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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打开了,伸出一个面孔红通通的脑袋来,他睁着眼往四面搜视,口中嘀咕着道:“妈的巴子,连个鬼影也没有,小癞皮硬要说听到了什么,疑神疑鬼的……”
他刚说到这里,却猛将尚未说完的语尾咽了回去,目光楞楞的瞪着前面,前面韩剑秋的黄骠马正在悠闲的在踱着步子。
咽了口唾沫,那人像着了魔似的怪叫起来,道:“小癞皮啊!不好了,有奸细摸进来了……”
木屋里响起了一阵粗鲁的吼骂声,破门“砰”的被踢开,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癞头大汉怒冲而出,一只手提着一柄雪亮的短矛,另一只手拉着裤带。
这癞头大汉身后跟着那同一打扮的红脸汉子,两人一出来迅速跃开,癞头大汉脸上的横肉一扯,正待责骂他那位同伴,却也同时看见了前面的那匹黄马。
猛的追了一步,他半张着嘴巴,又省悟了什么似的一探手上铁矛,大吼道:“哪一个王八羔子,瞎了眼的混账,也不看看地头就乱闯乱撞?他妈的,这也是你能随意游荡的地方么?给你家癞大爷滚出来,让老子好好教训你!”
松树外,山坡上都是静沉沉的,没有一丁点回应,木屋内又钻出一个活像害了十年痨病的枯瘦汉子,他翻着一双打着黄眼屎的鼠眼,“呼呼啦啦”的带着痰音叫道:“小癞皮哟!你他妈的穷嚷瞎叫个什么玩意?这娘们再不把她解决,就没有时间了,二爷交代要在酉时之前赶回去,你们还在磨她妈的什么时光啊!”
癞头大汉舐舐嘴唇,谨慎的道:“你少说风凉话,情形不大对劲,怎么会无缘无故钻出来这匹鸟马?不要有奸细混了进来……”
那枯瘦汉子打了个呵尔,不感兴趣的道:“准是什么走远路的行旅、商贾失足坠马或是路上被剪径的做掉了,二爷的狗熊脾气你们早知道的,老子惹不起……”
这时,从树梢子上,韩剑秋展开了“九絮擒鹏”身法,飘忽得像一个有实无形的幽灵,掠落在这幢小木屋之上,扯开了屋顶上的蚀腐木板,他忍住一阵霉湿气,静悄悄的掠身而下。
木屋之内,仅有一张方桌,桌上有两把锡酒壶,几包花生,离着桌子不远,有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被捆得像一团粽子似的躺在地上,这女人衣衫碎裂,裸露的细嫩肌肤上,纵布着斑斑瘀紫血痕,这时,她正埋着头,浑身不停的抽搐抖索,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但是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人。
轻轻一拂衣袖,韩剑秋静静的道:“你是谁?”
那女人只是一个劲抽搐着,啜泣声清晰可闻,她没有回答,依旧埋着头不做声,韩剑秋有点烦躁的道:“我在问你,你是谁?”
缓缓地,那女人仰起头来,老天,竟是梅儿,飞天狐的徒弟,这位痴情哑女,为了自己竟愿身陷虎穴而救他,想不到在此荒郊相遇,而她又正陷危困之境,不禁惊呼道:“梅儿!”
她微张嘴,目光刚刚瞥及韩剑秋,已不由惊喜若狂,正待出声,韩剑秋摇摇头,欲上前解开她的束缚,背后,已传来一声惊恐的,带着痰音的叫道:“你……你是谁?”
韩剑秋没有回头,他已听出那是枯瘦痨病鬼的声音,冷冷的道:“滚出去!”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蓦地大叫道:“小癞皮,赤脸儿,快来啊!有他妈的奸细摸进来了……”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癞头大汉的语声,粗厉的吼了起来,道:“妈他巴子,你小子是谁?竟敢混入‘铁矛帮’地盘,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韩剑秋静静的转过身来道:“你们三个人统统跪下,用你们手中的铁矛自戕谢罪!”
