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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柳鸣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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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抖手就走,尤老弟恐心有不服。”

八卦手想起盗图焚庙,派尤家弟兄前去邀劫,都是缘出于自己。尤大之死八卦手难辞其咎。

沉吟半晌,细眉一挑,朗声说道:“老前辈此事日后再谈如何?”

江南田舍翁呵呵大笑,畅声说道:“书庄主海量无涯,老朽心感!尤兄后会有期。”

转身一把抓住柳湘手腕,喝声:“走!”

“走”字一出口,但见老头子一顿手中的锄头,带起柳湘,凌空拔起三四丈高,转身一折,落在屋上,转眼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八卦手书全眼送江南田舍翁携着柳湘走后,心里极为不安。

只为自己一念之贪,为书家庄带来烦恼,越想越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携着尤杰和武氏三兄弟,武起、武超、武越,匆匆出庄,要在江湖上追寻这个神出鬼没的神偷无二邹衣。

且不说八卦手书全离庄深入江湖。

江南田舍翁携着柳湘远离书家庄,停住身形。把手一松,顿时沉着脸色向柳湘说道:“柳湘,报仇雪恨则可,滥杀无辜断为师门所不许。你因从小便遭遇不幸,愤恨人群,生性冷酷,念你本性尚非如此,你师父才苦心传你廿年武学。但是,每念你虽有血仇在身待报,但是,杀孽太重,万一将来贻害武林,你师父岂非成为罪魁祸首?以致九华廿载,你没有学到师门一项绝技。”

柳湘闻言不禁汗流浃背,内心愧怍莫似。廿载师门学艺,终因为自己冷峻孤僻,愤世怨人,每每流于言行,廿载光阴,没有学到精绝之学。

江南田舍翁望了柳湘一眼,拈须半晌,才点头说道:“我们太极门自开山祖师创立门派以来,极崇忠孝之道。你虽冷峻顽固不冥,一点孝心倒是可嘉。所以,你师父放你下山,一则借江湖风险,磨练性情,再则命老朽随时察看。”

柳湘此时真是汗出如沈,大师伯一直随在自己左右,自己却檬然无知。所幸自己尚无甚大过错。

江南田舍翁接着说道:“五年中虽然性情未改,却也无昭彰恶迹,而且亲仇一直椎心泣血紧记在心。老朽这才商得掌门人同意,允许传授我太极门之绝义。万年灵芝丸药,省去老朽不少心血。天山独脚尼能慨然赠与,亦为你之洪福,要不好自为之,真是愧对一切盛情对你之人。”廿五年后的今天,才知道自己师父是太极门的掌门人,惊喜不置。尤其感到惊喜的是万年灵芝是大师伯暗使自己服下,为的要传自己师门绝艺。

突来的骤喜,使柳湘怔在一旁,半晌不知所措。

忽然柳湘心念一动,恭谨问道:“师伯五年来,暗中察看弟子,使弟子想起一事,请示于师伯。青草塥起,迭次谋害于弟子,并残施杀手,连杀洪士来、明秋声二人,这伙人分明与弟子亲仇有关,师伯对此事有未注意?”

江南田舍翁瞑目沉思半晌,说道:“依明秋声推测,认定是毒指杨林派人所为。此人当作身为三龙帮香主,与夏逸峰有断指之仇,夏逸峰与你父又有忘年之交,杀以泄愤并非无此可能,只是江湖上事情,每每难以逆料,老朽尚不敢断定!”

柳湘急忙问道:“师伯可知这毒指杨林,现在何处。”

江南田舍翁说道:“毒指杨林廿年前就远走海南,自创一派。”

说到此处,田舍翁忽然又恢复往常态度,呵呵笑道:“老贤侄报仇事大,须从长计议,你目前的大事,是在追寻另一半天罡剑图,否则,引起武林纷争,只怕武当派也放不过你。”

说着从大衣襟里取出半幅内衣,掷交给柳湘,笑道:“这一半可要收好,再要遗失,麻烦可就大了。”

柳湘既惭愧又欣喜的接过这一半幅天罡剑图,拜谢过师伯,两个人便飘然离开潜江,遍走江湖,追寻神偷无二邹衣,要索回另一半天罡剑图。

江南田舍翁深知这神偷无二是个行踪不定的人,而且喜爱杯中之物,便挨着沿江大镇,各大酒楼客店,慢慢访察。

这天,江南田舍翁和柳湘来到镇江,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嚣攘的时候。田舍翁和柳湘走进一家客店,准备吃过晚饭,歇过今晚,再渡江到扬州访察。

