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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好名,自古皆然。矮仙翁一时卫名心切,顾不得什么以大欺小之讥,在秋蝉姑娘剑光重重之中,顿时长笑一声,双掌上下交挥,立即展开“太乙掌法”,左劈右推,前拿后点,刁、扣、拍、截,双掌并旋。掌风呼呼大作,劲道四溢横飞,避实攻虚,专向秋蝉姑娘周身各大穴道上点去。
“太乙掌法”不愧是武林绝学,矮仙翁也毋愧是峨嵋三老之首,人在秋蝉姑娘一连猛攻的剑光之中,着实抢攻几掌。不但是立即抢回机先,而且一掌比一掌变化莫测,一掌比一掌威力增强,掌起千层浪,人似过山龙,但见他两只大袖不住地飞舞,压住了闪闪的剑光。
所幸的秋蝉姑娘手中使的是一柄宝剑,矮仙翁也是一位识货的,出掌之际,还稍有几分顾忌,姑娘才暂时保持不落下风。
独脚尼一直是含笑而立,实相庄严,视着秋蝉姑娘在狠斗矮仙翁。
秋蝉姑娘年龄虽小,人却是七窍玲珑,一见矮仙翁掌法神奇,掌力浑厚,知道自己力敌不是对手,彼此功力究竟是相差很大。灵机一动,脚下步法一变,身化蝶舞花丛,随着矮仙翁的掌风,闪躲腾挪,在其中游身而走,觑空远击一招。而且每出一招,必是“大罗十九剑”的精绝之学,猛攻矮仙翁的要害。
秋蝉姑娘这一着,果然功效顿见,一则仗着宝剑护身,再则仗着身形灵活,而且还招疾猛。“大罗十九剑”换过“太乙掌法”七十二式,竟能落个不败。
转眼三四十招过去,只看得场外众人,眼花撩乱,矮仙翁“太乙掌法”威力如此刚强威猛,秋蝉姑娘竟能博得平手,天山冷梅山庄门人,果然不凡。以程秋蝉姑娘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身手竟能如此了得,独脚尼的功力,也就由此显见,无形之中,众人对独脚尼又增加了几分畏惧心理。不管矮仙翁和程秋蝉姑娘这场拚斗的结果如何,“天孙锦”和“金蜂蓑”有独脚尼插手期间,要想夺得,已无可能,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再不识趣,只怕到头来,落得灰头土脸。
场外众人正在渐生退志的时候,突然听到场内矮仙翁一声响如洪钟的大喝,众人留神看去,矮仙翁右手单掌独演“五丁开山”,一招硬着,挟着雄浑无比刚烈绝伦的劲风,直朝秋蝉姑娘前胸撞去。
右手劲道刚发,左手霍地一挽,从胁下一翻而出,一式“推波逐浪”,迳袭程姑娘下盘。这左右两手,一前一后两招狠着,配合得天衣无缝。右手劲道刚一荡开姑娘剑幕,左手紧接猛袭而至。矮仙翁招式刁钻,威势猛烈,两招都是“太乙掌法”中的“大力掌式”,只要秋蝉姑娘避不开这两招,只怕要落得双腿断折,终身残废。
柳湘站在江南田舍翁身旁,原是凝神地望着场内,一见矮仙翁双招并出,不由脱口“呀”了一声。
正当这一声“呀”字还没有余音断绝,只听场内秋蝉姑娘一声娇叱:“矮老鬼,你敢找死!”
人随声起,娇躯一挺,嗖然拔起一丈多高,霍地一转身,人在空中遽化“灵鹤展翅”,长剑旋成一片青光,满天星斗,迎头盖下。
柳湘识得这是“大罗十九剑”中的“天女散花”绝招。秋蝉姑娘剑是神兵,招是绝学,凌空扑下,只要矮仙翁一让,这一场狠拚恶斗,又要改观。
矮仙翁不愧是峨嵋三老之首,头脑冷静,功力深厚。晓得程姑娘这一招是“大罗十九剑”中的精绝之学,威力强烈无伦。
自己若要硬接一招,只怕要吃亏在对方神兵宝剑之下,但是,自己若要闪身退让,必须让出八尺开外。而且,只要自己如此一闪身,峨嵋派的名声,将从此蒙羞不尽,无颜立足武林。
矮仙翁只此闪电一想,立即微挫身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掌提足十成真力,凝成一股劲柱,暴喝一声,向头顶上劈空托去。
双方一触之下,“蓬”地一震,程秋蝉姑娘人剑合而为一,身形弹然再起两丈,然后直如陨星下坠,直线落下。独脚尼低喧一声:“阿弥陀佛。”左胁下枯藤拐杖一点,平地一掠,右臂一伸一捞,把秋蝉姑娘娇躯一把接住。
只见秋蝉姑娘秀目紧闭,薄纱覆盖下的脸色苍白,气息微喘,右手长剑却是紧紧地握在掌心。
独脚尼微微喟叹一声,腾出左手,正待替秋蝉姑娘推宫过穴,调顺气血。忽然,矮仙翁呵呵地笑了一声说道:“天山派绝学,果然惊人,小老儿领教了,师太如有闲暇,请峨嵋金顶一行,小老儿率峨嵋派门人在下月月圆之夜恭候佛驾。师太若不以小老儿唐突邀请,就请准时莅临。”
说罢仰天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从人丛顶上越过,人似游龙,在树林梢头接连两点瞬息而逝。
场外众人都不难听出矮仙翁这一声哈哈长笑,含着一丝凄厉的意味,大家多少都有一些奇怪。矮仙翁虽然以一派之尊,与晚辈过招,但是,并未失手落于下风,秋蝉姑娘已被一掌震飞,总算还不太失面子,何必如此怒气难消,遽然订约,匆匆而去?
