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崤山原有一座崤关,与东西函谷二关连成一条天险防线,东西大道横贯其间,官道婉蜒于山谷中,两侧飞崖绝壁,风不下边,险绝峻绝。
路宽仅丈余,所谓车不方轨,进了山路有进无退。本来山北另有一条大道,是三国时代曹操进兵巴汉,嫌崤山旧道太险不利运输而辟的新道,但时畅时断,近数十年来已不通行旅,目下往来关内外的人,仍走的是崤山旧道。
山区中人烟稀少,道路险绝,少不了有些不肖之徒潜身其间,做那没本钱的买卖。负责治安的是峙底关巡检司,不时派出五六名游骑,在东崤与西崤三十五里之间巡罗。但兵来贼走,兵去贼临,你来我往捉迷藏,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这条路白天行走已经不太安全,因此旅客相戒不走夜路。这天傍晚,乌骓马驰入陕州西门。
崔长青希望早些赶到郑州,沿途尽量避免耽搁,但也不需赶夜路,预定今晚在陕州投宿。
陕城宫南面不远,是本城第一大店豫州楼。这座楼其实是客店的酒楼,以楼为店名,楼卖酒食,后面三进两院则是客房,名列本州第一大店,生意兴隆自在意中。
乌骓在店前止蹄,一名店伙急步趋前接缰,喝采道:“好骏的乌骓,多久没见过这般雄骏的坐骑了。呵呵!客官人更俊,果真是人如虎马如龙箫客官溜马,请客官移玉二楼,自有伙计替客官张罗洗尘。”
他将缰交给店伙,笑道:“天色不早,不必溜马了,路上并不辛苦。在下住店,先安,顿好再说。坐骑好好招呼,上料加豆。”
店伙拉开大嗓门,向店里叫:“来人哪!接客官至上房安顿。”
出来两名小伙计,熟练地解下鞍后的马包,鞍前的水囊鞘袋。
“爷台请跟小的来。”一名店伙客气地说。
“叭”一声鞭响,有人挨了一鞭,接着,打雷似的大嗓门叫吼声震耳:“兔崽子!谁叫你动太爷的鞘袋?”
原来另两名招呼客人的店伙,有一位讨好地替客人卸下马背上的鞘袋,被那位豹头环眼客官抽了一马鞭,只打得店伏龇牙咧嘴,正待发作。
豹头环眼大汉取下鞘袋,和兵刃插袋中的一把厚背鬼头刀,怪眼彪圆,骂道:“狗娘养的!你不服气?太爷要砍下你的驴头做溺器,你信不信?”
店伙看了那把沉重的鬼头刀,上冲的怨气怒火消散得无影无踪,惶然地说:“小的怎敢?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带路,太爷要住店。”
“是,小的领路。”店伙颤抖着说。
崔长青冷眼旁观,心中冒火,但不动声色。
两人同时踏入店门,一个无心,一个有意,“砰”一声响,双肩相撞。
大汉身形一晃,一肩撞在门柱上,登时火起,将鞘袋和刀向下一丢,作势扑上,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
崔长青不再客气,铁拳疾飞,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了再说,“砰”一声给了一记“霸王敬酒”。
“噗!”大汉下颌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只感到口中盐盐的,眼冒金星,几乎跌倒。
崔长青虎跳而出,到了店门外的广场,点手叫:“你出来,给你一次教训,免得你出口伤人。”
大汉一声虎吼,虎跳而出,疯虎似的飞扑而进,用的是凶猛的“饿虎扑羊”。
崔长青一看便知对方自传力勇,仗火候不差的混元气功无畏地进搏,早已智珠在握,直等到对方的双爪行将及体,向虎腰左扭,闪过正面,人向下挫,右肘凶狠地撞出。
“噗!”肘击在腹腰上,如中皮鼓。
“哎……”大汉惊叫着弓腰后退。
崔长青得理不让人,大喝一声,身形跃起,“噗噗”两声闷响,双足踹在大汉大脑肩上。
“砰!”大汉终于仰面重重地摔倒,跌了个手脚朝天,狼狈万分。
崔长青拍拍手,笑道:“阁下,起来再斗。”
大汉狼狈地爬起,向店门急窜,想拾刀拼命。
崔长青急步赶上,一掌拍在对方的背心上,顺手抓起对方的腰带,大喝一声,将人向街心扔。
“砰!”大汉跌在一堆马粪上,粪浆四溅。
崔长青冷哼一声,叫道:“下次再出口伤人,在下要割下你的狗舌头来。好好洗个澡,朋友,别忘了在店内找我算帐。”
说完,入店而去。
围观的人丛中,有人叫:“打了飞熊,麻烦大了,看样子要出人命。”
他被店伙安顿在东院的一间上房,刚在洗漱,便听到邻房有了动静,一个娇甜的女人声音说:“店伙计,这间房太小了。”绛姑绛姑娘恰可以安顿,没有比这间更好的上房了。”
接着,飘来两句更娇,更甜,更柔婉的声音:“冬梅,就要这一问好了。”
他一怔,心说:“三个孤零零的少女落店,没有男人护送,未免太危险了。这位少女的嗓音好悦耳,大概相貌不会太差。”
他可没有心情想入非非,对少女们的安全倒是关心。
洗漱毕,静静地喝完一壶茶,方泰然出房,举步向前面的酒楼走出。
二楼灯光辉煌,广阔的楼面分为四部分,临街一面以雕花板墙分隔为二,右面分隔为五座包厢,便于携带女客进食,也是有身份的人宴客之所。
三部份的食客似已满座,他走向包厢,向守在门外的两名店伙问:“里面有座位吗?”
