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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香道:“我说的可是心里头的话。”
费独行吸了一口气,往上躺了躺道:“是么,但愿你永远说我好。”
慧香眨眨眼道:“那可不一定。您现在好,所以我说您好,等到将来有一天您变坏了,我可就不会说您好了。”
费独行笑了,他没说话。
慧香目光忽地一凝道:“对了,费爷,她走了,您知道不?”
费独行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谁,谁走了?”
“九夫人哪。”慧香说。
费独行道:“我知道,一早我就听见吵了。”
慧香道:“您怎么不去送送?您不怕她挑眼儿?”
“送送?”费独行道:“我敢么?我不怕她挑眼儿,我可怕你挑眼儿。”
慧香娇靥一红,道:“哟!您干吗这么得理不饶人哪?”
慧香在他这小屋子聊了一会儿之后走了,给他熬稀饭去了。
望着慧香临走时那天真活泼的姿态,他想起了秀姑。以前的秀姑跟现在的慧香一样,是那么天真,那么纯洁。
可是曾几何时,秀姑变了,变得令人惊讶、令人害怕、令人难以置信。秀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受了刺激、是受了环境的影响、还是她自甘堕落?
不管是哪一样,都在让费独行难受,都让费独行痛心。
晌午不到,慧香又来了,进门便道:“费爷,杜爷来了。”
杜毅来了,多少日子没见他的人影儿,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跟慧香前脚后脚,杜毅进来了,带着一脸的笑:“费兄,听说你吃坏了,好点儿了没有?”
费独行的目光从慧香脸上掠过,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多着呢。”杜毅笑着道:“慧香说费兄人很好,很老实……”
“老实。”费独行道:“我睡着了老实。”一句话听得慧香也笑了。
两个人落了座,费独行道:“几天不见人影,今儿个是什么风?”
杜毅笑笑说道:“兄弟是来给费兄道喜来的,也是专程来接费兄到府里去的。”
费独行听得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杜毅瞅着他,笑道:“你救了九夫人,有这回事儿吧?”
费独行心里一跳,马上就明白了几分,道:“我是赶巧了……”
杜毅道:“这个巧赶得好,把费兄你的运给赶来了,九夫人跟前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九夫人从这儿回去就交待了姚师爷,马上让你搬进府里去,而且进府就赏个大领班。”
慧香美目闪过一丝让人难以言喻的光芒,上前一福道:“费爷,婢子这儿给您道喜了。”
费独行谢了一声,当即又转望杜毅道:“大领班?大领班是个什么差事儿?”
杜毅道:“难怪费兄不知道,兄弟还没告诉过你呢。是这样,府里最起码的是护卫,当然,那些个做饭、洗衣裳、洒扫、看车、喂马、侍候各处的下人不算、护卫上头是护卫领班,也就是领班,普通一个班十个人,十个班由一个大领班带领,府里连费兄你这位新上任的大领班在内,共有四个大领班……”
费独行两眼一睁道:“那岂不是有四百个护卫?”
“一点儿不错。”杜毅点头说道:“那些个掌文牍的管帐的、亲随、下人、杂七杂八的还不算在内……”
“老天爷。”费独行道:“中堂府里一共养着多少人?”
杜毅笑笑说道:“这个,留待费兄进府之后自己算吧。”忽然站了起来道:“兄弟今儿个来一为道喜,二为接人,姚老还在府里等着费兄吃午饭呢,咱们走吧!”
