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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风漫应着,他此刻已陷入无限的矛盾中,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和她们母女一齐去的,但是他看到她们母女的笑容,尤其是面对着凌琳这个纯真的少女,他又实在不知该如何来拒绝她们。
一入山林,他们的脚步就快了起来,向右一折之后,便是那条宽约四尺,蜿蜒上行的山路,望着这条山路,他暗问自己:“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第八十章 傍壑惊变
突地——
山路上竟传下一阵洪钟般的喝骂之声:
“老猴子,你躲在里面不出来,算得是什么英雄,哈哈——我只当铁面孤行客是个英雄,那知却是个狗熊。”
伊风一惊,他立刻听出这是“妙手”许白的声音。
孙敏,凌琳,竟自一齐都面色一变,孙敏似也知道“南偷北盗”间至死方休的争斗,闻声变色道:
“是不是“妙手”许白也到了这里?”
凌琳秀眉一轩,嗔道:
“这家伙是什么人,怎地如此狂妄,走,我们去看看!”
她一拉伊风的手,飞也似的上了这条山路,伊风心中虽然犹疑不定,却也跟着她掠了上去,但觉她身形之轻盈曼妙,已不知超出年前若干倍,心中又不禁暗暗赞佩,那“三心神君”果然教导有方,在这短短一年来,便已调教出这般出色的徒弟。
上掠数十丈,使到了山路的尽头,伊风目光动处,只见一条魁伟的人影,倏然从山路尽头处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是谁?”
这魁伟的人影自然就是“妙手”许白,他喝声过后,锐利的目光立刻辨出掠上的人影是谁,一摇虬须,大笑道:
“原来是你,哈——怎地又带了个小姑娘来。”目光一转,突地瞥见孙敏:
“哈两个!”
本自满心嗔怒的凌琳,见到自己嗔怒的对象竟是认得伊风的,不禁愕了一愕,把口边要骂的话,忍了回来。
孙敏亦为之一愕,脱口道:
“伊风,你认得他?”
伊风缓缓点了点头,“妙手”许白又自纵声狂笑起来,一步向前,握住伊风的臂膀,大笑着道:
“你来了,好极了,让你也看着万天萍那老猴儿的景像,我和他一路打到这里,那亭子里突然跑出一个女人来,对万天萍又喊又叫的,哈哈——你知道我是生平最不愿和女人噜嗦的,刚停下手,让他讲个痛快,那知那边突地飞来一条带子,万天萍这老猴儿竟拉着这条带子跑过去了。”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上重重一击,狂笑着道:
“他这一去,竟出不来了,我在这里骂了半天,他却像个缩头……”
凌琳秀眉轩处,突地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娇喝道:
“你是谁?怎么骂起我姨父来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骂人,哼,真亏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妙手”许白一怔:
“你的姨父!”目光向右一瞟,瞟了伊风一眼,向左一瞟,望了凌琳一眼,左右转了两转,突又纵声狂笑着道:
“好,好,小姑娘,有志气,数十年来,真还没有人敢骂过老夫的,现在你居然说老夫像个小孩子,不害臊,哈哈——”他指了指伊风又道:
“小伙子,你交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伊风面上一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孙敏已自冷冷说道:
“阁下想必就是“妙手”许白大侠吧?”
“妙手”许白又一怔,点了点头:
“不错,老夫正是许白。”
孙敏冷冷一笑:
“许大侠英名久已震动武林,说话也该放尊重些,也好叫小辈们学学样子。”
“妙手”许白目光一凛,须发皆张,本已魁伟无比的身形,倏然之间,像是又高大了些。
但孙敏却仍然丝毫不动声色,像是世上任何事都不足以令这个坚强的女子惧怕似的,却见“妙手”许白目光一转,竟突又大笑道:
“哈,你错了,你错了,我又不是大侠,我只是个小偷!”笑声一,目中威光又现,接道:
“只是我倒要问问你,你是谁,凭什么要管老夫的闲事?”转向伊风:
“老夫若不是为了和你这娃娃还有些交情,早就……”
伊风干咳一声,抢口道:
“这位凌夫人,便是昔年的三湘大侠凌北修的夫人,这位就是三湘大侠的爱女,咳——凌夫人的令姐,就是万老前辈的夫人。”他像是费了偌大气力,才将这其中的关系弄清。
“妙手”许白“哦”了一声,要知道昔年“三湘大侠”侠名甚着,而且在武林中更久有义声,是以“妙手”许白这种武林高人,听了这名字也不禁有些敬意,这正是武林豪客彼此间的相惜之心,却不是说“妙手”许白对那凌北修有所畏惧。
他目光一转,便又笑道:
“冲着你这娃娃和凌北修的面子,我不再骂那老猴儿就是,可是,我却要在这里等他,看他是不是永远都缩在……哈哈,永远都不出来。”
他嘴里说不骂,倒底还是骂了句“老猴子”,而且若不是住壁得快,后来那句“缩在壳里”也几几乎骂了出来。
伊风心里暗笑,凌琳也觉得这老人甚是豪爽有趣,望了他几眼,忍不住轻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天性善良,对任何人都没有怀恨之心,何况这老人又是和伊风认识的呢!