一名店伙欠身道:“有两厢空着,爷台是否需厢座宴客?”
“在下一个人。”
“哦!小的到左面去,替爷台设法请出一副座头。”
“不必了,给我一座包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包厢太爷全包下了。”
他扭头一看,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干瘦大汉,带了两位从人,排众而来。
他冷哼一声,伸手拦住说:“老兄,你该知道先后的规矩。”
大汉冷冷一笑,伸手徐拨说:“太爷进去之后,你便……”
双手相交,大汉脸色一变,慌忙缩手改口说:“好,你先来,但你会后悔。”
他举步入,说:“是否后悔,不劳阁下耽心。”
他占了一座包厢,厢与厢之间只隔了一层薄板,而且厢门用帘而不用门,因此邻厢的动静可听得一清二楚。
叫来了酒菜,邻厢陆续到了不少人。不久,有个粗豪的嗓音叫:“老三,去叫他滚,这儿容不下咱们十六位朋友。太挤了。”
“可是……大哥,那家伙扎手。”是老三的答复,听嗓音便知道方才的干瘦大汉。
老大显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叫道:“老三,你怎么胆子愈来愈小了?扎手?他一个人能移山倒海飞腾变化吗?”
“可是,咱们有事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三,你到底去不去?”老大的声音充满怒意。
“是,老大,小弟这就去……”
“他要是不让座,老二去把他丢下街心。”
崔长青到底年青,受不了狂言撩拨,大声道:“不要叫老二老三过来,你自己来好了。”
脚步声急促,老大带了几个人过来了,门帘一掀,灯光下,一个穿灰袍的大胖汉气虎虎地出现在门口。
“咦!是你?”胖汉讶然叫。
崔长青放下杯筷,大笑道:“原来是无量佛左春秋,难怪如此猖狂。”
无量佛身后一名中年人怪眼一翻,越众抢入。
无量佛伸手急拦,说:“老二,不可无礼。”
说完,进入包厢笑道:“没想到在此碰上了老相好,妙极了。”
崔长青安坐不动,自行勘酒说:“老相好?别抬举在下了,咱们曾有一面之缘,配称老相好?你老兄真够四海的。”
无量佛拖张长凳自行坐下,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一面之缘,自然可算相好罗。老弟,近来可好,在何处得意?”
“在关中做了两笔买卖,还好。你们……”
“来,我替你们引见。这位是兄弟的金兰二弟追魂刀项三川,那位是敝友飞燕子杨全。”然后向两人说:“两位贤弟,这位就是兄弟时常提起的黑衫客崔长青。”
项、杨两人一听他是黑衫客崔长青,脸上登时出现不屑的神色,爱理不理地点头算是打招呼,抱肘而立颇为桀傲。
崔长青也颔首打招呼,淡淡一笑道:“左兄,如果你要在下让座,办不到,朋友是朋友,交情是一回事,让座又是一回事。”
无量佛离座而起,笑道:“老弟言重了。请稍待,在下到邻厢请几位朋友过来,与老弟厮见,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左兄,在下……”
“放心啦!老弟,不会要你让座的。”
不管崔长青肯是不肯,无量佛径自走了。崔长青碍于情面,不便硬阻。
不久,进来了五个人,其中有无量佛的拜弟老三狂鹰张瑞,也就是不久前与崔长青争座的人。
另四人是名号响亮的好汉,前三人是吃水的一方之霸,砥柱三雄李龙、李虎、李豹。最后一人是千里追风焦国良,是陕州的风云人物。这四位仁兄,都是附近的巨豪。
八个人中,除了狂鹰知道崔长青不好惹之外,全未将崔长青放在眼下。
崔长青并未介意,也傲慢地打招呼。
八个人不客气地就座,无量佛坐在崔长青的右首,笑道:“咱们一共有十六个人,邻厢的八位朋友,尔后再为老弟引见,彼此也好亲近亲近。”
崔长青淡淡‘笑,说:“左兄,你的人不少嘛。”
无量佛呵呵笑,说:“多是多,但还嫌不够。”
“不够?是招兵吗?”
