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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仗着酒意,有问必答,似乎真把郭长风当作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了。
郭长风却越问越惊,由这些蛛丝马迹推断,黑衣人对林元晖竟是仇深似海,必欲得之才甘心,而且,两年前已经有过一次行动。
只是那一次,他们仅仅杀了铁扇子宋刚,未能击中林元晖,事发之后,寂寞山庄也有警觉,秦天祥才特地安排了杨百威继任总管职务。
杨百威是武林第一暗器名家“神手金钱”的传人,这种安排,当然是为了防范黑衣人再施暗算。
于是,黑衣人才不惜重金,聘请自己出山……
郭长风将这些点点滴滴连贯起来,恍然若有所思,正想继续探问寂寞山庄和林元晖的近况,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一名锦衣大汉气吁吁奔上楼来,向杨百威拱手施礼道:“小姐命属下来寻总管,请总管即刻回庄。”
杨百威醉眼惺松地道:“有什么急事?你设看见我正跟客人谈话吗?”
那锦衣大汉望望郭长风,迟疑着道:“回总管,庄里也来了客人……”
近前两步,向杨百威耳边低声密语了几句。
杨百威双目齐张,似乎酒意也消失了,急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锦衣大汉道:“刚到不久,因为庄主又喝醉了,小姐才命属下来请总管迅即回去。”
杨百威为难地道:“可是——”
郭长风接口道:“既然庄中有事,杨兄就赶快回去吧,咱们改天再聊,也是一样。”
杨百威拱拱手,道:“真是失礼得很,正谈得高兴,偏偏有几位远客莅临敝庄,明天小弟再补席谢罪。”
郭长风笑道:“杨兄请便,明天理当由郭某去贵庄回拜。”
杨百威连称“不敢当”。
匆匆作别而去。
郭长风见天色尚早,便独自出了客栈,信步闲逛。
走过两条街,竟发现身后有一个人,正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
郭长风故意加快脚步,引得那人靠近身边,突然假作俯身整理鞋子,低头后顾……
只见那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生得尖嘴猴腮,身躯瘦削,活脱像一只猢狲。
郭长风不禁有些失望,仍旧继续前行,那猴脸小伙子竟然毫无顾忌,仍旧紧跟在身后。
转过一条街口,猴脸小伙子忽然不见了,竟另外换了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年纪更轻,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头上梳着两条辫子,手里挽着一只花篮,一面叫卖花朵,一面尾随在郭长风后面,口里还不停地念道:“大爷,买花吧?刚摘的茉莉,一文钱十朵,买十朵,送两朵……”
再走过两道街口,卖花小姑娘掉头而去,接着,又换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子。
郭长风暗道:有点意思了,敢情他们出动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划分了地区,分段交接,各自负责,心里想着,脚下一转,突然折进一条横巷内。
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子毫不迟疑,紧跟着也进了巷子。
等他进来以后,才发觉这是一条死巷,三面全是高墙,没有出路,郭长风已失去了踪影。
老头子急忙转身欲退,一回头,却见郭长风正笑哈哈地站在巷口,反堵住了去路。
卖糖葫芦的老头子还想装傻,赔笑道:“大爷,要买串糖葫芦尝尝吗?”
郭长风道:“多少钱一串?”
老头道:“大串一文钱一支,小中一文钱两支。”
郭长风道:“好!你数数看,一共有多少支?我全买了。”
老头道:“大爷不是说笑话吧?一个人哪儿吃得下这么许多?”
郭长风笑道:“我一向都是说实在话,难道你舍不得全卖给我?”
老头忙道:“卖!卖!做生意哪有舍不得卖货的道理,大爷请等一等,让我数数看。”
他果真一五一十计数了一道,道:“总共大串五十三支,小串三十一支,就算六十文钱吧!”
郭长风道:“你可知道,这大小八十多串,共有多少颗葫芦?”
老头道:“大的每串六颗,小的三颗,总有四百颗不止。”
郭长风道:“刚才你说,一个人吃不下这许多,对吗?”
老头道:“可不是,冰糖熬的东西,又胀肚子又赋嘴,再大的肚量,一次顶多能吃三四串。”
郭长风道:“如果把这些东西叫一个人全吃下去,你看会怎样?”
