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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回过身来抬头一看,霎时间吓得自己卜卜心跳,原来从神龛旁边正伸着一只大手,长逾五尺,手掌箕张,大如蒲扇,指甲上黑黝黝的发光。柳湘心里想道:“这只手想是安置防护神龛的禁制,方才我一掀黄幔想是触发禁制,引出这只大手的袭击。如此看来。这神龛里面一定有何神奇物事。”
好奇之心一起,柳湘勇气又增,提神行功,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向神龛,刚一迈动脚步,只听得“咔嚓”一声,神龛旁边那只大手,突然暴长两尺,闪电一伸,迳抓柳湘左肩。而且这一抓之势,快如疾风,柳湘一时闪避不及,立即一沉桩步,一挫身腰,右手疾出,一把抓住这只大手脉门位置。大喝吐气出声,向右边一带。
柳湘这样抓住脉门一带,换过任何武林高手,都难免要一个跄踉,摔出去多远。因为脉门被扣,劲道全失,何况柳湘又是全力而为。
可是这只大手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一震一抖,柳湘顿时觉得虎口发热,左臂发麻。心里暗道:“不妙!”刚要松手,大手突然一摆,柳湘脚下桩步不稳,腾、腾连退两步,勉强稳住身形,脑后又是劲风袭至,此时柳湘神魂甫定,那里还敢硬接?滑步偏身,左手一按神龛前的香案,正待飘身殿外,突然觉得情形不对,左手一按,香案疾速下沉,柳湘一时收势不住,竟随着香案,下坠数尺霍然停住,抬头一看,顶上神龛轧轧转动有声,眼前遽然一亮,一条宽达两尺的地道,在一盏斗大油灯的照耀下,毕直地通往前面。
柳湘此时坐在香案上,呆呆地望着这条地下甬道,心里止不住一阵胡思乱想:“怪不得玄天观把这个院落视为禁地,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的神妙,据破道爷说,玄天观是真正清修之地,自毋庸向坏处设想。然则,这条甬地前面又是甚么所在呢?”
柳湘呆坐在香案上,望着漫长的甬道,半晌没有主意。转而一念:“既然误打误撞到了此地,是祸也已经闯下来了,不管如何?也得去看一下再说。”
他飘身下了香案,打量这甬道都是缕花的青砖铺砌而成,只要微微一触,即嗡然发出铜罄般的回声,柳湘料定自己即使是全神戒备,也难防突如其来的机关禁制的突袭,索性把心一豁,昂然迈步向前走去。一时间脚步隆隆,回声不绝,有如万马奔腾,千军对阵,真是撼人心弦。
如此前进数十步,一盏斗大油灯照耀下,一个窄小紧闭的圆门,堵住去路。柳湘来到近前一看,门上挂着一面朱红漆牌,写着两行墨字:“武当秘传神功,历代掌门人习武之处。”
下款一行小字,书写着:“武当分支玄天派开山神师第一代掌门人大千真人。”
柳湘一看这面朱红漆牌,止不住“呀”然一惊,瞠然不知所措。
柳湘误撞玄天观禁地,停在历代掌门人习武秘室门前,一时惊喜失措,站在门前楞立半晌。这掌门人习武之地,所学都是不传之秘。这房内定有许多秘笈拳经,柳湘何幸能误人此地,若能进去学得绝技一两种,尔后不仅报仇举手可得,即在武林道上也可以威慑群雄。
柳湘面临这突来的良机,一时还蹰躇不前,面对着这个圆门是欲推还休。柳湘心里想道:“从上面神殿进门开始,处处设有禁制,动辄得咎,为的就是护卫这个习武室。这座圆门里更是禁制重重,当在意中,万一进去受制于禁地,在此呼天不应,岂不是从此休矣?”
柳湘转而一想,如果不进去,岂不是如入宝山空手回,而要懊丧终生?大凡习武之人,只要能求得某种秘传武功,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柳湘稍一犹豫之后,毅然立即行功提气,全神贯注,左掌护住面门咽喉,右掌缓缓推出,吐劲一推圆门,“呀”地一声,圆门应手而开,别无任何一点异样。只是霎时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幽幽扑鼻。
柳湘在门外稍一打量门里,但见中间供着一个神龛之外,余徒四壁。香烟袅袅,正从神龛前一个斗大的香炉里飘渺上升。柳湘仍旧是提神戒备,进得门后环绕神龛一周,毫无动静,这才把心放下,可是,随着也顿感失望万分,满以为这秘室里,堆了不少秘笈拳经之类的不传之秘,谁知道里面空徒四壁。
柳湘此时真是泄气万分,走到神龛旁边,想再掀起黄幔看看能否触动其他禁制,以图再有新发现。刚一出手要掀黄幔,一眼蹩见神龛前面的香案上,又有两行小字:“在此习武三日,各取一样绝技,毋许贪心,切记!圆门开启一次,全部禁制停止发动三日。三日后禁制再度发动,则欲出无门,各代掌门人只准于第一次进入时习练武后,不许任各随时进入。不得有违。”
柳湘看完这两行小字,心里又重新升起希望,明明说到这习武室内有多种绝技,只是时日限制,只能留此三日。可是,目前却一样都没有看见,难道这室内还有机关?另有别室?