“不是……”
“要造反?”
飞燕子本来就不屑与崔长青同起同坐,冷笑道:“小辈你这是什么话?”
狂鹰张瑞一惊,心中暗暗叫苦,深怕崔长青反脸,闹翻了就糟啦!
崔长青却不在意,他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说话阁下如果不爱听,为何不出去?”
飞燕子勃然大怒,愤然站起。无量佛急道:“杨老弟,坐下。大概咱们忙了好几天,大家都有点肝火旺,崔老弟休怪。”
“我不在乎。”崔长青说。
无量佛堆下笑,说:“崔老弟,说起人多,兄弟确认为还不够,老弟如果有意,算你一份,怎样?”
“算我一份?”
“咱们三两天之内,要做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恕兄弟暂时守秘,只问你肯不肯入伙。”
无量佛提出入伙二字,崔长青便大起反感,但也不动声色,说:“近来,在下做买卖倒还顺手……”
“呵呵!老弟,利润优厚得很呢。”
“买’卖当然也大罗?”
“那是当然,每人先付白银三百两,事成再加三百,红利在外。”
“哦!这趟买卖做下来,可以坐吃两年呢。”
“也许不止两年。”
“怎样?”狂鹰张瑞追问。
“在下要知道买卖的底。”崔长青不慌不忙地说。
飞燕子冷笑一声道:“你阁下根本不懂咱们这一行的规矩。”
“你老兄是那一行?”崔长青冷冷地问。
“明的,总比阁下鸡鸣狗盗光彩些。”
千里追风拨火煽风地说:“杨兄,目下是大明一流江山,并非春秋五霸争雄,过函谷关尽可大摇大摆地过去。尽管函谷关目下仍保全古风鸡鸣启关,但已用不着鸡鸣狗盗了。”
飞燕子见有人应和,更为得意地说:“黑衫客,你偷八辈子也偷不入六百两银子。你入咱们的伙,在下委实想不起,该如何分派你的工作。”
“你要知道,这次咱们是来明的,危险得很哪。”砥柱三雄的老大李龙也趁火打劫,插上一腿。
崔长青的目光,扫向无量佛。
无量佛似无阻止同伴讥笑嘲弄的意图,正与老二追魂刀低声商量。
他忍无可忍,怒火上冲,但神色仍然平静,笑道:“飞燕子杨兄,在下的能耐是偷,偷金银也偷人,你家里如果有金银有小妹子,你可得小心我呢!”
这一手泼妇浪汉式的反讥,真绝。飞燕子只气得一蹦而起,伸手去抓菜盘准备掷击。
崔长青沉喝道:“住手!”
飞燕子的手,停在菜盘上空,厉声道:“小辈找死,太爷要教训你。”
“杨老弟……”无量佛急叫。
飞燕子拖开木桌,叫:“你们让开,在下要数这小子的骨头。”
无量佛大概早有存心,想着看崔长青的真才实学,一面故意叫飞燕子不可冲动,一面却向外侧退。
众人散开,双方面面相对。
崔长青缓缓用脚拨开坐凳,冷冷地问:“老兄,你要动手?”
“你害怕吗?求饶还来得及。”飞燕子怪叫。
“算了吧,老兄。”崔长青冷然注视着对方说。
追魂刀拔出两把飞刀,“啪啪”两声掷插在桌上说:“用小刀过瘾些。”
桌已移至一旁,两人只要各跨前一步,便可将飞刀拔在手中。
飞燕子作势跨步伸手,崔长青却平静地说:“老兄,不要拔刀。”
“你不敢斗刀?不管你敢不敢,我要。”
“不要,老兄。”
“你要求饶?”
“我要你不要冒险拔刀。”
飞燕子身转如燕,身法迅捷,自以为必可稳操左券,猛地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