费独行跟着杜毅走了,江湖人有个好处,除了一个人,别的没什么累赘,说定拿起腿就能走。
杜毅骑的是中堂府的马,费独行骑的是自己的坐骑。双骑驰离了什刹海南岸这座大宅院,慧香送到了大门外,她似乎有点依依不舍的。
回到了费独行住的那间小屋收拾东西的时候,心细的慧香先闻见了起自枕畔的香气,接着她又发现枕上那一两根长头发,她一双美目睁得老大,脸色也变了。
跟杜毅到了坐落在内城里的中堂府,恰好正晌午。
费独行发现,这座中堂府确是个能养几百人的地方,占地之大,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座中堂府盖得也很怪,前后左右都有小院子,中堂府的前院眼后院被这些小院子环绕着,中堂府的护卫、亲随、下人都住在这些小院子之中,而这些跨院子,每一个都有什刹海南岸那座大宅院的前院大。
由杜毅陪着从偏门进入,过了一座跨院、进了前院,幸亏有杜毅陪着,不然费独行会连门都找不着。
在跨院里碰见了九夫人的护卫领班柳舞阳,前后跟两个人似的,他对费独行客气得不得了,客气得近乎恭敬。
杜毅带着费独行走过几条走廊,到了一间屋前,屋门掩着。里头有人说话,杜毅一到便扬声说道:“师爷,费爷到了。”
“快请。”姚师爷在里头应了一声,门开了,姚师爷满面带笑拱手,他身边还有个四十来岁的白胖子,也是满脸带笑拱着手。
费独行抱拳欠身,道:“师爷。”
姚师爷忙道:“老弟别客气,快请,快请,等了你老半天了。”
屋里摆着一桌菜,不但菜好,连用的杯盘碗碟都是精致考究的,当真是美餐美器,相得益彰。
费独行道:“师爷这是干什么?”
姚师爷情意甚殷的道:“老弟头一天进府,这算是我给老弟你接风,略表欢迎之忱,来,来,来,坐,坐。”姚师爷热络里透着真诚,颇让人感动。
落座后,姚师爷指着白胖子道:“老弟,这位是府里的金总管,将来的大小事儿都跟他发生关系,所以我请他来让你们俩见见。”
姚师爷说完话,金总管立即端起面前酒杯:“我痴长几岁托个大,来,老弟,我借花献佛,这头一杯我敬老弟,咱们干了。”
有一就有二,你一杯,我一杯,敬的全是费独行一个人,要照今儿这席酒来,看费独行这份差事好当得很。
席散后,姚师爷、金总管、还有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院东,一排四间精舍,推开排头一间的两扇门,外头是小客厅,里头是卧室对著书房,格式、摆设跟什刹海南岸大宅后院里那间精舍一模一样。
金总管道:“这就是老弟的住处,隔壁三间住的是另三位大领班。”
姚师爷道:“他们都出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再让他们来见见老弟。”
卧室里,床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穿戴,旁边放着一张银票,一块纯银的腰牌,银票的面额六百两。
费独行讶然说道:“师爷,这是……”
姚师爷含笑说道:“这套穿戴平时用不着,府里的人平时都穿便服,有事才用这套行头,腰牌是大领班的腰牌,至于这张银票,是老弟你头一个月的薪俸,大领班月俸六百两,够吧,老弟?”
费独行道:“何止够,太多了。”
杜毅一旁挤挤眼道:“费兄什么时候嫌多,可以给我几个。”
大夥儿都笑了。
出了精舍,金总管说他还有事儿,一声失陪走了,姚师爷跟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是他辖下十个班的住处,连弟兄带领班,整整一百一十个人就住在这个东跨院里。并不显挤,两排整齐像营房的建筑坐落在两旁,中间还有一大块空地。
屋里有人,院子里也有人,一个个全是黑色的裤褂儿,一个个也都够剽悍的。
三个人一进跨院门儿,院子里的全都恭谨躬身。
姚师爷吩咐集合弟兄,一转眼工夫十个班排得整整齐齐,跟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费独行看得暗暗皱眉,要把这些人派别的用场,这些人一个足可抵十个旗勇。
姚师爷先让十个领班过来见过费独行,费独行好记性,马上就把十个领班的姓名记得牢牢的,而且他一眼就认出,十个领班之中有八个是北六省黑道上的大凶徒,论名气、论凶狠,都在纪子星跟展森几个之上。
他不知道这八个凶徒有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八个凶徒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认识过十个领班,姚师爷让费独行跟弟兄们说几句话,这是例行公事,新官上任免不了这一套。
费独行明白,他能不能驾驭这些凶徒,今儿个这头一面很重要,姚师爷似乎也有意思试试他的“能耐”。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往“队伍”前一站,先用锐利目光从排头扫到排尾,他马上发现了毛病,弟兄应该是整整一百个,如今却只有九十二个,他立即问道:“还有的人哪儿去了?”