可是,站在鸡鸣寺门旁的江南田舍翁是看得清清楚楚,矮仙翁以双掌劈空,抵挡秋蝉姑娘一招“天女散花”。秋蝉姑娘虽然被掌风震飞两丈,可是,矮仙翁足下也深陷数寸,一双大袖早被剑风一掠之下,断落尘埃。手掌曾否受伤,还不知道。像矮仙翁这种身份地位,如果落得双袖落地,他还有何面目留在鸡鸣寺前?
独脚尼眼看着矮仙翁匆匆而去,而且巧化身形,掠去地上的一双大袖,知道他此去,又安排了下一次的拚命之斗,也不禁轻轻地叹息一声。
垂眼再看秋蝉姑娘,气息已匀,玉面渐透红晕,独脚尼不忍令蝉姑娘又触伤心事,轻轻用手把薄纱替她把脸盖好,随手把秋蝉姑娘放下,左手疾然一拍“命门”穴,然后轻轻附耳说道:“蝉儿小心调息一回,暗行功力,为师的去去就来。”
换过别人,矮仙翁这一掌全力施为,至少也震翻五脏六腑。
秋蝉姑娘凌空下扑,原是吸气提身,人在空中正好借劲飘身,再则,秋蝉姑娘服过万年灵芝丹药,心脏不易受伤。此刻刚刚晕醒过来,耳畔正响着恩师的嘱咐,微微一睁秀目,隔着薄纱,只见柳湘站在一旁,正凝望着自己。姑娘顿时闭上眼睛,转身趺坐。
柳湘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静心调息,矮仙翁已经被你打跑了。”
秋蝉心里一动,依然闭着眼睛没作理会。半晌,身旁没有声息,姑娘又禁不住睁开眼睛隔着薄纱回头看去,柳湘仍然痴立在一旁,一双吊客眉几乎皱成一道弯线,脸色铁青,仰面朝天,不知在思索一件什么重大的问题。
秋蝉姑娘心烦地回头再看看场内,独脚尼正屹立当中,朗声说道:“峨嵋派自认‘天孙锦’是镇山之宝,此事贫尼赴约峨嵋金顶之时,自可水落石出。至于‘金蜂蓑’不知诸位施主尚有何高见?”
矮仙翁尚不得要领而去,场内尚有何人能出头应对,只在这一停顿之间,众人纷纷移动脚步,金陵鸡鸣寺一场夺宝之会,眼见得就要如此散去。
独脚尼眼见众人去象已露,便双掌合在胸前,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有劳诸位施主空徒远涉关山,贫尼这里致意谢过。‘天孙锦’与‘金蜂蓑’将来的下落如何,能否归还真正原主,贫尼自应向武林中交待。同是荒山客地,贫尼不敢擅留……”
独脚尼话刚说到此处,人丛后面有人答话,说道:“在下晚来一步,师太可否暂留佛驾,容在下一见?”
众人闻听一愕,暗想:这是何人敢如此说话?
