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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心伤间,仕进心中忽地一动,忆起一事来。那年福伯不知从哪里寻得一块质地甚是奇特的黑木头,笑呵呵地说要给仕进雕一个可爱的小木偶。他是怜惜仕进终日苦读,想着给他做点东西让他高兴高兴。那知仕进却不乐意,说是不喜欢木偶,说木偶没点生气。
正好这时母亲过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把木头要了去,说是做好了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让他自己去找。仕进记住了母亲当时的表情,却把她的话给忘了。尔后更是孩童心性,根本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现在想起,仕进不禁微微一喜,便欲细细搜寻一番,看是否还在。但此刻夜深人静,这里又已不再是自己的地方,是断然不能大肆翻索的,该如何办呢?
仕进侧耳倾听一下,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显然是无人在内,不由暗呼:“天助我也!”便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进去,再返身合上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但仕进功运双目,倒是能隐约看清其中的摆设。此处仍是一个书房,但很多东西都经过移动,书架上的书也缺了许多,看得出书房已经变成主人附庸风雅的地方,而不再是静心研习学问的处所。不过书桌位置还是没变,依旧靠着窗。
当年父亲变卖一切时,屋子里大部分物件都不曾带走,全部留给了新的主人,这房子里很多事物都还是原物。仕进没有马上动手找东西,而是慢慢挪到桌子旁,缓缓坐下,甚是伤感。
依稀中,仕进仿佛见到母亲立在书桌旁,纤手拈着那块黑木头,浅笑道:“仕儿,让娘亲来给你做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唔,不过不能直直送给你,免得你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为娘会把它藏在这里的某给地方,你只要动动心思,是能找到它的。只有你自己寻到它才是你的哦!”母亲抿嘴轻笑,眼神里透着狡黠,表情甚是生动。福伯也在一旁笑道:“少爷,你可有福了!夫人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哦!”
仕进盯着空空如许的前方,脸上慢慢绽开笑容。母亲的眼神不住的四处瞟掠,似乎在寻找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仕进也顺着她的眼睛四下瞄去,最后目光定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仕进忽地喜道:“对了!就是这里!”这画还是当初那幅,仕进掀开画,慢慢摸索起来。这里本来有个小洞,缺了一块砖,父亲便用画把它遮住。仕进闲着无事时就找了东西塞住洞口,说是有什么好玩意就可以收到里面。仕进抽出塞着的东西,伸手进去一探,摸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里面似乎装着硬物。他顿时欣喜若狂。待取出一看,是个锦囊。仕进心跳得甚是厉害,马上把锦囊塞进怀里,贴肉收着,也忘里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出了屋门,便匆匆离去。
待到西湖边上坐下时,天色已经大明,垂杨绿柳都在拼命地舒展着柔枝嫩叶,高高兴兴的开始新的一天。仕进拿出锦囊,只见上面针脚密密麻麻的,致密精巧,更用金线绣了两个小字:“仕儿!”字旁缀有绿叶鲜花,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不见天日,却还是栩栩如生,整个锦囊显得格外秀气淡雅。
仕进心中一阵激动,哆嗦着打开锦囊,把里面的硬物取了出来。一看,原先那不起眼的黑木头这时已变成了一方精致的小木牌。木牌用七色的彩绳系了起来,显然是给佩在腰间的。仕进抚摩着木牌,感觉着它温润的质感,却摸到上面刻有东西,忙端起对着亮光仔细瞧着,木牌两面都雕满了东西,却全是西湖的景象,那雕刻纹理纤细,竟密密的囊括了西湖著名的景色,每一景都刻得生动形象、纤毫毕露,把景色的神韵雕绘得淋漓尽致。
仕进只觉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当年从书上知道了西湖美景,更知就在附近,便念念不忘着要看看。想不到母亲把这给记住了,竟费尽心思为他雕了这木牌,更不料母亲的技艺是如此的高超,这雕刻端是让人叹为观止。仕进抚摩着木牌,心想:“不知母亲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唉!”他把锦囊小心收好,将木牌系在腰间,顿觉心里有里依托,人也精神起来。
仕进站起身来,轻吁了一下,湖光山色这时在他眼里立时鲜活起来,瞧着,不觉心旷神怡。仕进忽地听到一阵斥骂扑打之声,转头望去,只见几个青皮汉子正殴打着一位老人,不觉眉头一皱,走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骂骂咧咧的,下手甚是粗重。老人头戴圆帽,脸盘狭长,衣衫褴褛,满是风霜孤苦的颓迹。他身边伏着一条同样瘦弱不堪的老狗,正呜呜的鸣着。老人用身子护住狗,愤愤地瞪着几人,却闷声不吭的任人踢打。
仕进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快住手!朗朗青天,岂能容尔等对如此老人家下这等毒手!”那几个汉子斜了他一眼,哼声道:“小子,别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快揍,还不快点滚开!”仕进怒气益甚,便道:“你们如此丧心病狂,定会遭老天报应的!”
