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进宫?曹参军?”暗暗念着,武韹祺整理着混乱的思絮。一个顺天府的府衙有何德何能可以进宫呢?而左卫参军这样的官员又有什么理由来见一个比平民大不了多少的人?看样子,余婧凮这个人到是当真不简单呢。思及此,兴趣反而更高。看着张辅明那张如死灰般的脸,淡淡笑着,道出一句令张辅明哭都哭不出来的话:“既然苦主不在,我到是要在些多住上几日了。”
“是谁说要在这里住啊?”话音未落,一声清亮的女音已将话语接了过去。
武韹祺心中一惊,暗道了句,她怎么来了?
一种轻若羽落的足音随着翠玉叮当声渐渐行进,不多时便停在牢门之外。张辅明连忙率众跪下齐声道:“下官参见太平公主。”
“起来吧。”一把若黄莺出谷的声音自门外传出,声调中仿佛含着无限幽怨。“韹祺你过来。”
“是。”
张辅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此时竟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的走了过去,停在门前。一只莹白的玉手伸了出来,握住了他那双有些冰凉的手,牵着他缓缓向外走去。通道中清晰传出太平公主如慈母般温柔,夜莺般动听的嗓音。“韹祺,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人父者本不应若你这般贪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简单的道理应是明白的。”
“是。”
“有时间在此耽搁,不如进宫陪陪你那年迈的姑婆,她可是时常念着你的。”
“是。”
渐行渐远的声音,除了武韹祺机械般的“是、是、是”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等到声音完全消失在静寂的空气之中,张辅明才站起身来,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大周有这样的一位王爷,究竟是幸或不幸呢?他对自己所期盼的那位圣主会不会造成不应有的影响,还是……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武韹祺对太平公主谦卑的背后,所表现出的另外一种面孔。
一种傲然的,既便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无法表现出的优雅与成熟。
*********************************
冬日的黄昏总是显得特别短暂,余婧凮自朱雀门行出时,夕阳才不过渐落,此时却已完全沉没在山的另一端。
再过几日便是元宵夜,别的地方早已张灯结彩,然而长安的街道上除却满堆的积雪外,仍无法感觉半点欢快的气氛。想来这是难免的,当年薛刚不正是在十五之日打死了太子么?虽不是当今女帝的亲子,但也是难免伤痛的。
静静的风雪寒夜,静静的长安大道。
踏着满街的积雪,几缕寒风顺着松开的衣领钻了进去,余婧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突然想起从早上起自己就没有吃过什么,饥饿感与寒冷怎能令人得以承受?
一阵浓烈的香气自寒风中飘然而来,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余婧凮微微一笑。是了,正是这里。
这是一家摆在屋檐下的小摊子,店老板是个操着及浓重陕西口音的中年汉子,卖得则是本地名吃羊肉泡馍。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小摊子上的人并不多。弹三弦的白头老者和他的孙女坐在棚子正中的桌子上,孙女正专心喝着碗中的汤,老者碗中的汤已见底,正呆呆地望着棚外的满天飞雪。他是否还在怀念当年灯红酒绿的日子,或是感慨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还有一个粗布衣衫的乡下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呼呼大睡,头上所戴的斗笠遮去他大半个脸孔。遥远的路程不仅累坏了他,也累坏了那头拴在棚外柏树的那头毛驴。粗重的呼吸形成雾气,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棚中虽然还有很多空位,余婧凮却坐在距离街道最近的位置上,叫了一碗面。近年来所发生的事已渐渐磨平了他的傲气,打破了他的骄作。当日那个执扇游湖,华服玉骨的少年,更不是曾非最昂贵的酒楼不蹋,一执千金的贵公子。比起初入江湖,他已成长许多,更加成熟、稳重、冷静。
一碗又香又辣的羊肉泡膜下肚,余婧凮的原本有些发青的脸色渐渐拢上一层血色。然而他的思絮却并未因突如其来的温暖而化为泡影。这问题已在他脑中来来回回不下数十次,却仍找不出半点答案。
那个人究竟怎么死的?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是仇杀还是别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死者是个宦官,年纪很轻。至于他的名姓、官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查出。要在有着上千名宦官的宫中调查一个少了头的人仿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余婧凮又开始头痛,这已经今天第三次了。他原本没有这个毛病,可自从来到长安城他的头就再也没那么轻闲,每日里不痛上个四五次是不会罢休的。而每一次似乎都跟那个玩劣的小王爷拖不了关系。可这次却似乎并非如此。他当然不会为着一个今早上才被自己亲手关进大牢的囚犯头疼,他头痛只为着曹参军对这件事态度。
照理说,云集三千佳丽的后宫哪怕再死上十个八个的宦官也不会有人理会,别说宦官了就算因争权夺利而被无辜杀害的皇子皇孙又何其之多。今年晚秋被女帝逼杀的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不正是个最好的例子吗?宦官,此等比牲畜还要下等的东西还会值得旁人关心吗?
