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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个人就在这柳树林边黄土地上开始移动身形,月光下谁也没有先动招。
但月光下的小癞子却听得十分清楚,他在想,还好,自己没有把那根棍子交给这老大婆,原来她们也是来骗他的,差一点就上了当。
心念间,忙四下里找他的那根棍,那上面还插了十几串山里红糖葫芦呢。
小癞子找竹棍要紧,哪管得再去偷看他们双方对杀对砍的,只是他找了半天还未曾找到,不由得急急爬在地上摸,直往落马地方摸去——
“找这玩意儿是吧?”
小癞子吃了一惊,爬在地上抬头看,是个白髯老者,站在他面前,灰长衫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但这老者却在冲着他笑,那是一些也不假。
“你……”
“嘘!”老者以手按口,示意小癞子别出声。
小癞子眨着大眼直点头。
那灰衣老者这才弯腰对小癞子道:
“要活命就快跟我走。”
小癞子又点点头,伸手拾起竹棍,往肩上一扛,回头向远处望去,月光下三条人影正杀得难分难解呢。
老者伸手搀住小癞子,道:
“快走!”
树林中,小癞子但觉两耳呼呼生风,刹时间已走出了大片柳树林。
举头望望天空,又看看远处,小癞子道:
“大爷,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老者大踏步行云流水般往前赶,边笑道:
“到我那条小船上去。”
柳树林以东,一连三道堤坝,黄河的水在这儿转了个弯又向东北流,于是附近形成了个河湾,不少木船就停在这儿或靠岸或锚泊。
灰衣老者的小木船就是停在一棵近岸的老柳树下面,老树根有一半露在水面,小木船就系在树根上。
老者把小癞子拎到小船上,先伸手怀中取出个烧饼递给小癞子,笑道:
“填填肚皮,完了去舱里睡觉去。”
小癞子接过烧饼,道:
“你不睡?”
灰衣老人道:
“别管我,对于你这个烫手山芋,我老人家要好生动动脑筋了。”
小癞子哪会懂得这些,边吃着烧饼,低头惶恐地道:
“老大爷,你可千万别替我操心,等天一亮,那些人全走了以后,我就回去的。”
灰衣老人突然低头问道:
“听口音,那些人说的话全是南蛮子口音,告诉我他们找你为什么?前不久我知道有个姓佟的死了,如今又找上你,为什么?”
小癞子摇头,道:
“我不知道这些人找我干什么,不过这些人过去我一个也不认识。”
灰衣老者道:
“难道你没听他们说是哪里来的?”
小癞子一口烧饼噎在喉管,他打了个噎,才道:
“好像一方是从焦山来的,另一方是太湖吧。”
灰衣老者白眉一紧,道:
“太湖?那地方听传说尽出水寇啊!”
小癞子道:
“这些人好厉害,翻脸就动刀,差一点没有把我小癞子烧死。”
灰衣老者对小癞子道:
“吃完烧饼你就睡吧,我去暗中听听去,也许就知道他们是哪条道上的。”
腾身落在岸上,灰衣老者面带诧异地跃身已进入夜暗中。
天上的月儿高高地挂在天上,细看,月儿在笑。
月儿的笑无声似有声,声音宛似在人们心中。
这时候的柳树林中,老太婆与戚九娘二人合力施为,刀与剑相互辉映,婆媳二人配合得恁般绝妙,只把个“江岸一阵风”周全杀得守多攻少,喘气有声。
老太婆愈杀愈勇,一把尖刀尽在周全面前半尺之地连闪,那戚九娘更是一副泼辣样,一把利剑撩起满天刃芒,冷焰猝闪不断中,几次没有刺中周全的面孔。
“江岸一阵风”周全以轻功享誉江南,手中一只旱烟袋,具有敲穴碎骨威力,现在却被戚九娘婆媳二人围在这柳树林中砍杀,竟然是一筹莫展,若不是自己轻功了得,只怕早已败在戚九娘婆媳二人刀剑之下了。
如今“江岸一阵风”周全边舞动旱烟袋抵挡,边暗中思忖,想不到太湖黑龙帮的这两个婆娘忒也厉害,这样的对杀下去,早晚吃亏的是自己。
心念及此,立刻沉声冷喝一声,手中一紧烟袋杆,展开自己压箱底绝学“十八敲”。
这“十八敲”乃是专攻人身穴道招式,而且是招中有套,套中含式,快连绝伦,变化多端。
老太婆使开尖刀,初时并未觉出有什么压力,但又是十招已过,她才发觉周全的招式含奇,奇中有诡,不由得高声对戚九娘道:
“九娘,门户守紧,留意这老小子有鬼,今晚非得留下他的人不可。”
戚九娘语音寒寒地道:
“垂死挣扎,困兽之斗,婆婆,你我二人再加把钢,使点劲,这老小子就死定了。”她的语声快,但没有手中的剑快,迎着明月,她剑气如虹,洒下的尽是森森剑芒相连,夜风中,“嗖”声不绝于耳,端的令人心寒。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十八敲”尚未使展完,已觉出四周压力又增,不由得厉喝一声道:
“你这两个婆娘真厉害,老子不打了。”
突见这周全拔地而起,半空中他已把旱烟袋插回腰上,双手攀住柳树横枝一弹又起,人已在五丈外。
戚九娘急叫:
“追!”