没人吭气儿,费独行双眉一扬,沉声道:“少的八个人是那个班里的?”
留着络腮胡的领班,北六省黑道凶徒之一的巴四海翻了翻眼道:“我那个班里的。”
费独行道:“过来。”
巴四海没动,费独行沉声说道:“我叫你过来。”
巴四海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费独行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巴四海道:“我没听见。”
费独行拍手一拳打了出去,他打的是巴四海的左胸,伤不了人,巴四海做梦也没料到这位刚上任的大领班会有这么一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跄踉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队伍里起了骚动。
巴四海脸上变了色,络腮胡一张,两眼凶光一闪,窜起来就扑。
费独行抖手又一巴掌挥了出去。“叭”地一声,巴四海脸上又挨了一下,退回去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巴四海怔了一怔,两眼凶光暴射,伸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腾身窜扑,一连就是三下。
费独行脚下没动,上半身移挪闪动,一连躲了三刀。巴四海第四刀还没递出,费独行伸了手。谁也没看见他那只手是怎么伸的,只看见那把匕首已经到了费独行手里。费独行翻腕把匕首往前一递,匕首尖正抵在巴四海的喉咙上。巴四海大惊失色,要退。费独行匕首往上一扬,巴四海仰起了脸,脚下硬没敢再动。
姚师爷、杜毅脸上泛起了紧张神色,但都没动没说话。
费独行锐利目光通视着巴四海,冷冷说道:“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没吭气地,还逞硬。
费独行眉宇间掠过一丝像人的冷肃然气,手上微一用力,巴四海的脖子上立即见了血。
姚师爷大惊,忙抬手叫道:“老弟……”
费独行头也没回,道:“师爷,我要没有惩治下属之权,这大领班一职您另请高明。”
姚师爷硬没敢再说话。
费独行又道:“巴四海,您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忙道:“听见了,听见了。”
费独行收回了匕首,掉转头速向了巴四海。
巴四海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接过了匕首,匕首入握,他两眼又闪起了凶光。
费独行一双锐利目光道视着他,一动没动。
突然,巴四海握匕首的手垂了下去。
费独行也开了口:“告诉我,你班里的八个弟兄哪儿去了?”
巴四海道:“派出去了。”
费独行道:“派出去了?派哪儿去了?”
巴四海刚要开口,姚师爷在后头乾咳一声道:“老弟,一班的八个弟兄是我派出去的,派他们干什么去了,哪儿去了,容我待会儿奉告。”
费独行冲巴四海摆了摆手,巴四海头一低,退了回去。
费独行抬眼一扫,道:“十班弟兄可有名册?”
巴四海立即应道:“有。在属下那儿。”现在他听见了,也改称“属下”了。
费独行道:“去拿来。”
巴四海应声“是”,飞奔而去,转眼工夫捧来一本名册双手递上。
费独行翻著名册一一点名,他发现有不少名字上打了红杠,旁边又添上了新名字,有的一格里竟有两三个名字被打上了红杠,当然,他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点过了名一抬手,巴四海乖乖地过来接了过去。他现在什么都懂了。
费独行抬眼又一扫,开口说了话:“诸位,我姓费,叫费独行,从今天起,我跟诸位在一起当差,我这个人不是个很难处的人,只要诸位跟我合作,咱们彼此都会很愉快,只要不耽误公事,诸位的私事我一概不过问,我话就说到这儿,耽误诸位的午觉了,请解散歇息去吧。”
大夥儿散了,静静地散了。
杜毅过来拍了费独行一下,一扬拇指道:“费兄,你真行,我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么服人的。”
费独行冲姚师爷笑笑道:“托姚老之福,这头一回总算差强人意。”
姚师爷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乾咳一声接道:“我要告诉老弟,有些个地方官不大听话,我派那八个弟兄警告他们去了。趁这机会我也告诉老弟一声,老弟辖下这十个班专管对外,府里的事儿可以一概不管,这老弟明白么?”
费独行心往下一沉……
府里的事不用费独行管,那就清闲多了,下午没事儿,杜毅邀费独行去了天桥,杜毅跟他开玩笑,说陪他去看看那位许久不见的乐姑娘去。
如今身上带着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