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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尚有一大群牲口在河边饮水。
放牧的孩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短笛,有声无韵地信口吹着。
夏侯芬勒住了马,舒了一口气,道:“我很少在夜里骑马,你看看这附近风景多美呀!”
那匹马缓缓走过去喝水,月亮把他们骑在马上的影子映在了水面上。
不知什么时候,江浪发觉到夏侯芬的身子已经自然地倚在他的怀里。
她全然不自觉。
他却是心里有数!
事实上,他早已承担了她全部的重量,如果这时候他猛然闪开身子,她必然会因为重心骤失从马背上掉下来。
对于江浪来说,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与女孩子这样相处。当然,像这种“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更不曾感受过。
河水湍急,水面上跳动着万道银蛇,小鱼儿不时地蹿着波儿,气氛显得那么宁静!
江浪首先打破了沉默。
姑娘说的马场到了没有?
“晤!”夏侯芬忽然警觉地坐正了身子,道:“到了,你看,那就是!”
顺着她手指处,江浪看见江水对岸,有一大片高高围墙的影子,看见一些零散的灯光透了出来!
江浪翻身下马,夏侯芬也跟着下来。
“这是滦河最宽的一段。”夏侯芬说道,“以前我义父常常在这里教我练习轻功!”
“这么说,姑娘轻功已达到‘登萍渡水’的境界了!”
“不,你太把我看高了,这门功夫我只学成了一半。”
“为什么不继续学下去?”
夏侯芬微微一笑,道:“义父说女孩子能有这种成就已经够用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她笑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江浪道:
“我义父说我剑技领悟力强,适宜在剑道上发展,而小苓身子轻,适宜在轻功上发展,所以如果以轻功来说,小苓比我强多了……”
江浪心里愕然一动!
他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辽阔的河水,思忖道:“这条河最少有六七丈宽,而江水湍急,势如奔马,凭自己的轻功造诣,或许能渡完全程,不过会很吃力的,难道褚天戈那个老儿也会有此功力不成?”
“你义父轻功怎么样?”他指着水面道,“我是说这道河水他能不能渡过?”
“他老人家可以不换气地一去一回!”
“你是说来回各一次?”
“嗯!”夏侯芬点着头道,“最多也只能这样,有一次他坚持要想再来回一次,却不慎失足坠水,全身都湿了。”
江浪呆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
不须动手相搏,仅仅从夏侯芬的口气里就可以知道,如以轻功而论,自己是低于褚天戈一筹的!
一瞬间,他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懊丧。
夏侯芬道:“在我们郡里,能够施展轻功渡过这条河的只有三个半人!”
“三个半……人?”
夏侯芬道:“三个人是我义父、小苓和崔平,那半个人即是我。因为我只能渡过一大半,所以只能称半个!”
“崔平是谁?”
“这个人你不认识。”夏侯芬哈哈笑道,“是我们郡里的一个武教头!”
提起崔平这个人,她脸上现出很是不屑的样子,便冷冷地道:
“这个人最讨厌,但是武功好,我义父很喜欢他;就因为这样,他就自以为了不起了!”
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一次你来了,也许可以挫一下他的威风,要不然他真美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水面上亮起了一道灯光。
夏侯芬笑道:“人来了!”
果然,水面上起伏着一个大木筏子,操筏的一个大汉老远就高声喧叫道:“是大小姐吧?我是马场的老猷!”
名唤老猷的,甩出来的绳套不偏不倚地套落在对岸边上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顿时系得结结实实的。老猷连忙两手交替着,一阵子快抓,已把木筏子拉到了岸边。
老猷由笺子上纵身上岸,大步走过来。
“大小姐好。”
他抱着拳向夏侯芬揖了一下,又转向江浪抱拳道:“这位是江爷吧?我听丁爷说起过……”
江浪抱拳还礼,老猷走过来由夏侯芬手里接过马来。
夏侯芬问道:“丁老七他们回来了?”
老猷道:“早回来了,因为不放心小姐和江爷,刚才带着马顺河边找二位去啦!”
三个人带着马匹都上了筏子,老猷收回了绳子,用长篙撑动了筏子。河水汹涌,整个木筏动荡得厉害,惊得筏子上那匹卷毛青不时希聿聿地长嘶着,浪花打上来,把每个人的脚都弄湿了。
老猷说:“傍晚的时候,苓姑娘来啦,说是老王爷惦记着小姐,要小姐快些回去呢!”