老太婆拧腰上树,已不见周全影子,她握刀落下树来,冷冷道:
“姓周的一心要逃,放眼天下大概没几个人可以追上他的,算啦,让他去吧!”
收起长剑,戚九娘道:
“小癞子呢?”
老太婆也吃惊地沉声向林中叫:
“小癞子,小癞子,你在哪儿啊?”
戚九娘也低声叫:
“小癞子,快出来呀,我们要走了!”
声音虽低沉,但听的十分远,只是月夜的树林中,哪里有小癞子的人影。
老太婆见找不到小癞子,狠声对戚九娘道:
“煮熟的鸭子还会飞?”
戚九娘道:
“婆婆,现在当如之何?”
老太婆骂道:
“都是这姓周的半路搅和,且先找地方歇着,小癞子一定还在这附近,明日再说吧!”
于是又闻蹄声“得得”,消失在夜暗中。
而夜暗中,还有两个老者在对话。
柳树林的另一端。
那地方也是往黄河岸去的小道旁。
说话的人是“江岸一阵风”周全。
“黑龙帮的这两个婆娘真厉害,厉害的大出我预料,原以为我一人就能打发她二人的,哪想到几乎来个马失前蹄,娘的……”他一顿又道:“祈老怪,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看着我吃鳖呀。”
一声“呵呵”笑,月影下的那人抚髯笑道:
“在我老怪的心中,那可是笃定得很,因为我知道你打不过就会跑,一旦你脚底板抹油,那两个女人是绝难追得上你的,是吧?”
细看这灰衣老者,赫然就是把小癞子拉回小船上的那个灰衣老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耸肩一笑,道:
“祈无水,得手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白髯抖动,白眉一挑,道:
“贤弟可是说的那个该杀的鬼灵精小癞子?”
周全收住笑容,道:
“当然是他,人呢?”
轻松一笑,祈无水道:
“我把他藏起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仰天一阵嘿嘿得意地笑道:
“那小子已落入我们手中,他又知道姓佟的东西藏在何处,你我略施小计,那东西必然到手,哈哈……”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人是捉到了,而且也藏在一处秘密所在,只是眼前尚不宜对这小了直逼东西下落,得慢慢诱使他才行。”
“江岸一阵风”周全不以为然地道:
“只为了那话儿,如今江南武林正闹翻了天,谁不是千方百计的在动脑筋,有道是夜长梦多,不如速战速决,事不宜迟,走,看我的手段,不信我们对付不了一个小小十二三岁孩子。”
“江河老怪”祈无水忙摇手道:
“慢来,慢来,你别看他是个十二三岁孩子,又是一头的癞痢,但他生得嘴小鼻直,双目黑白分明,额头奇大,相书上言,这种相貌之人,天生一副拗脾气,说得好听些,是择善固执,有时且固执得可恨又可爱,以我看,还是你暂时避一避,由我慢慢诱导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双眉一紧,沉声道:
“祈老怪,你莫非生了独吞之意?”