柳湘心有未甘,沿着室的四周,慢慢仔细勘察寻找,首先发现异样的,周围的墙壁上隐隐约约的画着许多人像,好像是由于年深月久,笔迹模糊。再仔细辨认,每个人像都表现着不同的姿态,虽然画像的人画得技术不高,可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每一个姿态都是一种掌法上的招式。
柳湘恍然大悟,顿时如获至宝,这玄天观武当分支的一派不传之秘,原来都是画在墙壁上。开山祖师用心良苦,知道如果录成拳经秘笈,必然日久流落于外,引起武林高手的窥伺,如今这样一招一式画在墙壁上,不啻是万全之策。
柳湘此时无暇细想,挨着画的人像,一个一个看下去。看到第十八个人像,后面注着一行小字:“降龙十八掌”。柳湘贪婪无止,再看下去,仍然是人像,这回画的是持剑姿势,一直看到卅六个人像后面,又注了一行小字:“天罡剑卅六式”。
柳湘此时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撩乱,应接不暇,满壁上都是人像,分别注明了“伏虎神拳一百另八式”,“武当擒拿手十二式”,“玄天分水鞭七十二式”……。
整个墙壁柳湘都慢慢走过一圈以后。大约已经过去半天光景。柳湘突然想起神龛香案上明明写着限期三天,学习一样绝技,而今剩下不过仅有两天半的时间,柳湘却无主的踌躇起来。
面前摆的都是一些武林未曾一见的绝技,真不知道,何舍何取。
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但是在地室里,隔离天日,晨昏不分,三天只是转眼间的事,容不得柳湘犹豫,柳湘负手徘徊在墙壁之前,踌躇不定,愁眉不展。越是着急越是拿不定主意。
突然灵机一动,击掌自语说道:“如能学得一掌一剑,当能独步武林。先学降龙十八掌,然后再学天罡剑法。如果时间不够,按图描下形式,再自行觅地苦练,有何不可?”
转而一念。此地空徒四壁,那来纸笔描绘图形?柳湘略一思索,猛一咬牙,吊客眉一皱,叫声:“有了!”
立即放宽心情,按着降龙十八掌的图式,细心揣摹,凝神演练。柳湘天份极高,个性冷峻,却是一个习武的好材料。如今按图索骥,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演练起来,进步神速。
其实柳湘自追踪进入玄天观,已经不知几经昼夜,早就应该饿得毫无气力。可是此刻却是神清气足,毫无倦意。一则可能是心情一直紧张,无暇思及,一则是由于大还丹之力。等他演练到降龙十八掌的第十一式,突然一阵饥火中烧,饥肠辘辘。柳湘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粒米未进,倦意一生,立即举手乏力,还讲什么演练招式?
柳湘明知道这地室之内,空徒四壁,绝无饮食之物,可是人在绝望之时,求生欲愈发旺盛。回顾四下,别无一物可以充饥。忽然心里一动,神龛里尚未察看,也许藏有可以充饥之物,难道玄天观掌门人来习艺时,都是三天不食?福至心灵,果如此说。立即走到神龛前面,一掀黄幔。赫然一个白玉瓷瓶端端正正的放在神位之前。柳湘如获至宝,赶忙打开瓷瓶一看,一阵清香扑鼻,里面卷放着一条白绢,下面十几颗白色丸药。
柳湘急不可待的打开白绢一看,上面蝇头小楷,端端正正的写了一行字:“白霜丸一颗,可得三日不饥。”
柳湘止不住欢呼出声,不管好歹,一气吞下三粒白霜丸,放下瓷瓶,连一刻也不稍待,立即回到降龙十八掌的墙边,继续演练。
剩下的七式,每一式都是奥妙无穷,柳湘反复揣摩,仍然难能神似。越是如此,柳湘越是着意演练,他知道这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精髓,那能放松?
