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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怪乎褚夭戈竟会对他江浪这般殷切盼望和热衷了。
把这些情形概括地作一番了解之后,江浪清醒地意识到诸天戈这个人不可轻视!
对于“武教头”这个职位,他原本还存着观望的心理,现在他却下决心去就任。
这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江浪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得不对褚天戈眼前这些红人认真应付了。
夏侯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当着这么多人,她当然不大好意思对江浪表示特别好感,可是她的心思仍然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
她刚一离开,“开山手”丁铎首先起哄地向江浪道:
“江爷你可真是好造化,我们大小姐八成儿瞧上你啦……我看用不了多久,老王爷就该招驸马了!”
大伙儿哄地大笑了起来。
江浪脸上却不见丝毫笑容。
丁铎趋前套近乎道:“大小姐平常在郡里是最难说话的人,这么多年我没见她对谁笑过。嘿,江爷,你可真幸运呢!”
他一面说一面把那只大手在江浪肩上拍着,显得那么热情。这家伙一口关外口音,两只手上黑茸茸生满长毛,声若洪钟,坐着跟人家站着差不多高,真是一副猛张飞模样!
江浪听他这么说,哈哈笑道:
“在下新来乍到,你这么抬举我可不敢当!夏姑娘金玉之躯,在下不敢唐突,老兄还是口头积点德好!”
这番话,通过他冷笑的脸,说出来真有些不大好听。
“开山手”丁铎脸上一红,哈哈大笑,遂向在场的人道:
“你们知道吧,这位江爷已被我们老王爷聘请为武术教导团的教头了——你们以后就是他的徒弟,对他可要恭敬一点呀!”
这家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只大粗手用力地在江浪肩上拍了一下。
表面上,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事实上他的手掌却是劲道十足,分明是暗中给江浪点颜色瞧瞧!
江浪当然心里有数。
他初来金沙郡,可不能一上来就让人家给拿下马来,总要回敬一手,好叫对方心里有数。
“开山手”丁铎,果然是这个意思。
他不信这个看上去文静的小伙子能有什么真功夫,竟然堪当重用!他的两只手上曾经练过“鹰爪功”,自信有抓石成粉的功力。他见拍了几下,对方并没当回事儿,就进一步把五根手指头抓向对方肩头!
须知,丁铎原有神力之称,再加以他曾经练过“鹰爪功”,五指之下足可力碎青石——他“开山手”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心里想着,这一抓之力,江浪非痛呼出声不可。
可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
丁铎这里晴用功力,最先施展了三成力,对方像是没事儿似的。
他猝吃一惊,便五指一弯,施出了七成的功力——这般力道可把一棵青柏树的树皮抓下一层来。
哪里知道,这一抓之下,却发觉由对方肩上反弹出一股绝大劲道。
这种情形,就像是抓在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上,力量越大,反弹的力量也越猛,对方肩上就像是涂了一层油那么滑溜。
丁铎的五根手指头,非但是丝毫用不上力量,反倒被滑了下来。
“开山手”丁铎脸上一红,哈哈笑道:“江爷,你还真有一套呢!”
于是,他右掌一竖,改拍为劈,向江浪肩上劈落下来。
江浪本是倚坐的姿式,见丁铎改了招式,右手倏地向上一抬,抓住了丁铎落下的手腕子!
他微微一笑,说道:“丁兄有话坐下来说,勿须试探了!”
嘴里说着,手上略一用劲儿,丁铎身子一晃,当真坐了下来,这一坐非同小可,竟使木椅子“吱吱”响了一声。
谁也没有想到丁铎这一坐之力会有多么大!
大伙儿只以为他们两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二人已经较上劲儿了。
虽然看上去只是轻描淡写地拉了一下手那般随便,可是里面却有一番凌厉的杀机。
“开山手”丁铎表面上挂着笑容,可是笑得大凄凉了——他那只右手腕子,就像是被铁钳子夹了一般的疼痛。
有了这次经验,他心里才知道江浪果然是有来头儿。心里一寒,坐在那里再也不吭声了。
江浪遂起身抱拳道:“各位老兄先坐着,在下要休息了!”
纪场主马上站了起来,道:“江爷请跟我来,你路不熟,让在下带路吧!”
江浪道:“那就劳驾啦!”