刚一错愕之际,身后一阵鸽哨过空,人影一闪,从人丛后面飘然落进一人。身形刚落,哨声顿停,接着又是朗笑一声,说道:“久仰‘天孙锦’和‘金蜂蓑’是武林罕见的宝物,在下遍寻武林达十年之久,未能有缘一见。今日难得在这清凉山麓鸡鸣寺外,得遇持有这两件武林异宝的高人,机会难得,幸而及时赶来,冒昧请暂留佛驾,实非出于得已,师太定能谅我。”
这人刚一现身,人丛中就有不少人打了一个寒噤,悄悄地溜走。有的人虽然不曾见过面,但是一听掠空而过的鸽哨声音,就立刻想起在中原七省绿林道新出来的一位总瓢把子怒龙凌雷。
怒龙凌雷师出何人,到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出道不到一年,一身内外武功,震惊中原七省绿林道,奉之而为总瓢子。
怒龙凌雷年纪不到三十,人是生长得英俊儒雅潇洒风流,可是一旦发起怒来,正如他的绰号气势如龙奔腾如雷,当者不死即伤。怒龙凌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行踪,他身上携带两个鸽哨,当他展开轻功急奔的时候,鸽哨迎风,呜呜作响,出声示警,好让对方从容逃逸或准备抵挡。但是,事实上凌雷轻功已臻化境,鸽哨一响,身形已至。在出道中原七省绿林道的一年,有为数不少的高手,都在哨音一响之际,便都撒手身亡,连还手都没有来得及。因此,有人一听呜呜作响的凌空哨声,便有大祸临头的感觉,绿林道又给凌雷取了一个绰号,叫“落魂哨子”。
怒龙凌雷坐镇中原七省,威风不尽,今天竟料想不到出现在金陵清凉山,令人既惊且奇。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人,乐得袖手一旁,看看震惊武林的天山派独脚尼,如何来对付这位绿林中的霸王。
独脚尼一开始也暗暗惊诧来人的轻功超绝,几乎到了“追风闪电,踏虚凌空”的地步。再一听来人谈吐不俗,更为惊异。
留神一看,场内站定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文士,神情悠闲,含笑而言。两只眼睛露着神光,凝视着坐在独脚尼身后的程秋蝉姑娘。
独脚尼虽然早就名震武林,但是少与一般武林人士交往,所以,认识独脚尼的人多,而独脚尼认识的人却是为数可数。尤其像怒龙凌雷这种新出道的绿林人物,更是漠然不知。当即右手单掌立胸,朗喧一声佛号,说道:“贫尼眼拙,敢问施主唤住贫尼有何见教?”
怒龙凌雷也拱手为礼说道:“师太武林高人,在下一介俗夫,何在师太锦注之中?”
独脚尼虽知道此人来意不善,但是看来此人眼光虽嫌神光过露,却是正而不邪,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便和声说道:“贫尼少在武林中走动,各路高人都疏于交往,施主有何高见,请即说在当面。”
怒龙凌雷依然不动声色,含笑抱拳当胸说道:“在下凌雷,新出道的江湖小卒。在下来意已说明在先,不揣冒昧敢请师太将武林至宝‘天孙锦’和‘金蜂蓑’,赐与在下一开眼界,则一了在下十年寻访,以及远下江南之心愿。不识师太肯否稍与方便?”
怒龙凌雷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毫无寻衅的意味。但是独脚尼岂能不知道,来人十年寻访,千里南下金陵,绝不会仅仅为了一睹“天孙锦”与“金蜂蓑”的真貌,以常情衡量,断无是理。
但是,怒龙凌雷话又说得如此婉转谦和,若是断然拒绝,又难免予人口实,遭人非议。
突然,独脚尼心里一动,想起“凌雷”的名号,曾有所闻。
如果此人确系传闻中的绿林盟主,则拒之尚无不可。
当是,独脚尼便朗声问道:“凌施主莫非就是中原七省的绿林盟主,人称‘落魂哨子’的凌雷施主么?”
凌雷是何等机灵人物,一听独脚尼提出他“落魂哨子”的匪号,便知道独脚尼找借词拒绝之意,当时脸上微微一红,昂然答道:“在下不敢当师太如此称呼,在下只盼师太‘可’‘否’一言,余则不是在下此行目的。”
独脚尼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施主明人,贫尼毋庸饶舌,‘天孙锦’与‘金蜂蓑’同为武林至宝,贫尼代人所事,实不敢担此干系,施主如能体谅,则贫尼幸甚。”
怒龙凌雷一来之初,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与。开始只不过略表风度,故作谦和而已。等到一听独脚尼敞明说出拒绝之意,顿时将脸一板,双眼暴射神光,朗声说道:“这‘天孙锦’与‘金蜂蓑’既非师太所有,师太又何必代人受过,拒人太甚?在下如此千里而来,难道空途跋涉?”
独脚尼知道凌雷迟早会要以武相见,便也不再温言相让,抬头望着凌雷说道:“鸡鸣寺外不乏三山五岳的高人,俱是远涉关山,为此二宝而来,皆能体谅贫尼的一番苦心,放手不问。施主何不松一次手,则不仅贫尼,即是此二宝的原主,在九泉之下,也必感恩无限。”
怒龙凌雷突然仰头引声发笑,声破长空,裂帛穿石,震人耳膜。霍地一收笑声,沉脸说道:“师太!别人可以听你三言两语,在下可无法甘心远涉千里之后,凭师太几句话打发回去。”
独脚尼闻言,双掌一合,低喧佛号,缓声说道:“依施主之意,则将如何?”
怒龙凌雷傲然答道:“师太天山冷梅山庄绝学,可以折服在下,当作别论。”
凌雷言犹未了,突然在独脚尼身后,有人舌绽春雷,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