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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面对着惆怅的秋风,他感到万念俱灰。
※※※
西边的老日头只剩下最后的一股子劲儿了。
天边上的白云,不过是沾了点太阳的边儿,在云层的外衣上镶了一圈儿金红,看上去好像身价颇不相同了。
这时候,暮色起自遥远的沙漠,缓缓地向着“金沙郡”这片大绿洲上移过来。
最先感染黄昏暮色侵袭的,该是这片大荒原了。
当暮色像是一层大雾般笼罩着这片荒原时,干冽的地头风总是在这个时候贴着地面卷过来。
于是,原野摇荡着芦丛!
芦丛摇动着芦花!
拖着白色长尾巴的芦花,像是临阵交锋时的乱箭,一支支飞射着,放眼看去有如银汉天系的流星群阵。
壮观、缔丽。触目生惊,为大自然生动的彩笔下增添了奇异彩色的另一章。
芦丛里的这条黄土道迄逐而前,巨龙似的伸展着,像是要伸展到天的那一边。
由于芦苇的滋生泛滥,长年以来,早已掩饰了路的本来面目,也只有在有风的时候,才能够略微看清这条长长的黄色巨龙。
那个人——江浪。
他已经在这里坐侯了很久很久了……
其实,他昨天、前天都来过。
每一次他都要等到月上中天、甚至于天近黎明的时候才离开。
今天他中午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为了要保持他临阵应战的精力,他不能一直持久地全神贯注于某一个方向,连坐着的姿态也得随时变换着;有时候,甚至把身子平躺下来,借以舒散一下筋骨。
“生”与“死”常常是极其微妙的,这其间的距离,往往像纸一般薄。
就像今天,江浪就在为自己生命下一个赌注。
本来,他对于自己的武功,有足够的信心。在以往历次的打斗经验里,即使敌人再强大,他都有足够的自信,惟独今天是个例外。
今天他感到很害怕!
然而机会的造成,使得他别无选择——如果今天此时,在这个地方,他不能够狙击到敌人,以后的机会将是很渺茫的了!
似乎有一种预感,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他”必会来的。
“他”是谁?
褚天戈!
“大敌”褚天戈!
面临着如此强大的敌人,江浪几乎有些胆寒了。然而,他仍然保留着相当的信心。
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自己平生精修的武功理出了三十六个招式。
这三十七个招式,是紊乱无章的,可是经过他加以整理之后,又精中选锐,仅仅得了十一个招式。
然后,他再把这十一个招式分作前五后六,成为十一手极具威力的技艺。
他要用这十一个招式对付褚天戈!
换句话说,这十一个招式是决定他的生死存亡的惊险武技!
他怅望着远天的云雾,感到无限的伤感一拜弟裘方之死,使他丧失了平生惟一的知己;郭小苓的消失,又使他丧失了平生第一个深深所爱的人。
再回头算算看,父母双亡,族人亲戚故人也无一个存在世上。
在这般情形之下,他对于自己的生命,几乎没有什么眷恋了。
果真是败在椿天戈的手下,死了也算了!
他是有了这个决心才来的!
大地日落。
原野暮色更重了。
掠过满布芦花的广阔无边的原野,他放眼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不过是照例的一瞥,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江浪那双含蓄的眸子,霍地睁得又大又圆。他双手把眼前的芦枝分开来,就在叉开的芦苇空隙里,看见了两个黑点!
一点儿不错,是两骑人马向这边走来。
江浪仔细地注视了一些时候之后,断定他所等待着的人终于来了!
对方只来了两个人,不是原先去时的三个人。这一点对他咪说并不感到意外,正如夏侯芬所说,褚天戈这个阴险的老狐狸已经在半路上解决了崔平——崔平的过于嚣张,使得他有不可驾驭的烦恼!
这实在是崔平所未能料及的悲剧!
两骑人马渐渐地近了。
江浪已能清晰地分辨出两匹马的颜色:一匹是火红色,一匹是纯黑的。
火红色,的那一匹,对于江浪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十数年以来,褚天戈横行大漠时,就是乘骑着这匹“火雷红”;十数年以后,人马依旧。
从它的脚程上看来,速度丝毫不减当年。
马上的褚天戈,依然是十分威武的大王风度——血红的一领披风,被风吹卷着一平如肩;人马一色,远远望去有如红云一朵。
紧紧跟随着的那匹黑马,与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在他身后丈许远。
那个人一身黑衣,也是人马一色。
一红一黑两骑人马一人江浪目中,顿时已如风驰电掣般地驰近跟前!