各人起身相送,唯独丁铎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显得那么不自在。
拉开风门,屋子外寒风飕飕。
江浪走在头里,纪场主由门框上拔下灯笼跟上来,嘻嘻笑道:“江爷好功夫,丁老七吃了个小亏,那叫活该。佩服,佩服!”
江浪微微笑道:“纪场主的眼力,足见高明!”
纪友轩跟上来与江浪并着肩道:“江爷你是新来,金沙郡里的情形,你还不知道。”
江浪怔了一下,微笑道:“纪兄,请你多关照!”
纪友轩叹了一声气,道:“老王爷春秋已高,办事也不如当年那么精明了!”
“纪兄的意思是……”
“倒也没什么。”纪友轩笑了笑,道:
“他老人家一身功夫,固然是当世罕见,可是手底下的人,除了崔、桑二人才堪大用以外,别的人实在是不敢恭维!”
说话时已来到了江浪住处。
马场里没有什么讲究的房子,都是一个式样,矮矮平平的。
江浪住的这间房子,正好是走廊尽头的一间。
纪场主亲自为他开了门。房里已点上了灯,一铺大火炕早已烧得暖烘烘的了。
“断肠镖”纪友轩开了门,让江浪先进去,关上门笑道:“江爷你多包涵,没什么好房子招待你,你先休息吧,我告辞了!”
江浪笑道,“纪兄请再坐一会儿,我们也叙叙交!”
纪友轩哈哈一笑,抱着拳道:“江爷如此厚待,高攀、高攀!”
遂在一张榆木板凳上坐了下来。
江浪打量了这位纪场主一眼,微微笑道:“纪场主精华内蕴,定必是高明之士!”
纪友轩哈哈一笑道:
“不瞒江爷说,凡是在老王爷手底下当差的,当然都有两下子,可是这又是刚才我说的话了,真正有大本事的人,他老人家却留不住。像江爷这种有真功夫的人,咱们那里还真不多见呢!”
江浪道:“纪兄夸奖了!”
纪友轩笑道:“论能耐,兄弟是谈不上什么的,可是两只眼睛还自信不花,不过……
江爷,你有这么一身能耐,居然……”
说到这里,干咳了几声,也没再往下说什么。
江浪心里一惊,倒看不出这个人居然还有这么敏锐的心思。
当下,他叹息一声道:“穷途潦倒,难得老王爷与夏侯姑娘搭救,说不得日后报答一番了!”
纪友轩嘻嘻一笑道:
“江爷这么说,足见是一个仁义兼具的汉子,佩服、佩服。不过,老王爷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干练明智了。”
“这话怎么说?”
纪友轩叹了一声,苦笑道:“江爷,因为你是新来的人,我才这么说,要是郡里的老人,这话我就不说了。”
江浪道:“场主刚才提到金沙郡里有两个能人,这两个人是谁呢?”
纪友轩挤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道:“江爷是新来的,我们总还算一见投缘,这话我本是不该说的。”
“场主多关照!”
“江爷,是这么回事……老王爷如今……唉,他可是越老越糊涂!”
“这话怎讲?”
“江爷,我可是对他忠心耿耿,心怀不贰的人,要不这话我不敢说!”
“这个我知道。”江浪说,“爱之深,期之必切……”
“对啦,就是这么一句话罗!”
他身子向前倾过去,声音压得低低地道:“你知不知道老王爷如今盘算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
“他想大举兴兵,当皇上呀!”
“啊?竟有这种事!”
其实,江浪早已猜出了七八成,只是装糊涂罢了。
“不能吧!”心里固然信,嘴里却是故意装傻。
“不能?一点没错!举个很浅显的例子,他不想用兵打仗,干嘛养这么些马呀!你给我说说看!”
纪友轩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这不是想造反又是干什么?”
江浪微微一笑,道:“这种事对他也不算稀奇,他本就是马贼头子出身嘛!”
“你……江爷,原来你对他的底细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呀!”
“听说过一点!”
“这就难怪了!唉……”
纪友轩摸着下巴上的短胡子,吟哦着道:“如今他是最忌讳人家谈他以前的事,我说江爷……”
他声音变得更小了。
“这话今天你是对我说,要是对外人说起,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会有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刚才我不是跟你提过两个人吗?这话要是落在那两个人耳朵里,那可就……不妙啦!”
“这两个人是谁?”
