着急,他很清楚,此处不宜拖的太久,殿内除了熏香,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机关。
——所以,他决定破窗而出。
他相信只要出了这座大殿,到了外面便是海阔天空,自己想飞多高便飞多高,任何人想要杀他也决非易事。
于是,他一边想,一边向着窗棂方向一步步的退了过去。
他退得极为谨慎,每退一步,便用刀尖轻轻点了一下。看他每落一步,如履薄冰,生怕一小心,便掉到了水里。
当他退出第七步刚想迈第八步的当口,他陡的感觉刀尖所触,仿佛有些不大对劲。
可未等他将刀收回,便听得脚下发出格的一响,一块翻板已随之翻起。十几柄短刀嗤嗤声响,疾向他双腿和后腰刺了过去。
墨中白倒吸了一口凉气,百忙之中,急将身子用力一拧,一连打了三个横旋,肩头一甩,呼的凌空撞向窗棂。
饶是他身中熏香在先,身法也依然快的惊人。
人随风起,如一只愤怒的苍鹰。
然而他身子撞出,非但没有撞破窗棂,却撞入了一张又软、又绵、又紧的网中。
看这张网的大小,与一张鱼网并没有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便在于这张网比鱼网多了几百个光闪闪、亮晶晶的倒须钩。网一收紧,这些倒须钩也便跟着收紧。
墨中白刚要奋力挣脱,不料那张网收的快,去势更疾,似是给人在关空一把提起,竟自呼的一声,悬在了半空。
墨中白人在网中,怒声喝道:“风遗仙,你身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总捕头,却用这种下三滥的卑劣手段赢我,你算哪门子京城‘四大高手’?”
突听得殿顶之上有人笑道:“不错,墨指挥使要恨,就去恨风遗仙好了。什么劳什子的京城‘四大高手’?嘿嘿……狗屁!”
话一出口,殿顶处亮光一闪,顺着亮光,一只可怕的手掌已探了进来。
看到这只手掌,墨中白先是一惊,接着整个人便觉得一阵阵发冷。
原来探进来的手掌,竟然是深绿色的。
不仔细看,这只手掌就像是一块翡翠雕就的“仙人掌”,晶莹剔透,夺人二目。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致命的手,绿竟愈深,杀气也就更深。
那人手掌一舒,眨眼间绿竟全消,墨中白的一张脸犹如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登时由额头至下颔,已自添了一个深绿色的掌印。
那人听到响声,手掌一收,宛如“仙人掌”般的东西夺的一声,长了翅膀也似,飞入了他的衣袖之内。随后殿顶亮光一灭,又重新归于原状。
而此时的墨中白,一张脸七窍流血,身子在网中缩做一团,动也不动,已然绝气身亡。
过了片刻,便见殿门两下一分,法光在前,贺顶红和唐宇二人在后,相继走进大殿。三人掩上殿门,法光来到香案切近,双手抱定香炉轻轻一扭,悬于半空的那张网呼的一声,便即凭空跌落。法光拍了一下双手,走上前解开网口之结,闪身站在一旁。
唐宇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伸手在墨中白额头处微微一探,直觉触手冰凉,僵硬已极。缩回手掌悠然一笑,看着贺顶红道:“姓墨的果然已死,贺指挥使,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贺顶红的眸子里闪着阴森森的光,看了一眼法光道:“那就需要仰仗法光大师了。”
法光吓得面似土灰,不知所措,连忙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