江浪顿时心中一惊!
夏侯芬笑道:“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说时她回过头来,看着江浪道:“小苓来了,我义父也真是,只要几天不在家,他就不放心!”
话声才住,即见对岸河边上跃起了一条窈窕的影子。
夏侯芬喜叫道:“小苓!”
江浪因知小苓这个姑娘轻功好,所以在对方甫一现身的当儿,就已垒留意到了她的身手。只见她跃起来的身影,轻轻在水面沾了一下,随着张开的两只手向外一分,娇躯再次腾起来,活像一只大鸟,飞也似的来到了近前。
第十章幸逃死亡关勇闯虎狼窟
小苓的轻功,当真是动若风、静若山,身躯落在木筏上,筏子不过微微动了一下!
夏侯芬笑道:“一猜就是你这个死丫头片子!”
两个姑娘一见面就很亲热地握住手不放。
只听小苓道:“老王爷一天到晚惦记着你,怕把他的宝贝女儿丢了,叫我来催你呢!”
夏侯芬“哼”了一声,笑道:“你还不是乐得借这个机会玩一趟!还当我不知道?”
小苓笑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正想去打夏侯芬,可她眼波儿一转,忽然发觉到一旁的江浪,顿时收敛了笑容,把身子扭到了一边,现出一副少女矜持模样。
夏侯芬一笑道:“来,苓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小苓忸怩地转过身子来。
浪花汹涌,船身起落频频。
江浪在小苓登舟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有一头娟秀的长发,月色里虽不如白昼看得清晰,却也能看出一个大概。
只见她眉儿弯弯,若远山横黛,一双眸子似乎独具少女的那种淡淡轻愁的忧郁神色……
她虽然算不上一个十分美的姑娘,可有说不出的韵味儿!
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十足的女人风采——含蓄多于外烁。当然,她到底是不是这样一种类型的人,并不是一眼就可以断言的。
夏侯芬已经为他们彼此介绍过了,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显著反应。
江浪礼貌地抱了一下拳,低声唤道:“苓姑娘!”
小苓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
她好似不习惯与人说话,又像是有点害羞的样子。
浪花翻滚着,木筏渐渐向岸边靠拢。
小苓微微一笑,向夏侯芬道:“你招呼客人吧,我们明天再谈!”
然后,她秋波一转,看了江浪一眼,即腾身纵上河岸,独自去了。
江浪兀自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怅望着。
似乎已不是儿时的那个“小苓”了。
时间真是最无情的东西,很多美好的事物,都被它改变了,变得和现实一样的丑陋!
现实真的很丑陋吗?
时间是不是也曾有过把丑陋变为美好的时候?
就拿眼前这位苓姑娘来说,她已经不再是昔年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子了,时间与现实已把她造就成一朵水仙花那般娇嫩美丽了!
难道这不是化平凡为神奇、化丑陋为美好的一面吗?
江浪的忧伤感触,全是因为对往事迷恋得太深。在那种心情下,现实的一切,怎能尽如人意?
何况他还不能断定,这个亭亭玉立的“小苓”就是当日流着鼻涕的那个“小苓”!
他决计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楚。
麦龙已把马拉上岸,回身招呼道:“江爷请。”
这声“请”字,才使江浪由梦中惊醒过来。
“啊……是是是!”
江浪纵身上岸后,发觉夏侯芬独自在前面走。
他忙跟了上去。
夏侯芬回过脸来,微微笑道:“我的江大侠,你在想什么呀!”
江浪道:“我没想什么呀?”
“我是说你刚才……”
江浪一笑道:“我是在想,这位苓姑娘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
“真的?”
“也许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啊!”夏侯芬显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个人也叫小苓?”
“嗯。”江浪一笑道,“不过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得是,请问这位苓姑娘姓什么?”
“不知道。”夏侯芬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离开家人的时候,才四岁,还不大懂事……你说的那位苓小姐姓什么?”
“姓郭。”
夏侯芬忽然站住道:“这么说,你也是那批垦荒的人了?”
“不是……”江浪苦笑道,“我说的是在老家鲁东时候的邻居,后来听说那些邻居都外出垦荒去了!”
夏侯芬道:“莫非真的是她?”
江浪道:“我认识的那个小苓,她是胶州人,她父亲叫郭松明,姑娘不妨问一下那位苓姑娘!”
