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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你便是如此的坐在含羞草旁,低脸含笑!我记得,你青丝长洒,隐隐露着白嫩的脖子,却是羞得粉红粉红的。嘿,你就如这含羞草一样,羞怯怯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那人终于出声了,却是喃喃低语,温柔似水,仿佛是在和自己情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
“是那位神医?”仕进一阵愕然,却又忍不住为其话语间的柔情所感动。他想不到,不到大半天的工夫,杜闲人便从丰神俊朗衰落致此,满头黑发转眼间竟白了一大片。他心道:“莫非跟雷门主带来的消息有关?”
杜闲人浑不觉有人在旁,只继续轻声低语:“……我人呆在这里,心却永远伴在你身边!你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善良,我……我却害了你!我空有一身本领,却……却不敢将你的病治好!唉……四十年晃眼而过,你到底是走了!嘿嘿,走了也好!也好……”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手捂住心口,似乎是心疼难耐。
杜闲人站了约莫一个时辰,人却仍是不发一语,就像一尊僵硬的石雕。天色渐渐的转暗,谷内腾起了淡淡的乳白色雾气,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朦胧迷离。他终于动了,那佝偻的身子也慢慢的挺直起来。
他长长的舒了一大口气,朗声道:“这几十年来,我只记挂你一人!为了你,我不惜困居深山数十年!你既已先走一步,我也无须再留在此地!只待我誓言一了,便奔赴黄泉,与你团聚!你等着!”他大笑三声,大袖一拂,便飘然而去,没入了飘渺朦胧的烟雾当中。
仕进立起身来,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那含羞草轻轻摇曳着,似乎也在沉重的叹息着。它当中所寄寓着那缕浅笑含羞的幽魂,此时应该随风而逝了吧。
刚跨入那陈旧精致的圆拱形大门,仕进便见无名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无名一见仕进,脸色一喜,急道:“你碰到那小子了吗?”仕进一怔道:“谁?”他马上醒悟过来:“郝强?”
无名点头道:“对呀!就是这小娃儿。哼,净让人操心!你瞧这个。”他递给仕进一纸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仕进瞄了一眼,写的却是:“我会回来的!我会赢你的!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那字写得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刚硬之气。
仕进笑道:“你不用过于担心的!他已经不小了,武功也出类拔萃,江湖上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他心情烦闷,出去散散心也好!”无名叹息道:“也罢!这小子也太倔了点!”他忽地笑道:“你这娃儿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听着就别扭!”
两人进到大厅,雷正刚已是不在。无名唠叨道:“都说翅膀硬了就会飞得远远的!你瞧吧!回来还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跑得无影无踪!哼,早知当年就不留下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得了!这样没心没肺的弟子,有还不如没有……”
仕进随口问道:“你当年是怎么收他做徒弟的?”无名道:“还不是无空那小子带他来的!他们两个跪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我瞧着他俊朗儒雅,虽只是一介书生,满腹书卷气中却有着刚强不屈的英气,心中一喜,就答应下来了!哼,要知道他们都是如此缺心肝的人,打死我也不收徒弟!”
仕进笑道:“我瞧你是口是心非吧!呵呵!对了,无空为何要带雷正刚来向你们拜师呢?他们有什么关系么?”无名挠挠头道:“这我们可没问!我瞧他们根骨精奇,是练武的好料子,哪还会理会那许多!哦,那无空俗家姓名叫谢正强。谢正强,雷正刚!呵呵,说不定是因为都沾了一个正字吧!”
仕进正想出声,瞧到一人进来,不禁呆住了。来人正是杜闲人。他此时一袭青布长袍,腰间系着黑色锻带,须发飘飘,竟隐隐有全白之势。本来光滑的脸庞也折起了皱纹,感觉就像是苍老了二十岁一般。他腰板还是挺得笔直,精神也很好,仿佛任何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无名张大了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杜闲人微微一笑,对仕进道:“少年人,能帮我一个忙么?”仕进心绪涌动,难以自已。他压下纷乱的思绪,呐呐道:“不知……不知前辈要小子如何帮忙呢?”
