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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步虚算是开封的地头蛇,他在任何一处角落皆可藏身,熟悉每一条街巷,假使他不愿现身,连本地的蛇鼠混混也不知他的去向。
他却忽略了,快剑是开封的豪霸,比他更熟悉开封,而且可用的人手多得无法计数。
刚跳落后花园的粉墙,对面不远处,便是看守花园的小屋,黑沉沉地不见灯光。
这是本城古宅之一,李家大院的后花园。
盛暑期间,李大员外一家老小,都前往城外东乡的大农庄去避暑去了,只留下几个仆人照料。
他知道后花园是女眷游玩的地方,极少引人注意,而他认识看守后花园的老仆李三拐,是一个年已花甲,破了右脚的老好人,所以曾经在李三拐这间小屋住了两个晚上,也是他预定重返府城时的落脚点。
他所租来的小房舍,眼下己不宜再居住招摇了。
天刚黑,李三拐应该掌灯的。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没来由地毛发森立。
假使他先前不曾碰上九天飞魔拦截,这时很可能不会突发这种怪异的感觉,必定毫无戒心地进入小屋。
当然,得先向李三拐打招呼。
他仰天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以平抑悸动的汹涌心潮,抄起长衫的下摆掖在腰带上,沉着地越过几处花圃,踏入小屋前的小广场。
小屋黑沉沉,门窗都是大开的,也许李三拐不在屋内,到前面正屋办事去了,因此屋内无人,不掌灯该是正常的现象。
他在场中心坐下,方砖砌的地面徐温犹在。
他用五岳朝天坐式打坐,吸口气全身放松,立即进入物我两忘境界,他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石人。
其实,他的神意控制了附近的空间,也就是玄门所谓神游,佛门所谓六识,一种人间世难以令人理解的超意识神技,一种没有先天下秉赋的人绝难修成的异能,因此,有人称之为神通或道术,有人则称之为邪术妖异。
万籁俱寂,花丛修草间的虫呜也似乎全部停止了,甚至连邻街的隐稳传来人声,也在这片刻间断绝声息,静得极为诡秘,似乎有某种神秘的潜能,把这附近的活动声光全部控制成虚无死域。
右后方十余步外的一座花坛下,突然传出擦动枝叶声,然后传出一声惊怖的狂叫,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冲出,抱头狂奔而走。
前面黑暗的小屋堂屋里,猛地飞出一把青铜剑,急剧地翻腾,飞越十步空间,锋尖恰好转正,兜胸疾落快速绝伦,近身才发出破风声。
怪事出现了,锋尖突然反转上升,翻腾三匝,喳一声下降,插入砖缝,植立在他身前两尺左右,伸手可及,似是有人在旁隐形操纵。
这一记飞剑杀人绝技,功力火候精妙绝伦,在十徐步外锋尖恰好转正及体,出自飞剑名家之手,绝不是胡乱掷剑唬人的手法。
一声怪啸,四面出现六个人影,形成六方包围,圈子广约三丈方圆,同时出手,他必定为成兵刃集中的力场中心,大劫难逃。
他呼出一口长气,整衣而起。
“阁下,你还不肯放手吗?”他前面的一个黑衫人沉声问,山羊胡已泛灰色,年岁不少了。
“问题是,你们却进一步前逼。”他冷冷地说:“你们,全是一些没有担当,迷信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我能放手吗?”
“阁下……”
“你们还不满足吗?”他抢先反问。
“什么满足?”
“如意地捣散了风云会与正义锄奸团的会盟大计,免除了你们日后受到他们联盟报复的隐忧,在双方斗智斗力上,你们都棋高一着估了上风。”
“我们有权自保,是吗?”
“不错,任何人都有权自保,你们这些自认为是侠义的英雄的人,当然有权采取任何手段,保障自己的权益和生命,我,也不例外。”
“阁下……”
“你们不以这次胜利为满足,立即开始对付不相关的我以及前来看风色的所谓邪道魔道人士,假如成功,今后你们那些所谓英雄豪杰,便可任所欲为高枕无忧了,你们全力以赴是必然的事。
就算我鬼神愁指天誓日声明放手,你们能作得了主,收了刀剑回转柏家,向你们那些负责策划阴谋诡计的人覆命吗?”