此时柳湘如中魔一般。全神贯注,心中毫无旁鹜。等到他把降龙十八掌一一演练纯熟之后。室内悬挂的油灯,已经火花爆炸,屡次示警。柳湘那里理会得这是三天期限已到的禁制发动的信号。仍旧一心一意按照原来主意,霍然脱下外面穿的玄色武生戏装。再脱下里面的月白内衣,伸手一咬右手食指,鲜血淋漓,疼痛不已,柳湘也顾不得手痛,就以手代笔,以血为墨,以衣为纸,伏在地上,一笔一笔描绘“天罡剑卅六式”的人像。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罡剑三十六式这一笔一笔描绘而成。等到柳湘描完最后一笔,心里如释重担,长嘘一口气,挺身而起,心里的快慰与轻松,真是无可言喻。可是当柳湘回头一看时,顿时心向下沉,差点惊叫出声,原来那两扇圆门,早就紧紧地闭得不透一丝缝隙。柳湘微一惊愕之后,立即一点双足,飞跃到圆门前,但见圆门光滑无比,别要说把手的地方,连一点缝都没有。
柳湘站在那里,心里一阵阵地向下沉,估计神龛里白玉瓷瓶所剩的白霜丸,每颗可保三天不饥,至少还可维持半月以上,只是半月以后又待如何?转而一念玄天观掌门人一旦回来,必定要到这习武秘室里来,不管来了以后,是祸是福。重见天日脱离秘室,事为必然。继而一想,设若玄天观掌门人再过月余不归,自己岂不要陈尸秘室?
想到这里,柳湘也止不住晒然失笑,世事变化无常,谁又能料到在这十天半月之内,将有如何变动?
事到如此,柳湘倒反而安下心来,先自把降龙十八掌从头到尾演练一遍,已经是中规中矩,丝毫不差。在这次演练当中,柳湘已经发觉这掌法果是威力不同凡响,每出一掌都是变化莫测,诡谲异常,而且每一掌都暗蕴擒拿手法,是徒手对招中最令人难防的掌式。演练完降龙十八掌,柳湘兀自闭上眼睛,把招式默念一遍,他自信只要稍假时日,这降龙十八掌便可以练到意动招发的程度。
正当柳湘拾起地上画好人像的内衣,穿在身上,准备端坐调息一回,忽然秘室外传来一阵轻微隆隆的声音。柳湘心里一惊,倏地睁开眼睛,凝神听去,这隆隆之声愈来愈近,声音也愈来愈响。柳湘顿时想到,这是有人经过甬道来到秘室的响声。
玄天观内除了掌门人,没有人能知道这秘室的禁制,也没有人敢乱闯到这里来。玄天观掌门人到此,将以何言相对?
柳湘正在思潮如涌,情绪丛生之际,对面圆门“呀”然而开,灯光一亮,照清楚了站在门外的人。柳湘一见,竟脱口惊呼起来。原来门外站的竟是一位年纪不过三十岁。面目清秀,颏下无须,神情飘逸,脸色严谨的年轻道人。身穿一件宝蓝色的道袍,背插一柄长剑,右手拿着一柄拂尘,站在圆门口,凛然一股英气逼人。
柳湘惊惶稍定,沉住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敢闯玄天观禁地?如果你是玄天观弟子,难道不知道只有掌门人才能到达此地么?”
道人微微一笑,反问柳湘说道:“你是何人?既然知道这是玄天观的禁地,你又为何擅自闯进来?”
柳湘一听这道人说话口气沉着,声音锵锵有力,分明是具有深厚内家功力,一时也摸不清楚他的身份底细。便摇摇头说道:“我不同!第一,我不是本观里的人;第二,我是误撞进来。”
那道人忽然含笑对柳湘浑身端详半晌,柳湘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件月白内衣,上面遍是血迹,下身满是泥土,狼狈万状,不由脸上一红,顺手抓起地上的那件玄色外套,披在身上。
道人一直和平微笑地看着柳湘,等他穿好了上衣,才开口说道:“你在此五日,收获不少,算你有缘,但愿日后好自为之,毋负今日之奇遇。此处不宜久留,快随我出去。”
柳湘惊呼叫道:“你是……”
道人微笑不理,转身向甬道前面走去。柳湘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这话是千真万确,再留下去,将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了。立即起身正待走出圆门,霍然心里一动,转回到神龛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点足穿身,越过圆门,落在甬道尽头。
道人微笑的脸,一直没有平复,此刻眼神里似乎更有着一些赞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