癞头大汉愕了一下,大叫道:“你他妈反了,大概你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吧?紫芦山区这一亩三分地,岂是你小子发威的所在?老子要活剥你的皮……”
“皮”字远在舌头上跳跃,韩剑秋左掌一挥,似两片血刃猝发,癞头大汉怪叫跳开,却在身体刚跃起的刹那,猛然一抖,似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一般,“哗啦啦”的撞碎了木板墙摔出,一头栽在地上便不动了,殷红的鲜血汩汩流淌,地面上染上一片朱赤。
这一下子,惊得两个汉子面色泛灰,死呆呆的停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但他们两个傻了,连躺在地上的梅儿也窒得半晌,作声不得。这是他们分别以后,第一次看见断指童与人交手,但却做梦也料不到出手之下,竟是这种结果,心中是又惊又喜,别后的断指童哪儿学来一身本领?她以为最少也有一阵子架好打,而且还替断指童担心,因为对方有三人,谁知道刚动招,就已分出生死胜负。
方才,韩剑秋施展的一式,乃是“折手残龙”所授的“折手一招”。
韩剑秋冷冷地道:“铁矛帮在你们头上顶着,可不是我‘断指童’韩剑秋的上司。”
那枯瘦汉子大大的哆嗦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嗓子里痰声已变成哭声,道:“好汉饶命……!小的在铁矛帮里只是小角色……也不过混口饭……饭吃……好汉有仇有冤,也报不到小的头上……”
红脸孔的汉子也跟着跪下,颤生生的道:“这……这……妞儿,不……这姑娘不是小的们要害她……是宗香主的谕令……小的们做不得主……”
韩剑秋蓦然血气上冲,他厉烈的道:“调戏她,凌辱她,你们可做得了主?”
矮了半截的两个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枯瘦汉子更是吓得涕涎纵流,他也不敢抹擦,颤着声音道:“不……不,好汉千万莫误会……这全是小癞皮的主意……打人是宗香主叫他打的……调戏那姑娘也是他……他干的……”
韩剑秋冷冷一笑,道:“你们已经污辱过她了?”
两人同时双手连摇,红脸孔的汉子惶恐的道:“没有……没有,还没来得及做……那事,好汉已经来了……小的们……只……只是帮着小癞皮办事而已……”
韩剑秋转过身去,用右手一指勾紧了缚在梅儿身上的细牛皮索,左手略一用力,两声细微的“崩崩”之声传出,如此柔轫的牛皮索已然折断,梅儿将麻痹下的四肢拳伸一会,就待走向韩剑秋身边,韩剑秋低声道:“你自己将手脚搓揉一会,以便使束缚之处血液畅通。”
说着,他走了开去,向地上的两人道:“我问你,刚才你们口里说的‘二爷’,究竟是谁?”
拭去口涎,枯瘦汉子苦着脸道:“回禀好汉,是鬼谷谷主的二徒——《夺魂掌》雷虎,目今铁矛帮帮主。我们只是帮他提壶迎门的苦哈哈,其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韩剑秋双眸闪过一片寒酷的光采,他生硬的道:“铁矛帮的苦哈哈欺凌一个弱女,却是这般老道,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更高明了,现在,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跪在地上的两角色想不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彼此极快的互望了一眼,朝着韩剑秋叩了个头道:“谢谢好汉饶命之恩!”
说着,两人已匆匆爬起,转身就跑,他们尚未奔出门口,韩剑秋已猝然掠出,一溜耀眼的金芒骤敛,当破空的厉啸声甫始响起,那两个想匆忙逃命的汉子,已连叫也来不及的软软瘫下,每人的脖颈至左肋,都翻卷开一条可怖的血口子,泉水似的热血“噗噗”冒涌,景象好凄惨。
一声突然的惊叫起自身后,韩剑秋的右手,宽大的袍袖下,就像魔法似的多出了一把刀,那是一柄长度只有一尺半的刀,宽度约是四指大,刀峰呈现极其均匀优美的弧线,而刃质本身更是完善得无懈可击,它泛闪着那种纯得毫无杂色的莹澈青光,光的来源来自刃的表与里,看上去,似是半透明的一泓秋水,又似霜凝寒聚的月弧,不用探展,刀身的光波便已时时流动闪烁,看上去,这刀像是活的。
在他的右腕,缠着一根极细的银钱,他出手施招,完全藉腕脉的力量控制银丝,此刻,几滴滚珠般的血粒,正沿成一线自刀尖坠落。
心里有一种空洞若失的感觉,他甩甩头,左手食指一抹刀沿,熟练的收入袖内刀鞘,并不因为仅有四指而影响他出刀、收刀的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来,炯然盯着梅儿,八年不见,梅儿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标致,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飘逸神韵,似一朵白莲,莹洁而静谧,像一片红叶娇美而孤伶,又如远天的云彩,挺拔的翠竹,散发着清雅脱尘的悠悠之美。综合起来,是一种特别的意味,这意味,原不该是此情此景之下可以看出来,可以表达出来的,但是,却在一刹那间,韩剑秋已感觉到了。
他一把扯开长衫侧里钮扣,反手将长衫脱下,轻轻的替梅儿披上。
梅儿双手环抱胸前,将长衫拉紧,瞧着阔别八年的心爱之人,韩剑秋里面穿有一袭纯白色钉着两排雪亮铜扣的紧身衣,他的那把刀就紧贴着肘背,刀鞘是黑色泛灰的老熊皮所制,内衬硬革,洁白滑腻的象牙刀柄,看上去又是剽悍,又是狠厉,娇健已极。
梅儿将那件带着韩剑秋体温的长衫穿上了,这使她看起来有些好笑,长衫对她的身材来说是大了一点,但如此却更衬托出她躯体的娇小与纤细。
韩剑秋没有问她,上去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梅儿似是一震,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韩剑秋胸前,苍白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红云。
韩剑秋闷声不响,走到坐骑之旁,将她放到鞍前,自己也纵身而上,掉转马头顺着坡脊的起伏行去。
天色暗得很快,这时已经阴沉沉的了,骑在马上,韩剑秋极目远眺,但是,除了远近四处山连着山,岭接着岭,就再找不出一点别的什么来了,山风更紧,群山环抱中的单骑踽踽,更见凄凉。
坐在鞍前的梅儿不知不觉将身体缩靠向后面,于是,就等于藏进韩剑秋的怀里了。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在韩剑秋手上写道:“韩哥哥,你的目的地是哪儿?”