杜闲人笑道:“你随我来!到了便知道了!”他也不理会一旁惊呆的无名,缓步向里屋行去。仕进随着他,不消一会,就来到一栋雅致坚固的木楼前。那龙三正守在楼前,见到二人,他忙上前恭敬道:“先生好!少侠好!”
杜闲人正声道:“龙三,我现在要给老爷子治疗,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记住了!”龙三愕然道:“先生,这……莫非老爷子的伤势又加重了?”杜闲人厉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须守好门就行了!其他事情就无须你操心了!”龙三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进到楼内,便见忘记安静的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素白色的被子。仕进瞄了他一眼,对杜闲人道:“前辈,需要小子做些什么?”杜闲人沉吟半晌,道:“你乖乖的坐在一旁,不要打扰我!呆会我再告诉你!”仕进心头疑惑,却还是静静的坐到了一边。
只见杜闲人自腰间取下皮囊,展了开来,一行行的银针插在上面,闪闪发亮的。他神色凝重,一手夹了四根银针,电光石火间,八枚长针已是扎在了忘记腿部大穴上。杜闲人也不停顿,双手飞舞,皮囊上的银针也一根根的扎进了床上老人的身体。待忘记身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之后,杜闲人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伸袖拭了拭额上汗水。
“接下来你务必不能出声,外面若有人闯入,你也要拦下来!知道么?”仕进瞧着杜闲人眼神里的郑重,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虽不懂医术,瞧情形却知杜闲人此番治病实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杜闲人抽出一枚细若纤毫的银针,边捻动着边扎进忘记头上太阳穴,动作缓慢而轻柔,手上仿佛不着丝毫力气。一个时辰过去,屋内的油灯火苗不时跳动一下,仕进心头绷得老紧,连呼吸都屏住了。随着杜闲人两指轻轻松开最后一根银针,他才将憋了近一个时辰的这口气呼了出来。
但仕进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杜闲人又抽出了一柄亮光闪闪的锋利小刀。他将刀处于火上烤了半晌,便拨开忘记耳朵一侧的毛发,选准了位置。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刀锋便闪电般的在那头皮上划了一个小圈。
杜闲人一把扔开刀,嘿的一声,便在忘记身上拍了一掌。那头上受刀之处猛地喷出一道血柱,隐约可见深色血块。仕进霍然一惊,整个人弹了起来。杜闲人五指轻弹,顿时将血柱止住。他取出金创药,敷到伤口上,再包扎好伤口,然后将银针一根根的拔了出来。
杜闲人完成这一切后,才一屁股跌坐下来,神色甚是疲累。良久,他才出声道:“你有什么疑问,都道出来吧!”仕进迟疑了一会,才道:“前辈的举止似乎有点奇怪,不知……”他想了许久,终还是不知该问些什么。
杜闲人淡淡一笑,道:“你是否瞧到我形貌大变,故才说我举止奇怪?呵呵,我要离开此地,在离开之前,有些事情要处理好!所以才带你来此,一方面治好他的伤势;一方面则是与你有缘,送你一些东西!”
仕进摆手道:“小子与前辈素味平生,又怎敢收受前辈馈赠?”他忽地醒悟过来,惊叫道:“啊——他的伤势你治好了?”他记得无名曾说过,杜闲人花了几十年的工夫,还是不能将忘记的毒伤治好,现下却一下子痊愈,难怪仕进会如此惊诧。
杜闲人微笑道:“小事一桩!呵呵,他的毒伤虽重,却也难不到我!早在我初次遇他之时,我便能驱除他身上的毒素了!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才拖到了如今。呵呵,现在我无牵无挂,治疗他的伤势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仕进瞪大了眼睛,只觉心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杜闲人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道:“你也用不着想那么多。时候一到,便能知道真相了!来,服了这药!这是我闲来无事炼制的,虽然药效比不上你以前所用,却也能让你功力恢复多几分。”
仕进满心困惑问道:“前辈,你为何对小子如此抬爱?”他只觉脑子里全是疑团,纠缠不清。杜闲人沉吟着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缘吧!正刚兄与我说了许多江湖中事……”他脸色一黯,良久才接着道:“大概情况我也了解了不少。嘿,我赠你此药,说来还是存了私心!我因为有言在先,有件事情无法亲自出手!予你此药,也不过是借你之手成事罢了!”
