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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提香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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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鄂东风雨破寒初
诗曰:相逢相饮莫相违,往事纷纷何足悲?
别后几经沧海浅,归来岂只昔人非!
此山变灭终如我,后会登临知与谁?
今古区区等如此,不须辛苦叹斜晖。
这首诗乃宋末元初一位有名的大诗人静修先生刘因所作,说的是金国沦陷后,老先生历尽艰辛重返故土,却见昔日皇室豪宅已成黍地禾田,风月不再,人事亦已早非,不免悲由心生,呼地抢天。时下正值宋恭帝咸淳九年二月间,春回大地,莺飞草长,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在太平镇悦来客栈里,一个落拓文士却在放声诵吟此诗。这人约莫四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长脸,双目深陷,两颊瘦骨嶙峋,眉宇间流露出无限的寂寞与凄楚。他且吟且哭,大声念完全诗,抱起酒坛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尔后仰天长笑,把酒坛扔了出去,酒坛应声跌碎,残液四溅。
当是时,元军围困襄阳、樊城已达七年之久。元世祖忽必烈以伯颜为征南都元帅,纳降将刘整平南十策,再度挥师南下,集中往昔分攻襄阳、四川、潭州之兵力单取襄阳。除有强大的水军和战船外,此次进军更得西洋人马可&;#8226;波罗献图制造的石炮助阵,鲸吞之势可见一斑。襄阳、樊城苦苦据守,并由丐帮执法长老张顺、掌钵长老张贵率五千死士突城而出,欲与朝廷李庭芝、范文虎两支援军会师磨难滩,腰斩元军主力。然机密泄露,敢死军全营覆没,李、范二军亦受重创。
次月,元军趁势大举进攻,以石炮轰下樊城,樊城守将陆天生殁难。襄阳守将吕文焕闻讯惊惧,暗地里献城降元。丐帮帮主陆明诚拼死守护襄阳,终寡不敌众,以身殉国。襄阳一失,大宋江山立失东南屏障,元军以吕文焕为先锋,水陆并进,长驱直入,不到三个月便攻陷鄂州,黄州、江州诸城不战而降。①
落拓文士右手弹琴,左手取酒自饮,却以嘴吹气拨弦,琴音高下低昂,竟丝毫不呈乱象。但听他纵声唱道:“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共!’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正是《诗经》中的一首曲子,唤作《园有桃》。
他一曲尚未弹完,南窗下一人大大咧咧地道:“三师兄,师父令你我查访那逍遥子的行踪,可如今踏遍了大半个中原,也未寻得半丝踪迹。实在闷煞人也!”落拓文士闻言一凛,瞥眼瞧去,只见靠南窗设了两席。左席上是两个劲装大汉,年长的虬髯满面,相貌煞为凶恶;年轻的白净面皮,下颌约微有些胡须。两人身前木桌上各平放着一柄青钢长剑。依右席落座的有两男一女,一个带发头陀,身材瘦长,头上束发铁箍晶光闪亮;另二人却是背窗而坐,男的是个中年道人,身穿一袭灰色道袍,肩上斜背松纹古剑,女的大约十六七岁,长的十分清秀,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直转,透着许多灵气。她身穿淡黄色衣衫,腰带上拴着两三个小巧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
那虬须汉子低声道:“五师弟,切莫高声!小心被那厮同党听了去。”那白净汉子冷笑道:“怕他甚鸟!我早就想亲自会一会他了。”那虬髯汉子摇头叹道:“五师弟,想当年师父和大师伯、三师叔联手与他相斗,尚无法在他那里讨得半分便宜。你又能拿他怎样?”那白净汉子哼道:“三师兄,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知道那紫电剑的下落,我褚见遂也早已将其揽为己有,更别提对付区区一个逍遥子了。”
他们谈得恰兴,却未注意到悦来客栈的老掌柜忽然朝这边瞥了一眼。右席上那黄衫少女向中年道人问道:“蓝师叔,他们所说的紫电剑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中年道人道:“紫电剑是吴大帝孙权所配宝剑,乃千年寒铁所铸,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当年,丐帮前帮主方行乞于万军之中击毙鞑子主将拔速台,得到了此剑,曾送与峨嵋派掌门寂灭师太,寂灭师太后来又把它转送给了丐帮陆帮主。”那黄衫少女星眸闪动,嘴角蕴笑,问道:“紫电剑如今在哪呢?”②
