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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长老诧道:“真的么?怎么以前没听秦老爷子提过呢?”
郝金堂道:“这是咱们离开襄阳以后的事,老爷子本想亲自陪老弟回来,又怕引起对方的疑心,所以,老爷于坐镇襄阳,命我陪同郭老弟回堡,一则是让郭老弟见见未来的岳父,二则要请林庄主亲自辨别香罗带的真伪。”
应长老惊喜地道:“好极了,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今后,郭老弟便是寂寞山庄娇客,也是红石堡的半个主人,老朽借花献佛,先敬新郎官三大杯。”
罗老夫子和常洛也都同声举杯恭贺。
郭长风只顾喝酒,对亲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由郝金堂胡诌。
可是,当杯觥飞错之际,他却发觉常洛的眼神中,似有忧虑之色。
酒过三巡,常洛忽然起身道:“诸位请慢用,在下职司内堡安全,必须按时往各处巡查,失陪了。”
应长老道:“你有职务在身,尽管自便,公事办完了,再回来喝酒。”
郭长风道:“常兄是例巡行查?还是有特别事件需要处理?”
常洛道:“只是定时例巡行查。”
郭长风笑道:“既然如此,在下颇想随常兄同去瞻仰堡中风光,不知方便不方便?”
常洛迟疑地道:“这个——”
应长老接口说道:“郭老弟,你已是红石堡的外孙女婿,这儿就等于自己的家,以后有的是时间,观赏风光,何必急在今天。”
罗老夫子也笑道:“说的是,郭大侠初到,且先休息喝酒,赶明儿,咱们再陪你去各处走走。”
应长老又道:“郭老弟酒量好得很,上次在寂寞山庄,咱们和秦老爷子全被他灌醉了,今天可得好好较量一番。”
两人言来语去,留住郭长风,常洛已出厅面去。
郭长风只觉得他临去时,几次欲言又止,仿佛有话想告诉自己,却苦于没有机会。暗自寻思,疑云更浓。
不多久,天色已经迟暮,“圆楼”中掌起了灯火。
常洛一去不见回来,应长老却显得兴致极高,不停地频频劝酒。
但郭长风看得出,罗老夫子早已不胜酒力,只不过犹在苦撑强饮。
应长老虽在劝酒,自己并不肯多喝,常常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将酒倾倒在桌下。
看情形,他们意在借酒拖延时间,似乎有所等待。
最使人吃惊的是,楼中灯火通明,楼外却一片漆黑,黑暗中,不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整座“圆楼”,好像已经被包围了……
郭长风疑云更盛,可是,想想从踏进红石堡,自己并未露出任何破绽,郝金堂也始终寸步不离,不可能泄漏机密,若说红石堡竟会预知自己的来意,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心念疾转,便推杯而起,含笑说道:“时间不早,在下想见见林庄主,早些把香罗带的事,弄个明白,也好尽快回襄阳复命。”
应长老道:“急什么?难得如此尽兴,且多喝几杯,明天再见也不迟。”
郝金堂忙道:“不!郭老弟说的是正事,咱们别拦他,早些办妥,省得总是惦挂在心上,何况,秦老爷子还在襄阳等侯回音,将来欢叙的机会很多,现在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应长老点点头,道:“既然郝兄也这么说,我这就打发人先过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准备准备……”
郝金堂道:“用不着这么费事了,你把林庄主的居处告诉我,由我陪郭老弟去一道就行了。”
应长老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林庄主住在北院,就烦罗老夫子陪你们同去吧!”
郝金堂道:“北院我也知道,何必劳动罗老夫子?”
应长老道:“现在天已入夜,堡中不便通行,必须由地道过去,有老夫子领路,可以省掉途中盘诘。”
郝金堂诧道:“内堡什么时候开始入夜不准通行的?”