老头忙道:“大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准会撑破肚子出人命。”
郭长风道:“你是说会撑死人?”
老头道:“准死无疑。”
郭长风微笑道:“既然知道,你还想装傻?”
老头一怔,道:“我——”
没等他说完,郭长风巨掌一探,已经扣住了他的“肩穴”,接口道:“不错,就是你。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这些冰糖葫芦全塞进你的肚子里。”
老头脸色大变,呐呐道:“大……大爷……你叫我说……说什么?”
郭长风道:“先告诉我,是谁要你跟踪我的?”
老头道:“我……我……”
郭长风骈指疾落,点闭了老头四肢穴道,左手捏住他的腮骨,右手摘下一串糖葫芦,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货品,你若想尝尝够不够甜味就尽管支吾。”
老头哀求道:“大爷饶命……我真的不知道……”
郭长风五指略一用力,一串又圆又滑的糖葫芦,直塞进老头喉咙里。
这还是小串的,三颗糖葫芦哽喉而下,老头已经被噎得脖子直伸两眼翻白了。
郭长风又取了一声,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吗?”
老头急忙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求大爷放手,先让我松一口气。”
郭长风放开左手,道:“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用骗我,只要有半句虚言,可别怪我不懂敬重老年人。”
老头喘息着道:“不瞒大爷说,我们是本地小贩,只为贪图几个赏钱,才冒犯了大爷。”
郭长风道:“谁给你们赏钱?”
老头道:“是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人,我们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姓丁。”
郭长风道:“既不认识,你们怎会替他做事?”
老头道:“是他自己找上我们的,一共十几个小贩,给我们每人每天一两银子,要大家轮流守候在七贤楼客栈门口,看见大爷你一出门,便暗中跟随,然后把你的行动去处告诉他,就可领到银子了。”
郭长风道:“他约定你们在什么地方见面领钱?”
老头道:“没有固定地方,得临时听候他的通知才知道。”
郭长风道:“他用什么方法,通知你们?”
老头道:“也不一定,有时他亲自来,有时又叫人传话。”
郭长风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开始多久了?
老头道:“昨天才开始。”
郭长风道:“昨天你领到钱了吗?”
老头忙道:“没有!昨天我生病,没出来做生意,所以赏金也没我的份儿。”
郭长风道:“你生的是什么病?”
老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受了凉,有点儿发烧咳嗽……”
郭长风笑笑道:“我看你的病势不轻,到现在烧还没有退吧?”
老头道:“不!真的只是小病,已经好了。”
郭长风脸色一沉,道:“病好了,为什么还在发烧胡说?你这老家伙是财迷心窍绝症,不给你点药吃,你是好不了的。”
说着,一手捏住他的腮骨,一手举起冰糖葫芦,又要动手硬塞。
老头急叫道:“大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郭长风道:“呸!你以为我真那么好哄骗么?一个从不认识的外地人,你肯先替他跑腿,后领赏钱?昨天你既然生病没出来做生意,怎么知道见面领钱的联络方法?”
老头被他一口道出破绽,脸色大变,急忙哀呼道:“大爷且慢动手,我一定说实话了。”
郭长风道:“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嫌撑肚子,我就会慢慢喂你吃个饱。”
老头嘶声叫道:“我说!我说!那些跟踪大爷的人,都是我邀约来的,赏钱也是由我领取分发,他们每天一两,只有我是每天二两……”
郭长风道:“赏钱多少我不管,我只问你那给赏钱的是谁?你和他每天怎么联络见面?”