那中年道人道:“据说在陆大小姐手中……咦,你问这个作甚?”那黄衫少女笑眼盈盈地道:“我若得了紫电剑,岂不就天下无敌了?那时,天下群雄莫不向我俯首称臣,就连师傅也畏惧我三分。那该多好玩啊!”说着,她两手支颐,遥望窗外远空一行过鹭,甚是得意。
那中年道人哑然失笑,道:“就算夺得紫电剑,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又能怎样?”那黄衫少女撅着小嘴道:“所以我才偷偷下山寻访金铃女侠沈冰,要拜她为师,学习武功哪。”那中年道人伸筷夹了一块咸萝卜,放在口中吃了,道:“你可以跟你师傅学寂灭剑法呀!尹师妹的这套剑法曾得到神剑大侠杨明铮的指点,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独步江湖十余载,未曾落过下风,就连掌门师叔也赞叹不已。”那黄衫少女紧绷着俏脸,道:“那老道姑整天板着一张苦瓜脸,我才不爱跟她学哪。”那中年道人厉声呵斥道:“南宫琳,休得无礼!不管怎样,你这次瞒着掌门师叔偷偷下山就是不对。听师叔的话,快回终南山去。”
南宫琳咕嘟着小嘴,道:“我才不啦。蓝师叔,我知道你是去半闲庄参加武林大会,那里肯定热闹极了,我也要跟去玩。”那中年道人沉声道:“不行!鞑子军就快打过来了,这一路上危险重重,你不可以去。”南宫琳轻咬朱唇,坏笑着道:“蓝师叔,我曾听苗师伯说,女人常常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啊。如果一不小心把师叔你偷偷下山喝酒吃肉的事儿漏了出去,到时候可……”那中年道人脸色煞白,疾伸左手五指,蒙住南宫琳的嘴,嘘声道:“小祖宗,算我怕了你了。你可别乱说!”待南宫琳点头答应后方才放手,高声叫道:“掌柜的,来一斤竹叶青,再上几个好菜。”
第一回:鄂东风雨破寒初(2)
蓦地里,门外一阵马嘶之声,一个虎面老者在客栈前勒住马车。他四下里打量了一遭,回头请示道:“大小姐,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息罢。”一个女子应道:“乔二叔,一切由你老人家做主。”那虎面老者跳下马车,大叫道:“掌柜的,两间上房。”老掌柜躬身迎道:“是,是,客官请。”那虎面老者揭开车帘,一对少年夫妇扶着一个蒙纱女子下了马车,那蒙纱女子小腹微挺,腰身臃肿,行动十分缓慢,似乎怀有身孕。那虎面老者目光如炬,从店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当与中年道人四目相对时,满脸尽是讶异之色。
从中年道人身边经过时,那虎面老者下意识放慢了步伐,脚下忽地一个趔趄,身子失去重心,向中年道人怀里猛然撞去。那中年道人面色不改,右袖急急拂出,已然托住虎面老者小腹,将他跌倒之势生生化解。那虎面老者忍不住在中年道人耳边低声赞道:“果然是全真教中的高人。辛会辛会!”一边仍佯装身子不济,扶着桌面方能站立起身。那中年道人只觉右臂酸麻无比,亦是吃惊不小。惊疑间,老掌柜已将虎面老者四人领进楼上的头等房。那虎面老者吩咐道:“掌柜,送四份饭菜到屋里来。”说完,飞快地掩上房门。那中年道人心道:“这几个人到底是甚么来头,如此神秘?”举筷不定。
那白净汉子褚见遂凑近身旁的虬须汉子,低声道:“我敢打赌,这蒙纱娘们肯定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今晚你我何不……”那虬须汉子会意,哈哈笑道:“老规矩,我先你后。”南宫琳耳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好奇地问道:“甚么叫我先你后呢?”褚见遂嘻嘻笑道:“小姑娘也有兴趣么?不妨今夜便陪大爷们玩玩。”那中年道人脸色一沉,道:“二位兄台请自重,休得无礼!”南宫琳对他的话只当没听见,追问道:“怎么个玩法?”褚见遂道:“陪大爷们睡觉,好么?”南宫琳秀眉微蹙,道:“我不习惯和生人睡。”褚见遂呵呵笑道:“那叔叔今夜便教你。”
南宫琳眼见店小二正往褚见遂他们那桌上鲜鱼汤,便起身抢过,疾步走到褚见遂面前,仰着俏脸,脆生生地道:“师父,请喝汤。”褚见遂眉开眼笑,道:“徒儿真乖。”正欲伸手去接鱼汤。南宫琳忽向他嘻嘻一笑,褚见遂愣了一下,那碗鱼汤已连碗带汤向他脸上砸来。褚见遂毕竟是习武之人,反应甚是敏捷,见势头不妙,倏地矮身一躲,汤碗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被虬须汉子伸手一揽,抄在手中。