应长老道:“这是最近才决定的,自从林庄主迁居此地,戒备不得不加强。”
郝金堂轻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目光中却闪露出疑惑之色。
三人相继离席,由一名侍女执灯前导,转过屏风,启开一道暗门,鱼贯而入。
门内是座螺旋状的扶梯,长达数十级,下面另有一间八角形的小厅,分设着八道门户,每一道门,都有武土把持。
罗老夫子取出一串铜钥匙,将其中一道门户打开,然后向郭长风点点头,道:“郭大侠,请随我来。”
郭长风毫不犹豫,坦然走了进去。
进入门内隧道,走不多远,又有一间八角形的小厅,仍旧设着八道门户,由八名武土把守。
罗老夫子又用钥匙启开其中一座门户,进入另一条隧道,不多久,又遇见另一间小厅,仍然有八道门,八名武士……
郭长风默记所经过的八角形小厅,前后竟达八次之多,每一处的门户排列形状,全都相同,换句话说,这地底隧道竟有六十四条,纵横交错,宛如蛛网,整个山腹已经被挖空了。
这也等于表示,外人若想顺利通过这些隧道,不仅要熟悉地形方向,应付沿途武士的盘诂拦阻,还必须配备着能开启八道门户的钥匙……其中只要任何一项差错,就会被困在地道中。
如此严密的戒备,别说外人无法混入,就算是红石堡饲养的猫狗,进了地道,也将寸步难行。
郭长风不禁暗暗皱眉,忖道:红石堡内外隔绝,上层按阵图布置,地底又密布隧道,纵然救得林元晖,却怎样逃出这铜墙帙壁般的地方……
正思忖间,前面又出现一座螺旋状扶梯。
罗老夫子停步道:“由这儿上去,便是北院,林庄主平时休息得早,不知现在睡了没有?”
郭长风道:“没关系,咱们上去看看,如果已经休息,就不用惊扰了。”
罗老夫子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咱们索性在此地稍候片刻,先让丫头去探望一下。
回头对那提灯侍女吩咐道:“你去问问风姑娘,看庄主安歇了没有,如果还未安歇,就顺便通报一声。”
那侍女放下灯笼,领命而去。
她一走,郭长风顿时紧张起来……等一会见到林元晖,是否应该立刻发动呢?万一堡中已有准备,用什么方法才能脱身?倘若无法带着林元晖一同进出红石堡,会有怎样的后果?
目前最上策,是要胁郝金堂相助,设法擒住罗老夫子作为人质,迫使应长老开关放行。
可是,即使郝金堂愿意协助,罗老夫子的份量是否够?应长老能否作得了主?这些,却毫无把握。
而事情已迫在眉睫,如果不能一举成功,以后就可能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郭长风忽然发觉自己竟像捧着一个滚烫的热番薯,吃既吃不下,丢掉又可惜,心慌意乱,没个安顿。
正在这时候,梯顶暗门启开,那侍女回来复命道:“林庄主还没有安歇,此时正在书房等侯。”
罗老夫子道:“好极了,咱们这就上去吧!”
郝金堂含笑道:“老夫子请先!”
罗老夫子点点头,当先登上扶梯,跨出暗门。
郭长风正想随后上去,却被郝金堂伸手拦住,低声道:“老朽已经尽了全力,只能到此为止,那件东西,该可以给我了吧?”
郭长风耸耸肩,道:“我又没说不给,老当家急什么?”
郝金堂道:“可是,等一会你见到了林元晖,可能发生事故,老朽不愿置身其中……”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老当家,咱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现在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口里说着,轻轻移开了郝金堂的手臂,举步踏上螺旋扶梯。
郝金堂顿时怒形于色,作势想要出手,但虚拟了几次,最后仍然强忍怒气,只冷哼了两声,未敢发作。
暗门外,是一处小小的院落,迎面一座石砌小楼,隐隐透出灯光。
郭长风迅速地向院落四周扫了一瞥,发现这儿是一处独立的庭院,前后皆有墙垣围绕,除了地道暗门之外,根本看不见有其他出入门户,院子里,也没有担任警戒的武士,整座院落,与外隔绝,寂静如死。
这就是红石堡中最安全的住所?防卫最严密的地方?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罗老夫子顶着郭长风走向小楼,同时低声叮嘱道:“林庄主自从迁居到里来,心情尚未安定,等一会见了面,倘若言谈有什么失常之处,郭大侠务必要多多担待。”
郭长风应道:“这个不劳叮嘱,在襄阳寂寞山庄,我已经见过庄主一面。”
罗老夫子喟然道:“说来也真令人惋惜,林庄主少年得志,成名太早,不想才到中年,竟会道遇如此大的变故,无怪心境难以平静了?”
郭长风道:“老夫子认识林庄主多久了?”