仕进道:“前辈所说之事是何事?”杜闲人古怪的笑笑道:“你不必多问!时候一到,你便会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晓得沙龙此人吗?”
仕进点头道:“曾有一面之交!”杜闲人正色道:“你若想完全康复,须得再次服用那药。我猜,那等奇药也只有沙龙能研制出来!你去找沙龙,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你的武功恢复也指日可待呀!”
“沙龙?”仕进喃喃道,心头的迷雾渐渐的稀薄,事情变得明朗起来。他想道:“当日之事,关键便在无空所下之毒跟冰儿刀上的毒药上。便是沙龙不知,那苏子翁想必也晓得!”他精神一振,道:“多谢前辈指点!”
杜闲人将药丸跟一面锦牌递给仕进,笑道:“你只须将此锦牌交给沙龙,说是一位姓杜的故人相托!他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还有,此药服下之后,需马上调息运功,化开药性,功效才能完全发挥。你须谨记了!”
仕进接在手里,感激道:“小子多谢前辈的大恩大德了!来日定当报答!”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前辈,不知能否告知尊名?”他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却又把握不住其中诀窍,故当面问了出来。
“我姓杜,名青衣!记住了哦!”杜闲人哈哈一笑,便自窗口一跃而去。只见青衣飘飘,白发荡荡,那恬淡雍容的笑声尚在耳边回荡,那飘逸若仙的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仕进一阵怅然,呆呆不语。
第四十七章 临风飘飘
跨出那高高的灌木丛后,仕进忽地一阵感伤。他在谷中盘桓了数日,既化开了所服之药的药效,又得聆无名跟忘记的种种指点,收获非浅。此时的他,已是恢复了五成的功力,便和当日黄山之上的自己比起来,也有一拼之力。
忘记伤势痊愈之后,对之前的种种,却是一笑释然。“执着也罢,放开也罢,一切因自有一切果!人生匆匆,岁月苦短,纵有千般不如意事,但我已活过,此生无憾矣!今生今世,我便在此山终老了!嘿,娃儿,日后你若是见到无空,帮我转告他一句话,问问他:‘你后悔吗?’”想起忘记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仕进忍不住一阵恍惚。
无名陪忘记呆在谷中,也决定不再重现江湖。仕进心道:“两位老人家一生追求武道,执着不休,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已无愧于自己,确是令人钦佩不已。我虽有一身武功,却迷失于自己的彷徨当中,不图上进!嘿嘿,当真惭愧!”他大笑数声,迈开大步,飞一般的朝崆峒山掠去。
出得山来,过得数十里便是一座大城。仕进放缓脚步,入得城去。他拣了一家酒家,要了一碟白斩鸡,一碟花生米,一壶好酒,便慢慢斟饮起来。酒家里酒客不少,江湖豪客也有几个。高谈阔论之下,仕进却听出了点门道。
“……玄木令主重现江湖之事,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现在所有的江湖同道都在期待着,瞧瞧那天下第一之人能干出些什么来!”“且不说玄木令主如何,听说有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想捋玄木令主的虎须,准备要给玄木令主一点颜色瞧瞧呢!”
“什么?谁那么大胆?”“他们当然不敢当面挑上玄木令主,不过听说他们准备拿什么东西来要挟玄木令主就范!”“要挟?这天下有啥东西能要挟得了玄木令主?”“哈哈,这可说不准哦!若是有人拿了玄木令主的亲人来要挟他,他除非是无情无义之辈,否则一样要受制于人!”
……
仕进心情一阵烦躁,听了半天,却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了。他匆匆扒拉几口菜,便结帐离去。“听这些人所说,煞有介事的,恐怕真是有人要对付自己!不晓得含笑跟冰儿如何了?希望她们能一切平安吧!”
同样的消息,一路上不绝如缕的传进仕进耳中,而且是越说越离奇,到最后便是有人挟持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准备来要挟玄木令主。仕进刚开始心急如焚,但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也无能为力。但慢慢冷静了之后,仕进却瞧出了些许端倪。每次到得热闹的场所,总会有人提起这则消息,即便是话题不在此上,也会有人将其生生的转了过来,仿佛有人在故意散布此则消息一般。
又得到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