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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
吕花愁眉苦脸的道:“可不是,虽然是三个人,但真正打起来就他一个,只他一个也已吃不住了,再多一个还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亦不用来替我们上药扎伤了,光准备着几口薄皮棺材也就是喽!”
正在包扎中的龙啸天不由猛睁开眼,气咻咻的道:“吕花,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怎么净讲些丧气话呢?”
李师爷惊恐的道:“老天,那人这么厉害法?岂不成了人王啦?”
龙啸天又气又恼的道:“师爷,你只管用心给我治伤,别的,不用你操心!”
李师爷一边继续动作,一边摇头叹道:“唉,一只手,大当家,太可惜了……”
龙啸天闭上眼,喃喃的道:“早晚……我会找回来的,找回我这只手……”
李师爷不敢再答腔了,侧首问旁边的黑袍人,道:“小子,你去将受了伤的其他人搬到一边,我这边事完就过去替他们医治……”
黑袍人怔了怔,问道:“什么其他的人?师爷。”
李师爷不快的道:“其他受了伤的人啊!你怎的这点脑筋也不够?”“莫非另外的伤者不该医治么?”
黑袍人苦笑一声道:“师爷,再没有受伤的人了。”
这一回,轮到李师爷一怔,道:“没有受伤的人?那……
地上躺的这些呢?”
黑袍人涩涩的道:“全死净了,没有一个还带口气的!”
李师爷背脊一阵发冷,不再吭声了,这是一场多么残酷,又多么凶狠的搏杀啊!黑沉沉的夜色,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给凝固,叫愁惨给弄深了,这就是江湖风云么?何等悲凉啊!
淡远的山,蓊郁的林木,如带般碎珠溅玉的细瀑流泉,衬合着晴空的碧澄,那几片白絮似的浮云,再加上这份深邃的寂静,鸟鸣清亮,空谷回应,结庐在脚谷边,则是一种多么脱俗超凡的优雅境界。
有福的人能在这里修真,或是至少做短时期的隐居,让山水林泉来陶冶心情,使仲灵秀逸之气来洗涤满腔的尘嚣烦恼,会享受的人不一定能有这份出世的淡泊,此般的宁静同含着禅意的空幻,蕴孕着恒久的生定论,人在其中,亦是无形中的解脱了身心两面。但是,会享受的人不见得能欣赏这种境界,有福的人才知道如何容身其间,咀嚼那股安详缥缈的人天之间的感受……
那一条细细的流瀑,便从山腰的一块突崖之上垂挂下来,水花晶莹的闪跳着,汇成一弯小小的水潭,又沿着一条浅溪往底处蜿蜒流去,掩隐在林中。呵!果然有一幢孤伶伶的茅屋。
若从茅舍出来,远山层峰隐约飘浮在云雾之间,近处的岭峦却又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耸叠雄峙,一条狭谷横在左边的两山夹之下,右边则又是一座平岗再连着无数座的远山了。
若要从山道出去,从这里往前直着走,也得花上大半天的工夫才行,这里,真算得上深山群岭之内,僻寂幽静之至了。
眼前这荒山僻野,正适合高人逸士修身养性,接受那种含有禅意的空远感怀的好去处。
然而,现实与理想往往背道而驰,虽然出现了人,但这人穿着一袭泛了灰白蓝布夹袍,这件夹袍污堪,还补了几块大补钉,衬着这人满头蓬乱的箫箫华发,那张面孔上深刻着交昏纹折,全显示出这人的失意与潦倒。
这个人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有六旬上下的年纪,或者他实际的年岁比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来推测,却无法使人将他估计得更年轻些。
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干涩,眼中的神态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是如此凄楚,宛如是一个被世道遗弃,或是遗弃了世道的孤行者。总之,看见了他,会令人兴起一种想法——一种绝望的,不堪留恋的,不再回首的想法。
果然——
老人双臂高举,仰天长号道:“天啊!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啊!”
哀号声带着一个颤抖的、哭泣的尖音拨了个高,老人双眼一闭,仿佛要用力扑拉一样什么东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测的绝壑之下奋身跃去。
蓦地,他前倾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吸力吸住,移动了半天,即使拚出全力也是枉然,同时,耳际响起一声细微的声音道:“老丈,好死不如赖活,有什么想不开,竟然如此轻生。”
老人停止了往下跳,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长眉斜飞、俊逸、潇洒、挺拨,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到的冷漠。
只是此时这年轻人,脸色泛白,神态疲乏,似是大病初愈后一样。
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真是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原来这男女三人,正是韩剑秋、程惠兰、小凤,当一场激斗结束后,二女急忙策马奔驰,她们都知道韩剑秋过于透支体力,而且数处伤口都急需调治,于是,黑暗中慌不择路的来到这里。仔细一检查,幸好都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使用朱胶后已无大碍,只因失血过多,身体感到十分虚弱,这三天下来,都服用粟伯贵给他的“草髓精”,看来还得三、五天才能恢复。
韩剑秋收去功力,道:“老丈,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轻生?”
老人怔了怔,神色黯淡下来,道:“唉,此事不说也罢……”
韩剑秋道:“老丈,人与人之间是在互助之下生存的,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一点,或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
老人怅怅的道:“说出来,我除了更增痛苦,还会有什么补益?”
韩剑秋正色道:“老丈,告诉我你的困难,只要合情合理,不悖仁道,我将尽全力为你解决,我虽然年轻,但为人则爽直,明快,希望你也不要拖泥带水。”
老人一咬牙,道:“好,我说。”
韩剑秋道:“对,这才干脆!”