韩剑秋沉沉的道:“铁矛帮总舵!”
梅儿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抖索着用手指急写道:“不可以,他们人多,你不可孤身冒险,再说,你今天不宜前去,那儿离这里很远,至少还有四十多里山路。”
韩剑秋“唔”了一声,道:“好吧!那你告诉我,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
梅儿点点头,又写道:自己在听到烟斗老人师徒谈话,始知师父受骗之后,趁他们师徒狂笑之际,纵身跃出,落荒而逃,脱身之后,急往后山荒林中遁去,翻过山岭,便到茫茫大海,而这时,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当她猛向海中纵去,疲于奔命之际,神鲸闻声而至,终于脱离险境……
梅儿回到无边岛,稍作收拾,便急急赶往东海,希望能阻止师父,以免其落入烟斗老人的圈套,谁知,因为长久的跋涉,使她原已消散的体力,渐告不支,终于病倒客邸。这时,她应该感激自己的运气好,遇到铁矛帮“长河堂”堂主“髯狮”唐良的千金唐洁……
二十一
唐洁救了她,把她带回铁矛帮医治。唐洁的父亲为人十分仁慈宽厚,因此他与帮里“浩江堂”堂主“碧眸”古军时起冲突。古军是铁矛帮的执法红旗,心情残酷而险诈,对人为事尤其心胸狭窄,动辄行走极端,凶狠暴戾得吓人,只要帮里的人犯下过失,交到他的手中,不论罪过轻重,他都会罚加三等,整得人家死去活来。唐洁的父亲看不过,老是出面劝阻,两人常常发生争执,古军恨唐老伯恨得入骨。
唐洁由她父亲作主许配给堂下首席香主“玉龙”尚明,尚明跟唐洁原本青梅竹马,他的地位也是唐老伯一手全力提拔的,结果,尚明因为看不惯古军的作风与为人,他的个性又十分倔强与固执,而且十分冲动,他一直瞒着唐老伯暗中计划着罢黜古军或除掉他。因此,他就和铁矛帮的死对头“黑巾堂”联系起来,在一次由古军率领的暗盘生意进行中,尚明偕同黑巾堂的杀手,埋伏在半路截击,那一次双方拼斗得异常激烈,浩江堂跟去的随行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却端端逃走了一个古军,他一回来便向帮主说出经过,并且猜疑到尚明头上,尚明截杀他的时候是蒙着面的,帮主当时曾经很严厉的盘问唐洁的父亲和尚明,唐老伯并不知情,尚明当然不会承认。可是,不幸的事来了,在遭受伏击时,以为完全死掉的浩江堂属下,竟然有两个人带着重伤逃了回来,他们在斗场上拾着了尚明一条红玛瑙腕环,那腕环是尚明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东西,而且是唐洁的父亲送给他的……
韩剑秋眸子眨了一眨,道:“那么,唐洁的未婚夫只怕就危险了?”
梅儿抽噎了一下,续写道:“当时就由帮主下令扣压了尚明,尚明进了虎口哪里还会再有生望?他也明白不能续命了,他把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但坚决否认唐洁父亲也参与此事,白天他招了供,晚上即被凌迟处死,而唐洁的父亲也免去了长河堂的职位,且被监禁起来。三天后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