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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带来的吉服送进帐去,催请达美换妆。管家哪敢迟慢,忙捧起一叠崭新的彩衣彩裙,便向帐篷里走去。不到片刻功夫,只见门帐一掀,管家急冲冲地窜了出来,几步窜到巴格身边,对他说道:“老爷,达美不肯受衣,把送去的衣服甩个满地!”
巴格一转眼珠,说道:“你进去把布达旺给我叫来。”
管家说道:“布达旺不在帐里。”巴格乐滋滋地一笑,说道:“那里面就只有达美一个人罗!我去劝劝她。”他边说边迈步向帐门走去。
管家忙趋前一步,说道:“老爷,帐篷里还另外住着个女人。……”
巴格不由一怔,停下步来问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管家吞吞吐吐地说道:“象是外地人,看样子很厉害!”
巴格转着眼珠,犹豫片刻,回头将一个家丁头目叫到面前,说道:“你进去看看。
叫达美赶快换妆,不要自讨没趣!“那家丁头目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生得倒也壮实,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缎绸衣裤,配上他那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显得有些古怪,他听了巴格的吩咐,将衣袖一捋,便闯进帐里去了。只不过几眨眼光景,忽见帐门猛地一掀,那家丁头目便从帐里倒滚出来。
他惊惶万状,连滚带爬地窜到巴格面前,指着帐内说道:“那个女人也在帐里!”
巴格也被家丁头目这惊恐的神情愣住了,赶忙抓住刀柄,喝问道:“你说的究竟是哪个女人?!”
家丁头目道:“就是我前番在山那边草原上抢劫商贩时遇上的那个女人。”
巴格不由“哦”了声,说道:“是她?!”随即拔出腰刀,回头向众部勇、家丁喝令道:“跟我来,别放走了她!”
那些部勇、家丁,立即拔出刀来,蜂拥而上,紧跟在巴格身后,向帐门逼去。
离帐门越近,巴格的脚步也逐渐缓慢下来,直至离帐门还有四五步远之地时,他却步不前了,向帐内喝道:“里面是哪里来的野女人,出来见见你巴格老爷!”
巴格话音刚落,只见帐门一挑,蓦然闪现出一个人来,全身白绫素衣,腰束绦色丝带,头上发譬高挽,红绸扎蝶抹额,手提宝剑,一张有似玉琢的面孔上,闪着一对寒星般的眼睛。巴格只感眼前忽然一亮,有如一阵寒气袭来,吓得不禁后退一步,忙注目望去,只见那白衣女子,正两眼含威,怒视着他。巴格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眼前这女子好生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曾在哪儿见过。两人相视片刻,巴格猛然想起来了,不禁惊惶万分,脱口叫道:“原来是你!”
玉娇龙用剑指着躲在巴格身后的家了头目,厉声斥问巴格道:“佯装马贼,到处劫扰百姓,原来却是你派人干的!”
巴格涨红着脸,困惑地说道:“你究竟是谁?时而在乌苏军营,时而在昌吉荒郊,时而和商贩混在一起,而今又窜到这里来了!”
玉娇龙微微吃了一惊,唯恐巴格探出自己的底细,心里一转念头,忙高声说道:“巴格,你听着:我乃天山春大王爷,专为百姓惩恶扬善,量你不过一小小部落的头人,竞敢如此横行不法,真是恶性不改!今天我断难饶你!”