夏侯芬一笑,偏过头来道:“人家都说小苓长得很美,你说江浪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夏侯芬道:“你怎么不说话呢?她长得到底美不美?”
江浪道:“天太黑,看不太清楚……”
“恐怕不尽然吧!”
江浪道:“姑娘以为一个女孩子美,是从外表就可以看出来吗?”
“那么应该怎样看?”
江浪一笑道:“依我看来,姑娘秀外慧中,才是女孩子真正的美!”
夏侯芬笑了笑,低下头道:“你真会说话……你若心口如一就好了!”
江浪心里怦然一动!他忽然发觉到,对女孩子说话要非常小心——无论是褒是贬,都不宜轻易出口,因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后果往往影响深远,不可不慎!
前方火把晃动。
丁老七老远地嚷道:“是大小姐和江爷吧!”
这时,白天劫法场的那帮子好汉来到了面前。一见面,不免与江浪寒暄一番。
丁老七大着噪门儿道:
“可把我们给找苦了,要是大小姐再不回来,我们还打算再闯一趟衙门,看看是不是又被那一群兔蛋给困住了!”
一伙子人簇拥着二人返回到马场内。
江浪注意到,马场设有很高很大的围墙,足足有二三十亩大小,沿着围墙四周设有马舍,不时传来牲口嘶叫之声。
在每一座马舍门前,都悬着一盏灯。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大串明亮的天星,少说也有百十盏之多。一个马舍就算只有二百匹马,马匹的数目也就相当可观了。
如果以为褚天戈开设马场的目的,是在做生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有朝一日大军交战,数千匹战马的实力,岂容轻视?
一个打劫起家,原来只不过是个土匪头子的人,十数年间竟然成为坐镇一方、统率数万居民、势力浩大的霸主,对于这样一个人,岂能小看?
江浪只是大略地把马场看了一下,心里已洞悉了这位自封为“金沙郡王”的褚天戈内心之阴险抱负!
马场主姓纪,是个四旬左右的矮子。
这个人,原先是金沙郡的“武教头”之一,武功很有一手。只是因为肚子里喝过一点墨水,在遍眼文盲的人群中,这样一个人当然是很特殊的。
鉴于这个原由,褚天戈就派他独当一面,来“郭家屯”负责马场经营。
他这么晚才来,大概得到消息晚了。
就见他一面穿着衣裳,老远地跑过来,连连说道:“罪过、罪过!失迎、失迎!”
夏侯芬代为介绍道:“这位是马场的纪场主,人称‘断肠镖’纪友轩。”
江浪抱拳道:“久仰。在下名唤江浪。”
“江爷的大名,我们久仰了!”纪友轩道,“快请进去吧!请,外面冷得很!”
堂屋里生着炭火盆。
这种地方气候温差极大,有谚曰:“早穿重裘午穿纱”——正午的骄阳尽管热如盛夏,但一入晨昏便朔风刺骨。
大家进去坐下以后,夏侯芬即向纪友轩道:“江兄的住处准备好了没有?”
纪场主道:“准备好了,炕早就暖上了。”
纪友轩说话间,眼睛就留意到了江浪身上的伤,便问:“江爷这是怎么了?”
江浪一笑道:“一点皮肉小伤,不要紧。”
纪场主道:“我们这里有个专门治外伤的大夫,我叫人招呼他给江爷瞧瞧!”
说着即吩咐小厮去叫张大夫、’
夏侯芬又代江浪介绍了一下众好汉一那个叫丁老七的本名丁锋,外号叫“开山手”,是金沙郡王所器重的“二十四小瘟神”之一。
“二十四小瘟神”——江浪又知道了一个新名号儿。经过探询之后,才知道“二十四小瘟神”是金沙郡王诸天戈特为部署,负责他寝宫安危的近身侍卫。这二十四个人,都是经过他严格挑选的,武技合格上选的人,才能充任。
除了“开山手”丁铎以外,其他六名汉子也都是金沙郡“武术教练团”的成员。
武术教练团这个组织,是全郡能杀善战的年轻力壮汉子所组成,人数有两千名之多!
负责训练这些人武功的人,就是前面说过的“武教头”。可以想知,这些所谓的“武教头”,必定更是精于武技、千中选一而不可多得的人物了。
莫怪乎褚夭戈竟会对他江浪这般殷切盼望和热衷了。
把这些情形概括地作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