怎么可能。自嘲似得摇摇头,余婧凮端起茶碗。杯子里的茶已凉了,他泼掉,再从壶里倒了一杯,端在手中却没有往嘴边送。因为他看到一件生平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事,这件事简直比他活过的二十二年中见到的任何一件事都来得奇怪。
原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乡下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柏树下的那头毛驴旁,正端着手中的碗喂毛驴吃羊肉泡膜,谦卑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跟在王宫贵胄屁股后面打转的奴才。
余婧凮很想笑,可怎么也笑了出来。他突然想起曹参军讲过的一句话,‘世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奇怪,你不想要的时候偏偏怎么躲也躲不过;等你静下心来打算接受命运时,老天却又夺走了。让你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好好珍惜,这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本就是人的错?’背光中这个在沙场上被胡人砍过几十刀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八尺男儿眼中竟闪动着泪光。虽然听不到低喃的话语是什么,但那唇形看起来确实是,——襄,为什么?——不错,看起来是这样子的。
嘴角微微一抑,余婧凮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紧了紧衣领踏在积雪走向长街的另一端。
能让曹参军这样的男人落下眼泪的,决不会是男人,更何况“襄”这个字本就不应是属于男人的名字。
寒夜长街,刀锋般刺入的风雪中,混合着白发老者弹奏的三弦琴之声,更显出万分的无助与凄凉。
下卷 第二十章 不该发生的事
下了一夜的雪,天明时已渐渐停止。阳光斜斜地照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映出一道如汉白玉般莹白的光泽。
昨夜宿醉已醒,难奈的头疼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李平开始后悔跟怡红院的胖姑娘拼酒,尽管他很了解自己是个口风有多紧的人,却还是难保在意识模糊时露出什么口风。他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强忍着撕裂般的头痛,李平拉开了那扇位于三十二阶汉白玉台阶上的青铜大门。
一袭晨风卷起千般雪花,打在脸上,似刀锋砍过似的疼。紧了紧领口,李平跨出红木门槛,行至正中站定。两旁雕刻得及为精细的巨兽,庄严狰狞,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这座精致华美,却又充持着世间悲哀与苦痛的亭院。站在正中的李平仿佛也已变成了石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阶下那条一直延续到街角的青石长街。
他在看什么,在等什么,还是在期盼些什么呢?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如丈夫远行的妻子般在寂寞安静的空气中默默等下去。这样的生活他已整整过了九年,寂寞已如呼吸般成了一种习惯。尽管李平并不相信命运,可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嘎声,厚重的青铜门被人拉开了一道缝。一个头上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小姑娘从门内伸出头来,一对大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在她的脚下,有只手绒绒的东西正拼命将门缝挤得更大,想衬着主人不备溜出门去。小姑娘似乎怕它惊着李平,举起胖嘟嘟的小手在嘴唇上比了个“小声点”的动作。可那东西却像是会错了意,更努力地向外挤去。
也不知是开门声过大还是那东西的吵杂声惊动了李平,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了句:“是丁丁吗?”其实不论是谁,对他来说都已不那么重要了,哪怕他自己也一样。
“是的。”丁丁抱起依然在挤着门的狗,跨出大门,站在李平身后,怯生生地道:“王爷不在,尘少爷又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小铃铛不管谁哄都不肯吃东西,所以奶妈就让婢子来带给管事瞧瞧。婢……婢子并不是真得有心打挠管事的。”她那双扑扇着的大眼睛里竟开始有了泪光,怕是再说下去就要哭出来似的。
叹口气,李平转过身去,摸了摸丁丁的头,柔声道:“叔叔不怪你,丁丁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哭的。”丁丁本是他远亲家的孩子,那家人听说王府里薪俸高、吃穿不愁就将她送来了。让这么小的女孩子端茶送水,铺床叠被,也真是苦了她了。