江浪埋伏的这个地方,在事先是经过再三斟酌才定下来的。
他思忖着,那是一条“之”字形的道路,马不可能快行——这一假设,果然得到了证明。
两匹马慢了下来。
马长嘶在芦丛人口的弯道前人立前蹄,然后放慢了脚程。
黑马上的黑衣人是桑二牛。
这一个人,是江浪事先想到的。
红黑两匹马,合在一起,两匹马身上蒸腾着一片白烟。褚天戈、桑二牛身上,沾满了灰沙,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所致。”
只见诸天戈手勒缰绳,回头向桑二牛打招呼道:“快到家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吃上一顿。”
桑二牛笑道:“老王爷想得真周到,这一天驰骋,已经够累的了多老王爷看上去,精力还旺得很,真正是龙虎精神,卑职钦佩之至!”
褚天戈哈哈大笑着道:“你小子真会说话,这一次对付呼鲁兹你出了不少的力。我不会亏待你,回去后一定重重地赏你!”
“谢谢老王爷!”
两匹马红前黑后,向着高可过人的芦花丛内膛来。
江浪的眼睛,自然在褚天戈、桑二牛两人一现身时就已经全神贯注了!
他把身子缓缓地坐下来,让面前的芦花正好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子的前面。
他的一双手缓缓探出,从地面上提起了一对“流星锤”——这是他仗以成名的一对兵刃,只是他平时极少施展;然而偶一施展,必然奏功!
红马已经来到了面前,向着左侧弯过去。
黑马紧接着也来到了眼前。
就在这匹黑马刚刚要转向弯道的一刹那间,江浪腾身而起。
正配得上“兔起鸭落”四个字。
他身子甫一落下,正好在黑马身后丈许处。
只见他双手猝然向外一抖,两只香瓜般大小的流星锤射了出去!
暮色沉迷的天空,两个银色光团,一左一右,呈弧形向着一个焦点集中。
那个集中的焦点,正是黑马上桑二牛的脑袋瓜子!
桑二牛是可悲的人物。
然而江浪别无选择,因为他不能以一敌二;先杀了桑二牛,才能全力对付褚天戈!
由于他设计的地势好,出手的时间好,招势更妙,致使桑二牛无形中成了瓮中之鳖。
两点流星各自绕了半个圈子,等到桑二牛觉出两耳间疾风猛贯的当儿,已是不及。
一边已是非死不可,更何况双锤夹击!
只听见“碰”的一声,双锤力击之下,桑二牛那颗头颅就像被砸破了的西瓜一样,顿时分成了无数碎块,脑浆飞溅,死于非命。
桑二牛坐在马上的身子向前侧方一下栽了下去,胯下坐马,长啸一声,惊吓着蹿了起来。桑二牛的一只脚还踩在马蹬子里,整个尸身在芦丛里被拖得哗啦啦响。
其状之惨,不忍猝睹!
两只流星锤像是两点跳掷的星丸,霍地向后一收。长链乍收,一对小西瓜般遍体银光闪烁的流星锤,已经提在了江浪手里。
前行的褚天戈当然发觉不对劲儿了。
他的火雷红驹,倏地长嘶着掉了个头。马上的褚天戈,方看清了是怎么回事,江浪已长啸一声,用上了事先已经算定好的招法。
他足下向着前方一跄,手上的流星锤再次抖了出去!
只是打法较之先前对付桑二牛的那一手大为不同。
对付桑二牛,出手是双锤,这一次却是单锤。
一只流星锤带着极长的一道锁链子,吐出了一道白光。
这一锤当真是炔到了极点。
银光闪闪的光圈直向着诸天戈头上飞了过去!
然而,可以想知的是,已经不如先前那般顺利了!
马上的褚天戈霍然把一双瞳子瞪成了核桃那样大,头颅快速地绕了一下。
江浪的流星锤擦着他的脖子打了过去……
江浪心中一惊!
他原定的计划,这一锤成功率不一定有把握。那么这一锤一旦落空,绝不会再有出第二锤的机会!
果然不错。
就在他那只抖出的流星锤还来不及收回的当儿,马上的褚天戈倏地一抬手,“哗啦”
一声,摸住了流星锤上的链子。
那条足有一丈五六长短的银色链子一下拉了个笔直!
褚天戈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上,猝然冒出了大片红光。
“好小子,我早就知道你来到这里没安好心!”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怒凸的眸子里发出了闪闪凶光,恨不能一口把江浪生吞下去!