纪友轩挤了一下眼睛,道:“一个姓崔,人称‘天上白云’,名叫崔平。”
江浪点头道:“听说过。”
纪友轩道:“还有个叫‘恨地无环’桑二牛!”
这个名字,江浪还是第一次听到。
“前者以轻功见长,后者以横练功夫出众!江爷,这两个人,可是有真功夫的人。
依我看,他们的一身功夫不会比江爷你差!”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江爷的功夫,我不太清楚,不过能让老丁吃暗亏的人,绝不是弱者!”
江浪听了这些,想继续摸摸底儿,便深入地问道:“这两个人是在老王爷跟前当差?”
纪场主点点头,冷冷地笑道:“桑二牛是个浑人,没有什么心计,那个姓崔的小子可坏了!”
“崔平?”
“不是他是谁!这个人哪……”
提起他来,纪友轩的脑袋瓜子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娘的!这小子整天在老王爷跟前嘀咕这个、嘀咕那个,蜚短流长,什么事都坏在这小子身上!”
“老王爷岂能信得过他?”
“怎么不信,老王爷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疑心又重,你有千件好,他都看不见,只有一样坏,他就记在心里了!再加上崔平那小子搬弄是非,你说说手底下的好人,怎么能混下去?”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接下去道:
“就是这小子一天到晚在老王爷跟前嘀咕,劝他兴兵作乱,一鼓作气拿下整个辽东,然后就可以另立王朝,真正地当皇上了!”
江浪脸上现出了一丝冷涩的笑意,嘴里却没有吭声。
纪友轩道:“江兄,这些话你可别跟外人提呀……这是我们背后闲聊!”
“崔平现在干什么?”
“教头班的领班儿。”
江浪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自己既被认定了是“武教头”,对方是教头班的领班,无疑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将来免不了发生磨擦!
他既然知道褚天戈是怎样一个人,更知道崔平因武功高深才得以近身,可见得褚天戈用人仍以武技高下为定夺的标准。
他思索到这件事,心里好像有点底数了。
纪友轩长叹一声,站起来道:“江爷歇着吧,明天还得上路呢!”
“明天上路?”
“江爷还不知道?”纪友轩道,“老王爷放心不下大小姐,不是派来苓姑娘催促了吗!”
“噢,对了!”
江浪遂问道:“苓姑娘这个人怎么样?”
“好人哪!”纪场主道,“她人美,心慈善,功夫也好!只是,老王爷不大喜欢她!”
“为什么?”
“这个……”他边点亮灯笼边道,“还不就是那句话——忠言逆耳!”
说完了,他就推开门走出去。
江浪送到门口,纪友轩抱着拳道:“留步、留步,江爷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谢谢!”
纪友轩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江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才转过声来。
不意,他身子方一转过来,就呆住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叫小苓的姑娘已经站在了他后面。
这时候,她身上仍然穿得那么单薄。
她不像夏侯芬穿得那么讲究,只是一套蓝布拎袄裤,足下是一双青布面子弓鞋,满头青丝结着一条老长老长的大辫子。
蓝布袄披在她身上,可显不出一点寒碜样来,反倒使人觉得她别有一种朴实素雅的美。
猝然相见,江浪由不住怔了一下。
“是江先生吧!”
“不才正是。你是苓姑娘?”
“深夜打搅,实在不该,可是心里有活想跟江先生讨教,不说出来怪难受的!”
“姑娘太客气了!”他伸手推开房门,说道:“外面冷,姑娘请进屋里一谈如何?”
苓姑娘略一犹豫,即很大方地点点头道:“打扰您了!”
进到了屋里,江浪想关门,可又觉得不大妥当。
苓姑娘道:“江先生请关上门,马场子里杂得很,免得无事生非!”
江浪答应道:“是了!”
关上了门,他想找茶碗给苓姑娘倒茶,不想对方已由保暖的茶壶里倒了一碗热茶,双手捧着道:“江先生请随便用茶。”
“不敢当,怎好劳姑娘大驾!”
“您用不着客气,小妹平素服侍老王爷,是什么事都做的!”
江浪这时才仔细地看了她几眼。
包裹在蓝袄里的身子骨,不瘦不胖,是那般的可人。白皙的皮肤,略带粉红,有若明珠美玉,那才是真正的女人美呢!
也许他认定了这个小苓就是儿时玩侣的那个小苓,心里存了几分亲切之感。
他还依稀记得,那个个小时候的小苓有着一双明澈如泉水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