“只要阁下肯随咱们往柏家一走……”
“在下会去的,—定。”
“那就请动身。”那人神气地说。
“在下约定了时间,一定依约前往。”
“在下不管什么约定,阁下一定要随咱们立即动身。”
“抱歉,我鬼神愁是个守约的人,届时自会前往,诸位,你们走吧!三更正,咱们柏家大院见。”
“哼!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在下只好……”
“你已经神气够了,给我滚!”
滚字出口,插在地上的剑突然飞起,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所拔起、飞出。
剑呼啸着、翻腾着飞出,以奇速从那人的左侧飞过,飞出丈外重新贯人方砖地中,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
一只左耳跌落在那人的左肩,再跳落在脚前。
“哎……”那入惊怖地狂叫,以左手掩住鲜血进流没有耳朵的耳孔,鲜血从指缝流泻而出。
他大袖一挥、风雷乍起,一旋之下,双袖交叉连拂,像是乍雷连连,气旋的爆炸震耳欲聋,直有如夏日的暴风雨骤然光临,风雨连绵,乍雷殷殷。
六个包围的人,连滚带爬摔了一地,刀剑也撤了一地。
“妖……术……”最先狼狈爬起的人狂叫而逃,声如狼嗥,大概胆都快要吓破了。
丢掉左耳的人刚爬起,便被重新打倒,牙关被捏住,小腹也被压牢。
被削落的耳朵,被塞入捏开的大嘴内。
“回去告诉你们的人,三更正鬼神愁准时光临。”耳中听到姜步虚震耳欲聋的语音:“谁要想不按规矩倚众群殴,一律废了绝不容情,小魔女和天涯怪乞师徒,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最好赶快逃,逃到天尽头我找不到的地方,记住了没有?”
“呢……啊啊……”这人怎能回答?嘴巴里有自己的耳朵塞住,吐不出又不能咽下,吃足了苦头。
等压力一松,首先吐出耳朵,惊恐地爬起,鬼神愁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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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初。
街上行人断绝,夜禁开始,只许更夫和巡夜的治安人员往来。
姜步牵不走街道,飞檐走壁从街屋的屋顶往来,好在开封城的楼房甚少,街道也不太宽,高低差有限,往来不至于太浪费精力。
距柏家大院还有半条街,前面一座房舍的屋脊后,黑影长身而起,共有五个人劈面拦住了。
“请留步。”中间站在屋脊中段镇火塔旁的黑影抱拳为礼:“姜老弟吗?算算你也该来了。
“套兄弟交情吗?”他一跃而至.站在瓦面上脚下轻灵,毫无声息发出:“老兄,我鬼神愁软硬不吃,半途拦截后果自负,我打赌你们拦不住我,赌不赌?”
“你是个赌徒吗?”
“我是一个赶车的,双肩担一口,偶而上上赌场,有时候甚至赌命呢!吃镖行刀口饭的人,谁不赌?我总不能表现得与众不同,对不对?”
“我知道你隐藏得很好,熊局主也算是一代英豪,见多识广,你在他镖局干了四年掌鞭,他居然不知道你是身怀绝技的旷世高手,老弟,不要装疯扮傻,你扮混混的岁月已经结束了,咱们谈谈。”
“唔!你老兄的口气不对,不像是柏家的人。”他有点恍然:“老兄,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已经失败了,那些侠义道的英雄们,勾消了你们壮大自己声势的如意算盘,你们再不见机撤离开封,下一步就很难走了,老兄。”
“不见得,老弟,咱们还没有输掉这盘棋,闲话少说,老弟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你招呼一声,咱们保证倾全力替你摇旗呐喊,如何?”
“主意真好,可惜我不上当,呵呵!你们副会主活阎罗,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色,被我狠揍了一顿,现在却派你们来帮助我,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灾祸?在我背后捅一刀?”
“老弟……”
“套用你老兄的话:闲话少说,不过,我倒有件事请教。”
“什么事?”
“救活阎罗那位美得要人命的女郎,是不是你们的十大客卿之一?”
“这……无可奉可。”
“那就算了。”他知道不可能问出结果来,不再拖延:“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行其是最好避免碰头,好来好去,让路。”
“如果……”
“没有如果,再见……”
语音犹在,人已幻化为电火流光,竟然从五人并列的中间空隙穿越,一闪即逝。
五人大吃一惊,像是见了鬼,五双税利无比的眼睛,居然没看清人影,仅感到眼一花,身侧微风飒然,对面的人影不知是如何幻灭的。
“这家伙真的会变化妖术!”打交道的人惊叫:“谁看清他是怎样遁走的?”