只有孙敏,她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她想呼喝两声,让万天萍知道自己来了,又怕万天萍出来后,见着这“妙手”许白,那时情况岂非十分尴尬,她想了想,却见“妙手”许白大笑了两声,又面对着对崖的凌空飞阁,盘膝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琳秋波流转,望东望西,长久良久,突地幽幽一叹:
“你们倒底在等什么,唉——等待可真是难受的事,先前我上山的时候,看到有个老头子在亭子里等他的三弟,竟好像等了一夜——”
伊风心头一震,脱口问道:
“你说谁在等他的三弟,那人是不是身材瘦削,满面忧郁之色的老人。”
凌琳睁大眼睛,点头道:
“是呀,除了那老头子,另外还有三个人,他们都穿着蓝衣服,怎么,你又认得他们?”
刹那之间,伊风只觉由心底升起一阵颤抖,闪电般忖道:
“这四人难道就是华品奇他们,在等“三弟”!呀——”剑眉一轩,一把抓住凌琳的手,问道:
“他们在那里。”
凌琳满心疑惑,缓缓道:
“就在山腰下的一个红顶小亭里。”
伊风全身颤抖着:“三弟,难道他们在等萧无?难道他们已找到了萧无?”一咬钢牙,突地扭转身躯,电也似地朝来路掠去。
此刻他心中似已浑忘一切,只记得“萧无”二字,他毫不考虑自己见着“萧无”时该怎么做,更不考虑自己是否是这“天争教主”的敌手,他只渴望着能见到这阴险毒辣的对手一面,因为久已蕴集在他心里的仇恨,此刻已像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他发狂了似的掠下山坡,“妙手”许白,孙敏,凌琳却不禁为之一震,三人目光相对,凌琳突地娇唤一声:
“妈妈,我去看看他干什么?”娇躯轻转,亦自随后跟去。
她用足全力,只见伊风修长的身躯,像燕子似的在山林中飞掠着,刹那之间,便掠出山林,凌琳想不到他的身形竟是如此惊人的迅急,她纵然使尽全力,却也无法追上,她着急地大喊:
“伊风,等等我——”
她的声音虽大,伊风却根本没有听到。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法,似乎已比昔日快了不知多少,要知道武功一道,最是玄妙,他自幼及长,多年苦练,本已扎下了极好的根基,再经那武林一代奇人“剑先生”为他打通“任督两脉”,他内力何止增进一借,到后来他在秘窟中又苦研那武林中的至宝“天星秘笈”上所载的武学中最深奥的内功,功力又不知增进若干,只是他自己却还不知道而已。
直到此刻,他使出全力,他才知道了自己功力的增长,他发狂地飞掠着,只觉道山两旁的树木,像飞也似的从身畔倒退过去。他心中的热血,也开始沸腾起来,他兴奋地暗问着自己:“不知道“萧无”可是真要到那小亭中会见华品奇?不知道此刻他可曾走了?”心意一转:“我此刻功力似已增进不少,不知道是否是那万恶的贼子萧无的敌手?”他急切地渴望着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于是,他的身形就飞掠得更快了。
第八十一章 死下瞑目
漫山春阳,漫山金黄。
伊风眨动了一下眼睛,只觉面上的肌肉,彷佛像是有种干裂了的痛苦,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面容,不但多日未见阳光,而且也已经有多日未曾洗涤了,易容后的人皮面具,一直里着他的脸,就像是风干了的鱼皮似的,他不禁暗地嘲笑自己。
“原来易容是件这么难受的事,我只不过才忍受了短短数月的时候而已,想当年那位萧三爷,可真不知他日子是怎么过的。”
他身形不停,伸手摸了干燥的面靥:
“唉,我该找些水了。”他暗中思忖:“但是,这也要等我找着萧无之后。”
他从不知道,仇恨可以使人忍受这么多几乎不能忍受的事。
可是,此刻,他却知道了,非常深切地知道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自己是勾践的话,他也一样地会做出卧薪尝胆这一类事的。
纷乱的思潮,沸腾的热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奔掠了多久,也许,只是霎眼之间吧。
目光抬处,满山方抽新绿的林木掩映中,果自露出红亭一角。