褚见遂勃然大怒,道:“臭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大爷就送你一程。”长剑一扬,飘身抢近,剑尖直指南宫琳肩头“俞府穴”刺到。那中年道人见褚见遂出招如此霸道,惟恐南宫琳受伤,抢上一步,右手一探,“呛”的一阵颤响,褚见遂手中长剑竟被他两指牢牢钳住。
那虬须汉子到底有些江湖经验,见苗头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赔笑道:“在下是海沙派的莫见愁。褚师弟素来言行鲁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褚见遂陡觉虎口一震,长剑“呛啷”断为三截,剑尖余势不减,竟射穿身前的木桌,牢牢钉在地板之上。原来,那中年道人为了震慑住褚见遂二人,竟使出了全真剑法中极高明的一招“凤栖南枝”。褚见遂手持半截断剑,呆呆发怔。那瘦头陀兀自喝酒吃肉,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未见。
莫见愁抱拳道:“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师承何派?”南宫琳娇嗔道:“怎么?你们日后还想寻仇?”莫见愁诚惶诚恐地道:“不敢。”南宫琳一扬下巴,得意地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全真教前掌门清和子尹志平的弟子蓝道元。至于本姑娘么,当今武林第一女侠南宫琳便是。”莫见愁道:“原来是全真后七子中的凌虚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后会有期!”说罢,莫见愁一拉师弟,两人匆匆夺门而去。
蓝道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倘若日后再与他们相遇,定会有一场恶战。”正欲吩咐老掌柜结帐,忽听得门外人喧马嘶,似乎有大队人马逼近,蓝道元心中一凛,忖道:“他们这么快就找来帮手了。”南宫琳柳眉一扬,起身外望,只见一大队元兵依令奔走,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蓝道元大惊失色,心想:“鞑子军怎么就攻到这里来了,莫非芜湖防线已然全盘崩溃?”客栈里众酒客正纵情吃喝,忽见元兵从天而降,登时大乱,更有甚者吓得躲在桌下簌簌直抖。
那虎面老者踏出房门,大步走下楼来,问道:“掌柜的,出甚么事了?”老掌柜钻出柜台,汗水满面地道:“小老儿也不清楚。待小老儿出去打探一番。”大街上,元军队伍中一人厉声喝道:“陆红袖、乔明锋、乔眉扬、杜鹃儿四逆贼听令,你们已是插翅难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虎面老者大怒:“乔明锋在此。”疯劲一起,和身从窗口跳了下去,双手连挥,转眼间便格毙数人。
乔明锋杀得性起,连呼:“还陆帮主命来。”掌影到处,血肉横飞。元军中那人疾呼道:“老匹夫敢耳!”乔明锋一手提着一名元兵,舞得车轮似的,向元兵大队中冲去,触者立毙。忽觉背后掌风袭到,其势有如奔雷,乔明锋不敢回身硬接,反手抓着一名元兵背脊迎了上去。那元兵惨叫一声,被来人掌风震得五脏碎裂。乔明锋被掌风余势一带,犹觉气血潮涌,喉口一甜,竟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鞑子军中还有这等好手!”甫一交手,乔明锋便已瞧清来人面目,这人一身灰色僧袍,头顶油光,竟是个老和尚。
乔明锋大叫道:“再来,再来。”那老和尚嘿嘿笑道:“本座乃大汗驾前大中军护法国师大宝法王八思巴。你可是清济大师的弟子?”乔明锋怒目圆睁,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八思巴合什道:“尊师可好?”乔明锋道:“先师早已圆寂多年。你问这个作甚?”八思巴叹道:“二十多年前,本座领命随军攻打大理,曾与尊师交过手,五十招后,惜败在一阳指下,成为本座此生一大憾事。本座潜隐深谷修行十余载,终于苦思得一阳指的破解之法。此次重入中原,便是为雪耻而来。可万万未曾想到斯人已逝,斯人已逝。”
乔明锋道:“先师一阳指法博大精深,岂是你能破解的了!老夫功力虽不足先师万分之一,但自信亦可将你拿下。姑且接我一指试试!”欺身抢近,力贯右臂,一股真气沿“缺盆”、“曲池”、“阳谷”诸穴蜿蜒而下,从食指“嗤嗤”破空飙射而出,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