便有一个汉子冲了过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想活了,是吗?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不叫活太岁了!”还未近得身来,他已是扑的一声摔了个跟头。原来是仕进垂着的手腕轻转,曲指弹去,指风撞在他的膝盖上,顿时掀倒了他。那边的汉子们俱是楞了一下,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个个的摔倒在地。
仕进忍住笑意道:“瞧吧!老天爷的报应可真快,恶有恶报,果真是丝毫不爽!哈哈哈”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青皮汉子们爬了起来,听到仕进此言,又观附近根本无人,也不见仕进如何动作,不由满脸惊惧之色,顿时哄然四散,不敢再停留半刻。
第二十五章 奇人奇事
仕进上前扶起老人,触手之下,竟是皮包骨头,难为他受了这么多苦还能一声不吭。仕进不由恻然道:“老丈,您没事吧?”老人瞄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头摸摸那条狗,细声道:“苦了你啦!”声音甚是沙哑。那狗轻快地摇着尾巴,不住蹭着老人的腿,甚为高兴的样子。仕进颇为尴尬,也不好发作,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老人抬头盯着仕进,忽道:“少年人,你身上可带有银两?”仕进不意会有此问,不由一怔,才讪笑道:“本来昨天还有的,不过酒后无状,被人给取了去。”老人微笑道:“如此甚好,我身上还携有几个小钱。走!我请你喝酒!”仕进见老人如此景况,哪里肯应承,忙道:“老丈,如此怎么敢当呢?不成!不成!”
老人一瞪眼道:“你莫要以为帮我解了围我就会感激你,就愿意请你喝酒!哼,寻常人便是堆一座金山在我眼前,央我瞧他一眼,我还不屑一顾呢!我不过是瞧着你挺顺眼的,心里一高兴,才开口邀你,你莫非是瞧不起老夫,以为我不配和你饮酒,这才如此的罗里罗嗦?再说了,长者赐,不敢辞,我怎么说也痴长你几十年,虽说是老而不死,多少也算个长者吧!你还要推辞吗?”
仕进大窘,只好道:“既是如此,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老人这才笑道:“如此才爽快嘛!”便招呼那狗一起走。他对仕进道:“少年人,你心地倒是挺不错的,不过为人有点虚伪。行事但求随心所欲,那来那么多规规矩矩!”仕进怔了一下,心想:“老人家的话确也没错,自己是有点婆妈,顾忌太多了。”不由恭敬道:“小子受教了!”他见老人放荡不羁,出语皆奇,分明是一位奇人,不时为何竟沦落到如此破落的地步,心里涌起老大一个疑团。
待到了一间简陋的酒肆,老人寻了一处座儿坐下,便招呼仕进同坐,道:“少年人,老夫也只能请你到这种地方了,别的可是请不起啦!呵呵”说罢便轻笑起来,毫不以为意。那狗乖乖地伏在老人脚下,甚是机巧。仕进也笑道:“天大地大,哪里还不都一样?那么多讲究干吗?”老人拍桌道:“好!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店家,快上酒来!今日如不痛饮一番,如何能休!”
酒肆里甚少客人,掌柜的正伏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喊声,不禁吓了一跳,马上睁开眼睛,脸上霎时堆满了笑容,嘴里道:“客官您”刚说得这几字,待看清老人的面貌,他马上改了口,皮笑肉不笑道:“哟,原来是文长公呀!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又从哪里混来了钱?”边说着,边慢吞吞地取酒端上来。掌柜的看到仕进坐在一旁,楞了一下,堆笑道:“原来您老遇上了贵客,难怪,难怪!”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青色,喝道:“罗嗦什么!忙你的事去罢!”又对仕进道:“瞧吧,世态人情,其实就是如此!见得多了,瞧得也淡了。”仕进点头称是。掌柜的悻悻地退回柜台上,低声道:“哼!还是这副臭脾气,难怪把人全都得罪完了!”仕进听得清楚,想道:“其实老人不过有点急躁而已,他们怎么都不多点宽容呢?”