“真的吗?管事不怪婢子?”丁丁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泪,小声问。她是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慈祥的胖叔叔生起气来究竟有多可怕的。像上次,那个不小心碰坏王爷古玉花碗的丫环姐姐,就是被他活活杖死的。从姐姐身上流出的血,把整个后院的雪地都染成了艳红。吓得她整整做了三个晚上噩梦,到现在还不敢到后院去。
“外面冷,我们回屋去。”李平没有再解释,牵起丁丁已冻得冰凉的小手慢慢往院内走去。
就在这时,李平听到一阵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在积雪上的声音。不仅是他,丁丁也听到了。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破涕为笑,欢呼道:“王爷回来了。”
*******************************
丁丁的欢呼声仍在空气中回荡,那辆由四匹马拉得马车已停在三十二阶汉白玉台阶下。一身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裳,一张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清秀面庞,一头别在碧玉冠中的漆黑秀发,天地间除了大周的殊琉王武韹祺之外又怎能找得出第二个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得很,苍白中带着一丝红润,更为他的绝美平添了一份诱人。只是这反面令李平更为担心。他知道小王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喝点酒,然而这点酒似乎早已超过了他所预料的程度。
武韹祺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从他的唇形可以看出他正在与马车的主人告别。等他正要蹋上台阶时,车帘突然探出一双手。手中拿着件由天山雪貂的皮制成的袍子。武韹祺走回去,那双手温柔地为他将袍子披在身上。
“小铃铛!”
李平右眼的眼皮忽然一阵猛烈的跳动。本应抱在丁丁手中的小铃铛不知何时挣脱了禁锢逃下台阶,向它最喜欢的主人扑去。马车旁跟随的侍者却在它尚未接近武韹祺时举起戒杖。下意识想到搂紧丁丁的李平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甩开了他的手奔下去,用幼小的身子紧紧护住这只已奄奄一息小东西。
风声,杖棍声,还有轻缓的对话声。
“这丫头可是你府中的人么?”
“是的。”
“看样子你的管教无方呢?”轻蔑中带着几分厌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若不给点教训怕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任凭姑母处置。”
勉强睁开眼睛,武韹祺那张俊美的脸孔仿佛近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曾经温柔注视过自己的眸子此时竟如同庙宇中的神像般没有半分情感,就像两颗失去光泽的夜明珠静静停止在眼框中。直到大限来临时,丁丁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最喜欢的人没有帮她。
一步、两步、三步……数着脚下的白玉台阶,武韹祺慢慢向上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在未融的积雪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那是丁丁的血,是武韹祺走过她身边时不甚沾上的。
“你会不会怪我?”这话当然是对李平说的,也只有李平才能令他说出这种话。尽管他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问了。
李平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默默注视着脚下的石板。“不会。”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死的人跟他丝毫没有一点关系。
“是么?”长长出了一口气,武韹祺突然转向左面的石像,轻轻唤道:“息尘,你过来。”
听到这句话,李平猛得抬起头,在他看到石像旁的少年时,脸上的表情突然冻结了。此时留在他脑中的念头只剩一个,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并不比李平好多少。他叫武息尘,据说是武韹祺大哥的儿子,到这里是为着跟他学习琴艺的。事实上他并不姓武,至于他到底姓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