“江河老怪”祈无水摇头道:
“你的疑心,令我心中不快,要知你我联手入中原,为的是什么?现在事尚未成,就彼此产生惑疑,周贤弟呀,你也太令我祈无水失望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淡然一笑,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老怪至少也该告诉我那小子如今藏在何处,周全保证不让那小子看到,如何?”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为了你我双方利益,我当然有告诉你的必要,但你一定要明白,由于你曾经在柳树林中把小癞子从马上拖下地,所以你绝对不能再出现。”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你放心,你我仍是一明一暗,你在明处套,我在暗中保护,只待套出东西来,把那小癞子往黄河一抛,我二人大摇大摆回江南。”
一招手,祈无水道:
“跟我来。”
周全一喜,立刻随着祈无水往黄河岸走去。
就在距离黄河岸不远的一座小土坡前,“江河老怪”祈无水指着一大片河湾,对周全道:
“看到了吗?那儿近柳树下拴了一条小船,我把那个小癞子藏在小船舱内,如今大概他已吃了我给他的烧饼睡着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轻点着头,道:
“老怪呀,真有你的,谁会想得到你把那小癞子藏在小船上。”
祈无水道:
“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周全道:
“我本来对你祈老怪就很放心的,否则也不会同你合伙入中原了。”边遥望着河湾小船,又道:“我去了,就看你的手段了,哈……”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身形一掠而去,令祈无水一皱眉,心中琢磨,周全人称“江岸一阵风”,眼前看来,当真是“来时一阵风,去时影无踪”。
缓缓的走向小船,“江河老怪”祈无水满面僵硬,一时间想不出如何摆脱周全。
祈无水跃身小船上,缓缓走向矮舱,三尺高的舱门才推开一半,不由得惊呆了,舱中哪有小癞子的踪影。
他一惊之下,长身而起,人已落在岸上。
岸上的月光依旧。
河岸的凉风倒是更凉了。
灰蒙蒙的大地上,连“江岸一阵风”周全也不见影踪,而使得“江河老怪”祈无水既惊且怒,立刻在附近展开搜寻……
原来小癞子望着老者腾身而去的身法,心中一怔,这老人家会飞嘛。
于是他想起树林中的人来,怎会那么巧,半夜里这老人会往柳树林中去?
小癞子思忖间,低头才见自己刚买的一双布鞋,不知何时竟掉了一只,想想也许是掉在柳树林中吧。
他不假思索的拾起竹棍下船往柳树林中走去。
灰暗中,他尚未摸近柳树林,突然发现远处林边有两人影走来,小癞子忙闪身躲在一棵老柳树后面。
也真凑巧,那两条人影竟然在这棵大树前不远处停下来,于是二人对话,小癞子可听的清楚,不由得惊呆了,在他的小心灵中想,这些人原来都是要找他的,连这么个白胡子老头也在哄骗他,当真是人心隔肚皮,嘴说两张皮,可恨自己竟未碰上一个好人。
直等到两个老者并肩走向黄河岸,小癞子忙扛起竹棍闪闪躲躲的走向开封城,这时已是五更天了。
一只布鞋掖在腰上,小癞子走到城门口,正碰到东城门打开来,守城的军士见小癞子的竹棍上只插了十几串糖葫芦,笑骂道:
“癞痢头,今儿货色少,反而来得早。”
小癞子一声苦笑,不敢多事停留,急急进城而去。
开封城的东北城内,那地方人烟少,好大一片矮树林,由矮树林往西不远处就是潘杨湖与龙庭。
东北城内虽说人烟少,但远处看有一黑色琉璃塔拔地而起,塔共十三层,高近二十丈,雄伟壮观,气势磅礴,登高塔望金城,城外更可见烟尘滚滚,黄沙飞腾,沙丘荒野与天接壤。
据说铁塔建于北宋庆历元年,全部琉璃砖,每块都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日夜烧炼才出窖,经久耐用如铁砖,故名铁塔。
铁塔附近有佑国寺,当然,这寺比起马道街前面的相国寺就小的太多了。
虽然如此,每日过午,开封城中闲人,皆喜欢来此溜达,而铁塔附近的小贩也应运而生。
每日,小癞子也会扛着他那根佟老爹托付给他的竹棍,来到这铁塔下卖糖葫芦。
现在,小癞子又来到了铁塔下面,太早了,佑国寺的门尚未开,连游人也没有看到。
于是,他朝铁塔那扇厚重木门走进去,顺着石阶往上面登,一连上了七八层,他才靠着一扇窗口坐下来,上面插着糖葫芦的竹棍斜靠一旁,小癞子这才伸了个懒腰而又满面倦容的闭起眼睛来。
小癞子睡得可真香甜,恁谁如果被折腾一夜,这时候也会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