两人开始饮酒,三杯下肚,老人话闸子便打开了,却是纵横肆虐,无所不谈。仕进一旁连连点头,不时插上几句。老人胸中似藏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嬉笑怒骂,毫不掩饰地嘲讽当前社会的种种弊病,却俱是正中要害,入木三分。仕进只觉眼前的世界无形中涨大许多,很多闻所未闻的事件一一窜了出来,不住的冲击着他的心灵。
老人谈着谈着,便把话题转到了诗文经解上。他的观点却多与书上迥异,颇多匠心独出、奇而又奇的看法。仕进这时也能多说两句了,他所说多是前人的观点,不过被他熟记而已。老人一听,兴致大涨,狠狠地驳斥了他一顿,道:“须知尽信书不如无书!千百年来,世人尊奉孔子为绝代圣人,人人称颂,但事实真相呢?嘿嘿!当政者需要愚昧百姓,于是把孔子捧为政治家,以‘六经’为致治之说,多偏重于微言大义,殊不知功利性十足,又狂妄自大;另外一大帮书虫死心钻进书里,便把孔子当成史学家,以‘六经’为孔子整理古代史料之书,偏重于名物训诂,虽是考证得头头是道,却未免太过烦琐;更有朱熹把孔子奉为哲学家,把‘六经’当作孔子载道之具,偏重于心性理气,如此飘渺虚无玄想,流弊更甚!说穿了,那些所谓的前人贤者不过是把孔子当成是扯线木偶,来实现自己的想法罢了。可怜孔老夫子虽是被捧做了神,他真正的思想却被利用成了工具,支解得破碎不堪了!”
说完这番话,老人甚为唏嘘,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仕进听罢,不禁大为叹服,深以为然。他感觉老人见识广博,学问渊深,所说的很多自己都是初次听闻,所知的远胜自己百倍,不由肃然起敬qi书…奇书…齐书,便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困惑摆了出来:“老丈,小子心中存有不少疑惑,不知可否指点一下迷津?”
老人哈哈笑道:“老夫别的不会,嘴皮子的工夫却是不差,便连这一生的困苦潦倒,也全拜它所赐。说吧!看看我这回能否帮得上忙!”“世人拖着一具臭皮囊来到这世上,庸庸碌碌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最终俱要化归尘土,烟消云散。如此,世人到人世走这一遭却为的什么?”老人听了,拈着酒杯沉吟起来。
仕进只觉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更有见识过人的智者在前,良机难再,当下便把心中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小子现在是父母双亡,亲戚全无,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自然,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小子倒是看开了,强求不得。至于自身处境,也随遇而安吧。只是茫茫人世,悠悠百年,却委实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只觉百无聊赖,活着甚是无趣,直想一死了之算了。难不成真的来一个‘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老丈有以教我?”仕进说完这些,不觉舒畅许多,满怀期待的望着老人。
老人微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想法竟如此的消极。也罢,你愿否听一下老夫生平之事?”仕进见他把话题转了,不由一楞,旋即意识到老人是借机指点他,不由点头答应。
老人低沉着声音道:“老夫是绍兴人,姓徐名渭,自己起了个外号曰青藤,还有个号叫天池。唉!说这些枝末之事作甚!老夫二十岁时于山阴县考中秀才,当时确是意气风发,神采焕然,以为前路将无限光明”
原来这老人便是江南一带鼎鼎大名的徐文长。徐文长才华横溢,诗、书、文、画,是样样精通,更有人尊他为明朝文坛第一人。他本应是天之娇子,却因为思想与朝廷相抵触,于是遭受了种种歧视,到处碰壁,可谓一生坎坷,甚不得志。他当年曾应邀出任胡宗宪衙门里的幕僚,屡出计谋,为讨伐倭寇建立了不少奇功。胡宗宪死后,他却是屡遭排挤倾轧,更曾被下狱论死,被囚了七年方才出狱。
仕进越听越是惊心,他想不到这位奇才惊羡的老人一生竟是如此的悲惨。“其后,我经历了六年的漫游生活。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