罗老夫子笑道:“老朽在红石堡将近三十年,林庄主和咱们小姐成亲时,还是老朽充当的现成媒人哩。”
郭长风轻哦了一声,脑中突然闪起一丝奇念。暗道:“他既是红石堡的元老,必然洞悉当年秘密,若能带走他,或许比救出林元晖更有收获……”
心念转动,已行到小楼门前。
提灯侍女在门环上轻叩了两下,楼门开处,一名年约三十四五岁的妇人裣衽迎客。
这妇人身穿青色短衫褶裙,脸上未施脂粉,却显得眉目媚秀,风韵犹存,年轻时,想必是十美人儿。
郭长风欠身道:“这位大约就是凤珠姑娘吧?”
青衣妇人微微一怔,道:“郭大侠怎么知道婢子名字?”
郭长风道:“是百合告诉我的,她还特地要我问候姑娘,庄主离家在外,多亏姑娘随行侍候。”
罗老夫子笑着接道:“百合小姐已由老爷子作主,许配了郭大侠,以后,郭大侠就是寂寞山庄的姑爷了。”
风珠诧异地打量着郭长风,似乎有些不信。
郭长风也不解释,含笑说道:“请姑娘通报庄主,就说郭某专程由襄阳赶来,有要事求见。”
风珠点头道:“庄主正在楼上书房等侯,诸位请随我来。”
掩闭楼门,并且加上门栓,转身拾级登楼。
郭长风见她掩门加栓,其声沉重,这才发现楼门竟是铁铸的。
接着,上楼时,又发现楼梯亦用铁铸成。
郭长风心里暗惊,回头望望郝金堂,只见郝金堂面色凝重,脸上也透露出惊容。
小楼上共有三间房,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书房和一间小客厅,全铺着厚厚的地毡,挂着帘幔。
凤珠将三人请进小客厅里,轻声道:“诸位请稍坐,婢子去告诉庄主。”
郭长风一面称谢,一面选了一把靠近房门的椅子坐下,同时向郝金堂施个跟色,暗示要他随时准备应变。
自从发现室门和楼梯都是铁铸的之后,郭长风已感到这小楼必然机关重重,再与堡中戒备的情形互相印证,越发不敢掉以轻心,特地邻门而坐,一则预留退路,二则可以窥察书房中的动静。
书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但房门前重帘深垂,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房里的谈话声音。
凤珠进入书房,仿佛在和林元晖低语,话音低微,几不可辨,片刻后,又传出步履移动之声,却久久不见林元晖出来。
郭长风凝神窃听了好一会,突然发觉书房里竟有三种不同的语声。
其中一个是女子口音,自然是凤珠,另外两种,俱是男子的口音。
那声音,虽然非常低,却瞒不过郭长风。
小楼中只有林元晖主婢二人居住,另一个男子会是谁?他们躲在房里商议些什么?
郭长风不禁一阵心惊,正想再听下去,书房门忽然开了……凤珠扶着林元晖,缓缓走进客厅。
客厅里三个人都同时站起身来,郭长风趁书房门开闭的刹那,目光偷偷扫过,却见房中空空,并无人影。
※ ※ ※
林元晖身躯已微现佝偻,神情憔悴,步履蹒跚,似乎比在寂寞山庄后院又苍老了几分。
当风珠搀扶着他进屋坐下,他连正跟也没有看一看郭长风,只是茫然地点点头,道:
“诸位请坐。”
罗老夫子道:“深夜还来打扰庄主,真是对不起。”
林元晖道:“不要客气,近来我也睡得很晚,人一老了,夜里总是不容易入睡的。”
罗老夫子道:“庄主正值英年,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呢?”
林元晖苦笑道:“一个人老与不老,并不在年纪的多寡,譬如老夫子虽届古稀之年,但身心情快,自然不感觉老,我的年纪虽然不能跟老夫子相比,却自觉心神交瘁,已有垂垂老迈之感了。”
罗老夫子道:“这是庄主的错觉,只要常将心情放开,多寻些消遣自娱,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林元晖轻叹了一口气,道:“话虽不惜,要真正做到却谈何容易,像我这样的人,碌碌终身,尽被虚名所误,还有什么可消遣自娱的……”
郭长风突然接口道:“刻石像不就是很好的消遣么?”
林元晖一怔,道:“这位是——”
郭长风道:“在下郭长风,不久以前,曾在襄阳寂寞山庄跟庄主见过面,庄主难道忘记了吗?”
林长晖想了想,道:“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什么‘魔手’郭长风,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