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是一片怆然,一片凄苦,老人伤痛的启齿道:“老朽姓耿,名有成,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在这人间世上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一直过着虽不富裕,但却幸福安祥的生活,我们没有奢望,别无所求,只愿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即已感到满足了……”
韩剑秋盘坐着调息,二女也紧挨着坐下,但都没有说话,一直静听耿有成叙述。
耿有成唏嘘的道:“在离此约三十里路的‘丰田镇’的东尾大街,老朽开了一间中药店,店虽小,货色很全,再加上我精通医理,生意也还不错。店里由一个伙计照应,我负责替人看病,我女儿玉珍则替病家煎汤,收入除了够嚼谷,尚有些许盈余,我们把这些盈余攒积下来,每年实施一次义诊,颇得地方好评。这样的生活虽说枯燥了一点,但十分安宁平静,我和我的女儿非常满足现状,我那伙计原本是一个孤儿,从小由我收养,从学徒升格上来的,他与玉珍从小一块长大,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情感很融洽,我也暗示小伙子好好的干,细心的学,等他与玉珍成亲后,将来这间店就交给他管理。”
耿有成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续道:“哪知像我们这样的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一个午夜里,我的那间中药店突然起了火,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惊慌匆忙下,一家三口仓惶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间店便被烧得片瓦不存。事后,我总觉得这火起得太离奇了,我在睡前曾将火种熄灭,也曾检查过所有的地方,四邻亦未起灶扬烟,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我虽然怀疑,却一无实据,二无嫌犯,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是生活问题逼慌了心,更没有工夫去追查这些了。
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吕祖观,我照常出诊替人看病,玉珍做些针线,所得总算还能糊口。
有一天,镇里那个专门放印子钱的潘老三竟主动的找来,他先是安慰我一番,接着是表示很同情我,一个仁心仁术的大夫不该有如此下场,愿意无息借我五百两纹银,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纹银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有存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一再拍胸保证,说他绝不会坑我,我一酌磨,假如能恢复旧貌,两年之内赚个三、五百两银子是没有问题.于是,便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我也不愿占便宜,自动说出月息三分,限时两年还清,唉……”
这位华发如霜的老人低下头,又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如此一来,正好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了人家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中药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潘老三带着他的手下前来讨帐,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两百多两银子,一个中药店要把货补足,三五百两银子是不够的,好在我平日信誉好,一些老东家怜我突遭回禄,自愿把货品送到店里来,少说价值千两以上,但我不能用这赊欠来的货变卖去还债啊!最可恶的是,他们言明不要抵押,只好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他的这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变成了大加一,这样一来,除了别人贷入的底货,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给他也不够啊,何况他根本不要抵押。”
韩剑秋忍不住了,道:“老丈,你借钱的时候不是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耿有成羞惭的苦笑了一声,道:“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都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就显得太生分,只凭双方一句话,守信用就行了,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阴谋!”
韩剑秋怒道:“即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帐,哼哼,要耍大家耍!”
耿有成摇摇头,苦着脸道:“公子有所不知,潘老三在丰田镇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浑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府有着勾结,连江湖上黑道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郎中,如何和他颉颃?只要是他说的,伪的也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也成伪的……潘老三第一次来,我苦苦哀求,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宽限了我三天,才只三天啊,这三天里,我四出奔走张罗,求亲告友,不顾颜面,抛弃自尊,向任何能借到钱的地方乞援,三天下来,只凑足还不到一百两银子!”
韩剑秋喃喃道:“乖乖,钱竟是这个值钱法?”
耿有成满脸悲愤的又道:“三天后,潘老三又来了,这次来,竟带了地下几个打手,一进门便声势汹涌,气焰逼人,硬逼着我要钱,我一再哀求解释,潘老三到底显出了他本来面目——他要我的女儿玉珍去做押质。当时,他把我那伙计大约气疯了心,就扑向潘老三跟他拚命。唉!除挨了一顿狠打之外,可怜的女儿玉珍还是被他掳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女儿哭叫挣扎,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任由那些虎狼押走。潘老三临走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除要将我女儿转卖出去之外,连中药店也要一起收回,我在以后十来天里,抱着酸痛老迈的身体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遭却连半两银子也没有借到,那伙计帮着借钱未回,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么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遭受此等压迫凌辱……于是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个解脱,求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为净……”
韩剑秋一擞嘴角,道:“我还是要说老丈你没有出息……”
耿有成含着满腔的热泪,道:“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到这等欺侮啊……”
韩剑秋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老丈,你女儿大约长得很标致吧?”
韩剑秋注视着老者,耿有成呜咽道:“还算端整……”
韩剑秋恍然大悟,道:“这才是主要因素,他们不是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是一桩预谋,说不定那把火也是他们放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技术。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做不到的期限也就够了。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叫人最痛恨的骗术哩!”
顿了顿,脸色一沉,喝道:“老丈,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么?”
耿有成瑟缩了一下,呐呐的道:“除此之外……小哥,我又有什么法子?”
韩剑秋道:“我有法子,冲着潘老三这狗东西那种挖好坑让人跳这桩事,我就得伸伸手,将此事交给我办,不论任何困难,为了伸张人间这点正义,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将你女儿救回来,你放心好了。”
耿有成感激涕零的道:“小哥,多谢你干云之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小哥你的恩赐了。”
韩剑秋道:“不用客气,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