“绝不会是土遁,屋顶上没有土。”一个冒失鬼脱门说:“反正……反正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与这种迹近妖魅的人交手,咱们的胜算机会有多少?”
“绝不会多于两成。”另一人沮丧地说:“老大,咱们要不要跟去混水模负?”
“那不是我们的事,另有专人负责,咱们如果冒失地闯去,天知道会发生何种事故?免了吧以后咱们最好离开这个鬼神愁远一点,以策安全。”
“而且愈远愈好。”那位冒失鬼一点也不冒失,说的话相当理智:“惹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接近,早晚会被吓死的。”
“去你娘的!”老大拍了对方一掌。17
柏家的会客大厅灯火辉煌,全宅进入严阵以待情况。
厅中几位首要人物,正在诘问狼狈撤回的九个人,那位丢了耳朵的仁兄不在场,在客院裹伤。
首要人物中,除了两个道装老者之外,另有两位虽然不穿道装,却梳了道髻的老人,和两位年已花甲出头,穿了僧常服,头顶光光戒疤明显的大和尚。
“你们两位名震天下的暗器名家,说好了配合孙施主飞剑取敌,怎么突然变卦。鬼叫连天迳自撤走了?那位打了姜步虚一记天雷掌的老道,向两个脸色仍不正常的中年人厉声指责。
“紫灵道长,这……这不是在……在下的错。”……位中年人语气仍带有惊恐,急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手中所挟的三枚夺魂锥,突然像三条蛇一样在手中蠕动,而……而且……而且……”
“鬼话!钢锥是硬的,会蠕动?”紫灵丹土嗤之以鼻:“而且什么?”
“而且会……会咬人,咬我的手指……”
“呸!你愈说愈玄了。”
“老天爷作证,我说的是实话,我……”
“道长明鉴,孙兄说的确是实情。”另一位暗器名家沮丧地为同伴作证:“在下的追命飞刀,也是在掌中蠕动,吃惊之下举至眼前察看,这……这……”
“怎么了?”
“刀刃中分,像……像嘴巴一样开……开合不止……”这位仁兄不住打冷战:“真的会……会咬人,我……我发誓,它……,它的确会……会咬人……”
“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紫灵丹士冒火地说:“你要我相信吗?”
“这……这这……”
“咬了你?”
“这是千……千真万确的……”
“创口呢?”
暗器名家伸出血迹斑斑,敷了药散的双手。
“我手上也有几个夺魂锥咬伤的创孔。”另一位名家也伸出双手:“信不信道长心中有数,我神锥夺魂杨坤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在下不是真的心目中没有鬼神的人,很可能是鬼神向在下提出警告。
我这一辈子,绝不再玩弄夺魂锥了,不是在下为人谋而不忠,而是鬼神明明,在下不得不退出远走高飞了,告辞!”
“很抱歉,在下也得远走高飞,抱歉。”飞刀名家也惶然说,离座匆匆惶然出厅。
神锥夺魂杨坤走得更快,似乎有鬼神在暗中赶他走。
“分明是两个浪得虚名的胆小鬼,编这种鬼话来掩饰他们的怯懦,哼!”紫灵丹士恨恨地说。
厅外匆匆奔人一名大汉,神色不安。
“鬼神愁已经出现在街对面的屋顶。”大汉急急地禀报:“距三更正还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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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条街都有更夫走动,更拆声报出颇为准确的时辰。
当更夫转过北面的街口,便会敲起三更正的更拆声,更夫所走的速度和路线是固定的,所差无几。
姜步虚是个守时守信的人,他在等三更正。
站在街对面的屋顶上,只能看到柏家大院的灯火,看不到院内的景物,更看不见里面活动情形。
因为这一带的房屋,都比柏家的房舍低。
他站在屋脊的中段,泰然自若地向柏家眺望,时辰未到,他不想提早进去。
“混蛋!”他突然破口大骂:“这附近怎会有许多蛇鼠?这些可敬的英雄们,人数真不少呢!”
他的语音清晰,嗓门大,连对街的柏家,也听得一清二楚。
附近一长列房屋,高低不等参差不齐,不易发现潜伏的人,目力所及处的确看不到人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