“小子,你是谁?”
“江浪!”
“江浪是谁?”
“妈拉个已子的!”
这是一口道地的关外骂人的话。
话一出口,老头于的手向上面一翻,原先捋在手上的那只流星锤已脱手而出,直向着江浪脸上砸过来。
他手劲儿极大。
江浪不须去接触,只凭着对方手势,就知道了劲道的斤两。他冷笑一声,施出全身之力,把手里的另一个流星锤掷了出去。
两只流星锤在空中迎了个正着!
“当”的一声大响,嘹亮悠长的余音,震得人耳鼓发麻!
两锤接触之处,爆射出一股子奇亮火光。
双方力道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盖过谁。于是,两只流星锤坠落在地!
那个昔为巨盗、今日自封为王爷的褚天戈,就像夜猫子一般,发出了一声怪笑。只见他坐在鞍子上的身子倏地向上一长,掠了个高儿,轻飘飘地落身子陌道之上。
落地、脱衣,看上去是一个势子。
只见他身上的那领红色大毫,“刷”一下子提在了手上。
“姓江的,咱们把活先说清楚!”褡天戈阴森森地道:
“褚某这些年吃素,不怎么想杀人,要是想杀,也得找个理由,是怎么回事,你就直说吧!”
江浪面对大敌,丝毫不敢怠慢——因为生死存亡就看这次决战了。
“褚天戈!”
他不过开口叫了这么一声,已使得对方大吃了一惊!
褚天戈一共有三个名字,前名褚威,后为褚友义,褚天戈是他的第二个名字。
三个名字,代表着他一生的三个不同阶段。
听到了江浪这声称呼,他内心已明白了一半。那双铜铃般的眸子里,顿时凶光毕现!
江浪见他这番模样,不禁冷笑一声道:“江某人找你纳命来了!”
“小杂种,把话说清楚一点!”
“休要逞口舌之利!”江浪缓缓地道,“十五年前曹家塘,你这个恶魔犯下的滔天大罪,今天该翻一翻了!”
提起“曹家塘”,诸天戈那张大红脸一下子变成了紫色,盖因为他平生杀人至多,丧天害理的事也不知干了多少。
但是,这些拿来与十五年前曹家塘那一桩灭族杀人事件一比较,那就显得逊色多了。
曹家塘那一桩往事,也是迫使他改名为“褚友义”的主要原因——那桩事是他平生最大的一件恨事,是他最见不得人的一次血腥屠杀!
为此,他才下决心解散故旧,改头换面。
为此,他收养了小苓、乔老太太与洪老头。
他万万想不到,依然有漏网之鱼来揭他这块见不得人的伤疤!
“十五年前,你这老贼平白无故地率众血洗了我们的庄园,杀了上千人……江某幸得苟生,今天活得不耐烦了,找你拼命来了!”
褚天戈发出了一阵子狂笑,道:“好,算你小子有种!小子,我们……”
笑声一顿,他皱了皱眉,思索着道:“我们以前照过面儿没有?”
“见过!”
“在哪里?”
“七年前,在九里沟。”
“啊……我记起来了,不过那是两个人!”
“我拜弟不幸丧生,他那笔帐由我江浪一块儿跟你清算!”
褚天戈脸上一阵子发青,仰头哈哈笑了几声。
“你来清算?”他大刺刺地道,“耗子舔猫鼻梁骨,我看你是作死!”
“是有点活腻歪了!”
“老夫这一次是不会放过你的!”
“咱们手底下分生死!”
“好!”
褚天戈陡然将那领血红披风就空一旋,“刷”一声,直向着江浪咽喉上疾旋而至!
江浪早在他动手之初,身子已向下一伏。
他这一次对付褚天戈可不是没有计划的冒险!
江浪身子猝然向下一矮,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身子也在这一刹那间扑了出去。
可真是一招厉害的杀手!
闪烁的剑光,就像一道闪电,向着褚天戈身子侧面劈了过去。
褚天戈当初还不太在意,然而在那口剑已将接近的一刹那,才发觉不妙。只听他鼻中哼了一声,倏地向外一个快翻疾滚!
原来,江浪这口剑是由持剑的这只手肘之下递出去的。只听得“哧”一声响,褚天戈左腮上立刻现出了一道血口子!
这一剑使得诸天戈大为震惊。
他发出像蛮牛似的一声怒吼,只见他两手用力地摸着拳,左右一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蓦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