玉娇龙话音刚落,便挺剑直向巴格奔宋。巴格赶忙挥刀去迎,只三四个来往,便被玉娇龙连连刺来的剑锋晃得眼花缭乱,震得虎口酸麻。巴格慌了手卿,一面舞刀招架,一面呼喝众部勇上前。那班部勇、家了,自恃人多,一齐挥刀围了上去,一场砍杀便在帐前展开。霎时,只见刀光剑影,杀成一团。那班部勇都是募来的牧地精壮,使的也是伊犁利刀,一个个都彪猛异常,他们将玉娇龙围在核心,从四面八方轮番进击。玉娇龙一柄剑使得神出鬼没,忽而回环如旋风,忽而冲击似闪电,不消片刻功夫,便已被她刺伤数人。那班部勇虽已显出有些畏怯,但仍紧紧围住,纠缠不舍。玉娇龙不愿过多杀伤那班部勇,一意只想直取巴格,她一面敌住前后砍杀过来的利刀,一面偷眼去寻找巴格,不料却不见了他的踪影。玉娇龙正在惊讶,忽听帐内传来达美一声呼叫,她猛吃一惊,知道情况有异,立即变幻剑路,使出惊龙出峡招式,探步进剑,嗖、嗖、嗖,只一眨眼间,一连刺倒三人,围堵在帐前的部勇吓得溃出一个缺口。玉娇龙一跃而出,迅即闪身进帐,抬头一看,只见帐后已被划开一个裂口;巴格已将雪瓶抢抱在怀,正要抽身逸去;达美跌卧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巴格的左脚,抵死也不肯放手。巴格见玉娇龙进帐,急了,猛力一脚将达美踢开,随即抱着雪瓶钻出帐外去了。
玉娇龙急得心如火燎,也顾不上去扶达美,立即随后追去。
等她追出帐后,只见巴格已跃身上马,猛力挥鞭,径直向西飞驰而去。玉娇龙有如被挖去心肝一般,不禁暗暗叫苦。她觑着不远处达美那匹小花马正在那儿悠闲地吃草,玉娇龙已无暇去审度小花马的脚力如何,也顾不得它有鞍无鞍,迅即奔到它的身边,一跃上马,向巴格追去。
那班部勇、家丁,亦纷纷上马从玉娇龙后面赶来。
巴格那匹马开始和玉娇龙的小花马相距不过一箭之地,玉娇龙追着追着,却渐渐拉开了距离,已被远远地丢在巴格后面。
而后面追来的部勇,家丁,却向她越逼越近。任玉娇龙急得如燎如烤,不停地挥剑击马,无奈小花马总是追赶不上。玉娇龙此刻真恨不得生出双翼,展翅凌空,狠命一击,将巴格置于死地,把雪瓶平安地夺了回来。她正着急间,忽听身后蹄声里夹着一阵风声,知道追骑已经近身,迅即将身一伏,躲开左右夹劈过来的刀锋,趁部勇两匹马擦过身时,猛然一剑刺去,她右边那骑部勇立即中剑滚下马去。玉娇龙趁那马受惊略一回旋之际,蓦然将身一跃,腾上那匹马背,又向前赶去。大约又追了四五里地,和巴格的距离虽未见越拉越远,却也未见越离越近;后面追来的部勇、家丁,一直衔着她的马尾,形势险恶已极。玉娇龙拼命地追着追着,突然瞥见从山脚的树丛里闪出十余骑汉子,一个个挥舞着雪亮的钢刀,跃马从斜刺里冲杀过来。玉娇龙不觉吃了一惊,正准备勒马迎斗,只见前面一骑人马已冲到她的身边,一面挥刀向她身后那骑部勇砍去,一面对她说道:“嫂子,让我们来收拾这帮兔崽!”
玉娇龙已认出这是乌都奈来了,不由感到意外欣庆,但她急于去追赶巴格,也顾不上停下马来,略一顾盼,竟顾自抽身纵马向前赶去。她刚驰了不远,身后响起一串急骤的马蹄声,还不等她回过头去看个究竟,早有一匹火红色的骏马箭一般地驰近了她的身旁,那马和她靠得极近,几乎是身挨身地与她并马而驰。
她不用转脸去看,便已知是罗小虎来到了她的身边。玉娇龙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呻吟般地哼了声:“啊,小虎……”随即她的声音便哽咽住了。
罗小虎温声而急切地问道:“娇龙,你为何追赶巴格?”
玉娇龙这才转过脸来,噙着满眼泪水,委屈而又着急地对罗小虎说道:“巴格枪去了我的孩子!你马快,快去给我夺回来!”
罗小虎发出一声惊呼,也不再问什么,忙将两脚一夹,火红马奋蹄一跃,有如飞马行空一般,只几眨眼功夫,便将玉娇龙抛得远远,直向前面的巴格追去。
罗小虎真不愧是条好汉,火红马也不愧是匹神驹!一路赶去,人如猛虎下山,马似流星赶月,不消片刻功夫,便已逼近巴格身后。巴格几次回头探望,他虽不认识罗小虎,却已从火红马这匹神骏非凡的坐骑上,猜出几分来了。巴格不由一阵心惊,尽力加鞭纵马,企图落荒逸去。
罗小虎素知巴格险狡,唯恐他孤注一掷,伤了孩子性命。他一转念间,忽然计上心来,决定先下手为强,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于是,他有意不忙逼近他的身边,却暗暗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趁巴格不防,一扬手,猛地向巴格背上掷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匕首便插入了巴格背心。巴格连叫都未叫出声,在马上摇晃一下,随着便栽到马下去了。
罗小虎赶紧跳下马来,走到巴格身边一看,只见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睁大着一双惊惶的眼睛,已经不动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紧挨在他身边,正在放声啼哭。罗小虎赶忙半跪下去;将孩子抱在手中,呆呆地注视着她,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惊喜。他打量着孩子的衣着,已认出她是个女孩,又仔细看看她的脸蛋,从眉毛、眼、鼻,直到她那张小嘴,想从上面辨认出她象谁的模样。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究竟,只觉得孩子长得清秀异常,将来长大了,一定也会象她母亲一般美丽。
罗小虎正凝望着孩子出神,玉娇龙已飞马来到。她还不等马蹄停住,便一跃下地,枪步来到罗小虎面前,跪下身来,埋头探身来看孩子,让自己的头额和罗小虎的头额紧紧挨在一起。
玉娇龙急切地问道:“该没有伤着孩子?!”