他的心不禁为之狂喜地跳动了一下,满引一口真气,倏然数个起落,那遥远的红亭,便突地像魔术般跳到他眼前呀,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享受呀,只是你若没有绝顶的轻功,便万万梦想不到这种享受的境界。
于是,他曼妙地将真气一转,身形再次一掠,纵身向这山亭扑下。
刹那之间——
他但觉天旋地转,“呀”地一声,落在地上,蹬,蹬,蹬,向前冲出数步,一把抓住这山亭翠绿的栏杆,只听——
“怕”地一声——
翠竹的栏杆,应手而裂,破裂的竹片,被伊风铁掌捏得粉碎,然后再缓缓从他掌缝中流出。
他紧咬着牙关,动也不动,口光中似乎喷出火来,狠狠盯在——
这山亭中的四具身上。
初春的清晨,满山飞扬着生命的美妙,大地就正和爱美的少女一样,及早收起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新绿的轻衫,多情的少年,正望着这新绿罗衫的窈窕身影,低咏着深情的句子,就算是已在风烛残年中的老人,也会搬起一张竹椅子,搬到院子的前面,阖上眼,静静地享受这初春的阳光。
然而,
“飞虹七剑”!
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为了手足的深情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受尽千辛万苦,只为了手足深情,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此刻却在这初春飞扬的气息中,倒毙在这翠绿的山亭里,倒毙在他们自己流出的鲜血血迹上…
刹那之间——
伊风满身坚强的肌肉,都不禁起了一阵阵痉挛地颤抖,良久,良久,他方自长长吐出胸中一口怨毒之气,怒叱道:
“好狠!”
他颀长的身形,也随着这短短的叱声,掠入这小巧的山亭中。
他顾不得检视别人,首先就掠到那跛足的老人,也就是“飞虹七剑”之首——华品奇身侧,此刻这豪爽正直而义气的老人,正无助地俯卧在地上,伊风惶急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掌,将他枯瘦苍老,而已冰凉了的身躯翻转过来。
于是:
他就看到了这老人一双空洞而呆滞的眼睛,一双伊风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后也永不会忘记的眼睛。
这老人已经死了,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他的鲜血从创口中流出。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
多少的失望,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怨毒!此刻却仍深深地含蕴在这一双眼睛里,伊风用不着看他而上扭曲的肌肉,也用不着看他紧握着的手掌,就可以体会出这老人心里的失望,怨毒,与痛苦。
“他是死不瞑目的……死不瞑目的……!”
伊风轻轻放下他的身,沉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然后,他便又看到了老人胁下要害上捧着的一柄尖刀!
一柄黄金的弯刀:刀刃却已可怕地插入胁下,只有刀柄仍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带着血红色的金光!
拔起了这柄刀!颤抖着:伊风的手掌剧烈地颤抖着,鲜血的血珠,沿着刀脊上的血糟,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对死者的怜悯与尊敬,对生者的惯恨与怨毒,使得伊风的心胸中,像铅一样的沉重,刹那之间,他知道了,这凶手的姓名——
萧无!
昨夜杀死一个产妇,一个可怜的产妇,一个刚刚为他自己生出一个孩子来的产妇的萧无!
突地,他手腕一反——
只见血光一花,伊风的牙根咬得更紧了,他竟断去了自己左掌的一根小指,他颤抖着拾起这根断指,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