老头道:“我和他每天见面两次,早上领钱晚上回报消息,都在固定地方。”
郭长风道:“什么地方”
老头道:“就在老——”
刚说了三个字,巷口突然传来几缕强劲的破空声响。
郭长风头也没回,反手一抖,六颗冰糖葫芦电掣般脱手射出。
一阵“噗噗”连响,五枚丧门钉竟被五颗冰糖葫芦凌空击落。
最后一颗糖葫芦显然也没有落空,只听一声闷哼,一条人影踉跑踯出巷外。
郭长风飞步追了出去,大街上行人熙攘,业已失去那人的踪影。
待他再回到巷子里,发现那被制住穴道的老头竟然也不见了。
巷是死巷,人又被点了穴道,却在转瞬之间,不翼而飞,岂非太不可思议。
郭长风自忖并未远离巷口,那老头若想从大街逃走,绝难如愿,除非——
巷底有一扇紧闭的小木门,也是死巷中唯一可疑的通路,但门上满布浮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启开过了。
再说,由木门到老头受制的地方,总有四五丈远,将一个四肢无法动弹的老头带走,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躲在四五丈外,用“隔空打穴”的方法替老头解开穴道,然后由老头自己设法越过高墙,或者从木门遁走。
不过,由四五丈外“隔空打穴”,当然无法以内家功力施晨指风,必须有精确的暗器手法……
郭长风一面想,一面低头寻觅,不多一会,果然在地上找到四粒小圆石子。
这是四粒浑圆坚硬的“鹅卵石”,决非巷子里原有之物。
而且,四粒石子差不多同样大小,显然是经过挑选来的。
郭长风点了点头,把四粒石子收进袋里,便退出巷口,绕过大街,寻找那高墙正门。
忽然,眼前一亮,见到一块泥金字的招牌——
“老福记钱庄”。
老福记,不就是替他预定房间,代付费用的那家钱庄吗?
难怪那老头刚说出一个“老”字,巷口便有人现身施袭,敢情这钱庄不仅经营银钱生意,还兼做跟踪杀人买卖?”
郭长风冷然一笑,大步跨进店门去。这时候,店里生意正忙,门口停着三四辆马车,许多汉子正向店内搬运银箱,又有客人在提存财物,几个伙计忙得团团乱转。
但郭长风一进门,立刻有个伙计过来接待,问道:“老客,有什么赐教?”
郭长风道:“我要见见你们店东。”
伙计道:“请问老客贵姓?找敝东家有什么事?”
郭长风道:“我姓郭,刚从金陵来,现住在七贤楼。”
伙计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郭爷,你先请坐,敝东家不在,我去替你请账房管事来,行吗?”
郭长风道:“他能作主?”
伙计道:“能!当然能!东家不在店里,大小事都由账房管事作主。”
郭长风道:“那就叫他快些来。”
或许是店里正忙着,伙计去了好半响,才看见一个锦衣胖子匆匆迎出来。
那胖子约莫五十来岁,肚大腰圆,满身肥肉,鼓着两只金鱼眼,咧着一张阔嘴巴,乍看之下,活像一只蛤蟆。
他身上簇新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面犹在挥汗如雨,一面连声告罪道:“郭爷,实在对不起,恰巧有批现银等着入库,一时抽不开身,郭爷你请多包涵。”
郭长风道:“贵姓?”
胖子道:“不敢当,敝姓彭,小名长发,是这儿的账房管事。因为敝号在各地都有分店,东家太忙,常常不在店里,一应事务全由在下负责,郭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行了。”
郭长风道:“这么说,我在七贤楼客栈住处,也是彭管事经手替我安排啦。”
彭管事赔笑道:“是的,不知郭爷还满意吗?”
郭长风点点头,道:“住处倒很满意,只是有件事不太明白。”
彭管事道:“什么事?”
郭长风道:“我和贵号一向并无交往,贵号怎么知道我到襄阳来,预先替我订好了客房?”
彭管事笑道:“哦!郭爷是问这个。这是一位客户委托敝号代办的。”
郭长风道:“他是谁?”
彭管事诧异地道:“怎么?他和郭爷是朋友,郭爷竟不知道他是谁?”
郭长风道:“我的朋友太多,想不出会是哪一位,所以特地来问问。”
彭管事道:“这位朋友你一定记得,他姓何,是一位老夫子,年纪大约六十出头了,精神却很健旺……”’
郭长风道:“你说的是不是老夫妻俩,陪着一位穿黑衣的年轻人?”
彭管事沉吟了一下,道:“不对,那天他到敝号来的时候,只带着一个小厮,却不是穿的黑色衣服。”
郭长风道:“那小厮有多大年纪?”
彭管事道:“最多十三四岁。”
郭长风又道:“那位老夫子想必是贵号的老客户?”
彭管事道:“不!是第一次交往。”
郭长风脸色一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