江南田舍翁在武林中名头虽然不小,他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黑白两道认识田舍翁真面目的人,倒是不多。

此刻田舍翁把他特制的兵刃一把铁锄,折叠起来,藏在衣底,十足一付老农模样。加上柳湘生来形容丑陋,土气十足,越发没有人注意。

两个人坐在客店的一角,正在浅斟之际,忽然听到隔壁雅座有人说着黑话。

柳湘心里一动,走动江湖五年多,江湖上的黑话,那有听不懂的?留神一听,不禁霍然变色,怦然心动。

原来这两个人在隔壁,酒酣耳热之际,用黑话谈起神偷无二的事。说是神偷无二以半幅秘图向镇天飞豹姜舟赎回一个人质。

谈了半晌又转了话题,说了半天镇天飞豹姜舟的事事物物。

这“神偷无二”四个字一听进柳湘的耳里,无异是清音玉律,绝妙佳音,将近月来的访察,到今天才算听到神偷无二的下落。叫柳湘如何不喜?

正在此时,隔壁雅座出来两个大汉,步履跄踉地走到店外。

柳湘立即就要起身追踪,回视田舍翁,却若无其事的笑咪咪地自斟自饮,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柳湘忍不住轻轻叫声:“师伯!您听到了。”

田舍翁抬起头来,呵呵笑道:“老贤侄!人生难得几回醉,这酒真醇,你怎么不喝啊!”

柳湘顿时心里闪电一动。暗忖:“师伯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五十步之内落叶飞花,也难逃听闻,这隔壁交谈,焉有没有听到之理?当年师伯纵横江湖,这黑话更是不在话下,如何师伯不采行动?其中定有道理。”

心里只如此的闪电一转,便坐下来,说道:“你老人家爱喝,就多喝几杯吧!喝醉了就在这店里歇一晚,明天再走也不妨事。”

江南田舍翁一听柳湘如此说话,点头笑呵呵,颇有赞许之意,说道:“老贤侄说得对,反正咱们没急事,住上一两天也不妨事。”

说着又低头浅斟低酌起来!

柳湘虽知道这位大师伯必有所为,但是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禁不住心里纳闷。

忽然田舍翁伏案打盹,像是喝醉酒而酣然入睡,柳湘正待起身招呼,耳畔却响起田舍翁的声音:“老贤侄留神注意,挨近柜台旁边的,正是神偷无二邹衣。老贤侄稍安毋躁,这店里有不少高手在座,你只留神神偷无二的动静就是了。”

柳湘知是大师伯用“传音入密”的功力,与自己讲话。止不住回头向前面张望了一下。

柳湘一望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在他原来的想像里,什么“神偷”之类的人物,大都是鼠头獐目,尖嘴削腮。没有料到,坐在柜台附近的人,竟是一位英风勃勃,潇洒飘逸的中年文士。

两边太阳穴高高的坟起,显然身具极高内功。如果说这人有何特点,那就是一双眼睛,光芒四射,凌厉逼人,而且眼珠太活,骨碌碌直转,给人一种不太正派的感觉。

柳湘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位风流潇洒的中年文士,竟是大名鼎鼎的神偷无二。

神偷无二这时候,占着一张桌子,面前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自斟自饮,怡然自乐。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正被一般武林高手所包围。

柳湘不由地深深佩服这位神偷,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其实只要了解内情的人,就自然会知道,此时客店里已经是暴风雨欲来前片刻的宁静,一触即发,就会流血横尸。

突然神偷无二双手一扶桌面,站起身来。

他这突然一动,客店里顿时为之骚然。有些沉不住气的竟立即纵身离桌,蓄势以待,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神偷无二站起来以后,安闲地向四周环顾一下,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区区在下与镇天飞豹姜舟之约,竟惊动了各位高人齐集镇江。黑道上朋友我邹衣是久仰的,竟然还有名门正宗的高人,在下倒是三生有幸,一举惊人了。”

说着突然两眼一转,精光暴射,朗声说道:“各位这种死盯活缠,在下邹衣已经厌烦不耐。要想得图的,今天晚上金山寺里会。若再如此苦苦追踪,休怪我邹衣要不顾情面了。”

神偷无二刚一说完这段话,屋角上立即有人冷笑一声,说道:“邹衣,不要张狂……”

此人话甫一出口,神偷无二听若无闻,连呼店家算账。

伸手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向柜台上一丢,连头都不回,飘然离去。

这店家的柜台面,是用七八寸厚的柳木安装的,神偷无二一锭银子轻轻的一丢,“噗”地一声,嵌进柜台桌面,深入五寸。

“临去秋波”这一手露得可正是地方,在座的人,大都为之霍然变色。

柳湘目送神偷无二远去,心里顿时感到一份沉重。江湖的消息真快,半幅天罡剑图刚被神偷无二携出江湖,就即刻传遍五湖四海,引起三山五岳的人的窥伺。这场纠纷,再也难免。

江南田舍翁,伏在桌上,酣睡依然。

柳湘知道这位大师伯名头大,怕被人认出。便自作主张招呼店伙收拾一间干净的上房,将江南田舍翁跄踉蹒跚地扶了进去。

刚一闭好房门,江南田舍翁立即睁眼呵呵笑道:“老贤侄你可真聪明!”