罗小虎:“你看,一根汗毛也没损着。”
玉娇龙欣慰地笑了,笑得那样妩媚,那样温柔。她伸手从罗小虎手中接过孩子,充满疼爱地在她脸上亲了亲,喃喃地说道:“啊,我苦命的孩子!”
罗小虎被她这“苦命”二字触刺了下,心里感到一阵憾疚,也不由伸出他那双大手,在孩子的小脸上轻轻地抚弄了下,问道:“下地几个月了?”
玉娇龙温顺地:“五个多……不,六个多月了。”
罗小虎眼里闪过一丝凄凉之色,深情地看了看玉娇龙,又问道:“是咱俩的孩子?!”
玉娇龙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孩子,没有应声。
罗小虎并未留意到玉娇龙那有口难言的痛苦神清,只略带惋借地说道:“要是个小子就好了,这西疆又多了一只虎!”
玉娇龙一下仰起面来,含嗔带屈地说道:“闺女又怎样?我可以把她教成一条龙!”
罗小虎爽朗地笑了:“成龙上天,成虎入林,你也没有上天,还是回到西疆来了!”
玉娇龙凄然一笑,心里又不禁隐隐作痛起来。
罗小虎站起身来,环顾四野,将远近搜索一番,俯身将玉娇龙扶立起来,说道:“走,弟兄们还在林子里等着我呢!”
玉娇龙不自自主地在罗小虎的拥扶下,来到火红马身旁,还不等她把孩子换过手来,罗小虎便已将她轻轻托上了鸟背,他却跑去牵来巴格那头黄骠马,自己骑上,又带着玉娇龙夺来的那匹大青马,然后,二人才并辔往回走去。
一路上,玉娇龙默默地倾听着罗小虎诉说他的一些别后情况。尽管这些情况,多半是她早已知道了的,但她听得还是那样入神,那样感到惊心动魄,好象也跟随着他重历了般般艰险危难。玉娇龙时而心里荡起阵阵酸辛,她已经不是在为自己的孤凄而伤心,却是深深地为罗小虎的不幸而动情。玉娇龙时而又激起一阵阵豪情,她亦已不是在为自己的剑法而自傲,却是深深地为罗小虎的义勇而倾心。她一边听着,一边总是情不自禁地回过脸来脉脉含情地看着罗小虎,她又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好象她身旁这条汉子真是铜铸的筋,铁打的骨,谁也无法使他屈挠,谁也无法置他于死地。
玉娇龙那满含柔情的目光,把罗小虎的话头突然剪断,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眸里又闪起那种略带嘲弄的神清,他望着她憨然地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玉娇龙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羞得低下头去。
草原上静静的,只有天和地,没有一点人迹。
罗小虎轻舒臂膀,将玉娇龙抱过马来,让她横坐鞍前;玉娇龙柔顺地靠在他的怀里,把自己的头紧紧贴在罗小虎的胸前。一瞬间,她感到那似乎是她一生来从未有过的安谧。
火红马顾自慢慢走在前面,只偶尔回过头来看看它的主人,这竟也使玉娇龙不由感到羞涩难禁。
罗小虎忽然埋下头来,在玉娇龙鬓边低声问道:“那夜在王庄,咱俩已成了夫妻,你为何又悄悄离去?我醒来四处寻你,你怎忍心舍下咱俩那番思爱?!”
蓦然间,乌都奈那含有敌意的目光,那冷漠轻蔑的神情,那公然无礼的行径,重又浮现在玉娇龙的眼前,以致使她一想起这些情景,就感心伤气恼,屈辱难禁。玉娇龙不觉侧过头来,犹有余愠地说道:“你那乌都奈说话损刻,无礼太甚!我岂能受他欺侮!”
罗小虎宽容地笑了。说道:“银杏皮臭糯糯心,栗子皮刺脆脆心,胡桃皮涩油油心。
看人也要看看心,哪能只看皮表。适才一马当先冲出林来助你的,岂不正是乌都奈兄弟!“玉娇龙虽然心里已被触动,却仍负气地说道:”我岂把这群鼠辈放在眼里,谁要他来碍手!“
罗小虎笑着说:“你都当娘了,还这么任性!”
玉娇龙怵然垂下眼来看着雪瓶,不吭声了。
罗小虎:“当时你虽走了,我已料定了你还会来西疆的。”
玉娇龙有些不悦地说道:“你真量定我是无路可走了?!”
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