柳湘急着问道:“方才前面的事,师伯都听到了?”

江南田舍翁笑呵呵地说道:“岂止是听到,而且也看到了。

神偷无二功力精进,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在座而功夫比神偷高出数倍的亦颇有几人,看来今夜金山寺,要有一番好看了。”

柳湘又急着问道:“这些人师伯都认得么?”

江南田舍翁笑道:“到了金山寺,你就自然会知道。睡吧!二更动身不迟,现在还可以睡一觉,养足精神,到时好拚!”

说着翻身便倒,顷刻呼呼大睡。

柳湘自从服食过万年灵芝之后,每天都要打坐调息行功吐纳,这段时间正好坐下来聚气养神。

柳湘功行一周醒来,江南田舍翁也翻身起床,迭声催促,赶快动身。

江南田舍翁对镇江的形势了若指掌,一路上但见他避高掩低,弃亮走暗,脚下行云流水,身形毫不晃动,步履安详,起落之间,都在两丈开外。

柳湘自觉近来功力已大大精进,但是赶来仍觉吃力。

两人一前一后,不久已到江边,江心的金山寺,摇摇在望。

长江滚滚,浊浪淘淘。江头尽处,一轮昏黄的半月,辉映起微光万道。“月涌大江流”的诗句,想是就在这种情形之下,产生出来的。

可惜柳湘满心焦急,那里还有情绪来欣赏这江流月景。面对着这滚滚江流,一时却无法飞渡。

江南田舍翁缓步江边,像是浏览月色。偶尔抬头向江心矗立的金山瞥上一眼,毫无作急的样子。

时间一滴一点的过去,月沉江底,夜色深沉,看来时已三鼓。

江南田舍翁霍然抬起头来向柳湘说道:“老贤侄你会操舟么?”

柳湘心里一动,答道:“弟子能!”

江南田舍翁呵呵笑道:“五年江湖生涯,你倒是无所不能了。

前面有一艘小渔舟,我们这就过去!正好赶上热闹。”

柳湘大喜过望,心想怪不得大师伯不急,原来他早有成竹在胸。

柳湘心头阴霾,一扫而开,精神焕发。拧身一跃,落身在渔舟之上,解开缆索,刚一荡动桨叶,江南田舍翁如影随形,飘然落在船头,长笑声中,柳湘木桨一荡,一叶扁舟,早就离岸三丈。

渔舟顺流而下,柳湘的潜力又大得惊人,一桨拨出,舟行似箭。

此时,半月已沉,空际墨色,除了金山有几点闪烁的灯火之外,江面一片漆黑。

柳湘全神贯注地在操桨催舟,忽然渐渐觉得情形不对。水流愈来愈急,且有漩涡疾湍现象。

原来江水流到金山附近,冲激成流,去势极疾,到达山脚下时,石花飞溅,激成漩涡,若不是操舟老手,舟行此地,极为危险,何况又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说声迟,那时快,渔舟随着激流向下一落,柳湘心里一紧,暗叫:“不好!”舟身打横,像是一片落叶样的向岩石上撞去。

柳湘欲推无从,眼见就要舟碎成片。

江南田舍翁忽然间两手交挥,一股强大的吸力,紧紧地吸住了渔舟,低喝一声:“弃舟上岸!”

柳湘知道情况紧急,应声弃桨,霍然吸气长身,双臂一振,人似大鸟展翅冲天,去势似脱弩之箭,疾起三四丈高。人在空中霍然翻身拳腿,直向金山落下。

再回头看时,江南田舍翁也飘飘冉冉落在身旁。那只渔舟已经轰然一响,四分五裂,残骸随水,飘向不知之处。

柳湘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江南田舍翁却呵呵笑道:“当机立断,绝处求生,不仅在武功方面举手过招要如此,人的一生亦复如此,老贤侄如能将此江心碎舟之事,紧记心头,则今日之行就格外不虚了。”

田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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