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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常羊山以后,莫天悚一行折向南行进入四川,数日后到达成都。迎接他们不不仅仅有春雷,还有从京城赶过来的梅翩然。莫天悚大喜,颓丧情绪一扫而空。加之他很久没有处理公事,决定在成都休息几天再上路。
刚放下行囊,莫天悚就叫人找来一个方形浅盆,亲自掘土装入盆中,埋进让屈八斗、花蝴蝶和莫桃都稀里糊涂的大豆子,浇透水后双手捧着送到梅翩然房里。又把梅翩然弄得稀里糊涂的。正要细问,春雷过来将莫天悚拉走了。
又是天黑的时候才回房,进门就见梅翩然坐在桌边用心扎一个红色的小肚兜。地上唾绒历历,来此的时间已经不短。莫天悚走过去抢过花绷子一看,一个大胖娃娃抱着一条红色大鲤鱼。虽然没绣完,已然活灵活现的,笑道:“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个!这么小,给谁的?”
梅翩然笑道:“我做了两个呢,一个给大哥的儿子,另一个你说给谁?”
莫天悚意兴索然把花绷子丢在桌子上,皱眉道:“你是为央宗来的?我本来也不想,是皇上逼我的。”
梅翩然过来双手环住莫天悚的脖子,嗔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以为我也像央宗那样喜欢吃醋吗?”
莫天悚立刻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梅翩然的细腰,喜道:“这就好。我就怕你又给我加一条罪名。我要和桃子要去看左顿大师,你方不方便一起去?”
梅翩然摇头道:“我不想去见左顿。是大哥叫我来在找你的。皇上似乎知道央宗的事情,而央宗就是不肯离开京城。你知道大嫂的情况,大哥不能一直陪着央宗在京城耽搁。”把京城的情况说了一遍。
莫天悚失笑道:“我谋夺她的义盛丰?也真亏她想得出来。霹雳弹本来就是大哥发明的,皇上又是先和我说的,怎么不是我的生意?不过和女人计较最没意思。我看这样吧,我再写一封信你带去给大哥。反正北冥在扬州的事情也快完了,让央宗自己留下,日后有北冥照应,也不会出大事。大哥就回云南好了。这事不急,你先在这里陪我几天,等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再离开,好不好?”
梅翩然点点头,迟疑一下道:“天悚,这里离青城山只有一百多里。‘青城天下幽’,你陪我去玩一天可不可以?”
莫天悚莞尔道:“当然可以,不过就只是玩,你千万别拉我去见尹光道和关石天。要不要叫上桃子一起?”
梅翩然低头轻声道:“你好像从来也没有单独陪我出去玩过呢!”
莫天悚失笑,压低声音道:“明早你先把挟翼牵到外面去等我。我找机会溜出去。”
青城山是道教名山,十大洞天第五洞天,号“宝仙九室天”。周围青山四合,俨然如城,故名青城。山以“幽”取胜,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全山树木葱茂,青翠满目,鸣泉飞瀑,清冷怡人。山中有八大洞、七十二小洞,道家宫观遍布其间,由下而上,建福宫、天师洞、祖师殿、上清宫,令人目不暇接。
因为有言在先,莫天悚和梅翩然不走前山,去后山觅小径而行。山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满眼的绿色,到处是千年的楠木、樟木和银杏树,直插云霄。偶尔有鸟的叫声萦绕在耳畔,抬头寻找,只隐约看见掠过去的不知名的小鸟的踪影。倒是大尾巴的松鼠傻乎乎的,看见人来也不躲闪。莫天悚随手射出一块小石头,那松鼠箭一般地躲回树洞中。
沿途不时可见小巧精致的瀑布和溪流,水极其清凉。浅滩里一群小蝌蚪摆着尾巴畅快的游来游去。莫天悚把手放进水里,恶作剧的逗着黑色的小动物。它们却比莫天悚更加溜滑,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从指间溜走。
戏戏水,吓吓松鼠,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很久没有如此闲散,莫天悚心情畅美,兴致也是越来越高。中午休息以后继续朝山顶爬。梅翩然忽然指着一根岔路道:“从这里过去翻过一个山梁,再朝前走三十里就是鸾舞井。”
莫天悚嘟囔道:“翩然,别扫兴。你答应我不提那些的。真要看那个,我们该把桃子也叫上。”
梅翩然笑笑道:“好,不提就不提。其实你就算是不去前山那些道观,听听青城派的宗旨也没什么关系。”
莫天悚叹气,兴致大减,高声背诵道:“青城派起始于青城丈人。修炼最重一个‘无’字,自‘虚无’二字去体认参证。主张功法下手即从最上乘起,修得上乘,中下乘之效验可兼得,无为而有为,无作而有作。求心之无为,静观止念过程中忌沉思冥想,忌妄生意象与心象。密术有阴阳逆用法、乾坤返还法、大灌顶法、小灌顶法、阖辟天机法、钩提秘术、铸剑九法、三温鼎法、九温鼎法、采摄秘要、火候详指、炼药九诀、龙虎丹法别传、出神还虚指等等。”
梅翩然愕然道:“你研究过青城派?”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你既然提到这个,我能不用功吗?梅庄就有他们的典籍,罗天又不在梅庄,我想看还不容易?只是他们的‘诀中诀’自己人知道得都不多,我们也偷不来。你还是别打他们的主意了。”
梅翩然苦笑,果然不再提青城派。但是莫天悚的兴致还是低落下去,勉强又走一阵子,他们终于爬上峰顶。峰顶建有三间草庐,开垦着几畦田地。一个只剩下几根头发的老农正在费力挖地,回头看见莫天悚和梅翩然大喜,叫道:“喂,小伙子,没看见我老头子没力气了吗,过来帮帮我。”
莫天悚四下看看,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伯叫我吗?我只会杀人,不会挖地。”
老农哈哈大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稀疏牙齿,干脆丢下锄头走过来拉莫天悚,道:“带着剑就一定会杀人?快别逗我老头子了!”
莫天悚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不禁皱起眉头。再打量老农,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脸上满是褶子,就只有下巴上挂着的那一大蓬雪白的胡子还能让人看看,衣服也是皱巴巴脏兮兮的,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一双树枝一样干枯的脚丫子。莫天悚后退一步道:“老伯,我们是来游山的,一会儿还得下山赶回成都。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帮你挖地。”招呼梅翩然要走。
梅翩然指着草庐的门让莫天悚看,低声道:“看来是个高人呢。要不你歇歇,我去帮帮老伯。”
莫天悚朝那边一看,门上是一付对联:“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嘀咕道:“哄你的!难道会写对联的就是高人?”但是梅翩然已经下地去拿锄头了。莫天悚只好道:“算了,还是你歇一歇,我来吧。”
老农乐道:“小伙子,别不乐意,我老头子不会亏待你,一会儿请你喝茶。”
莫天悚心想谁稀罕你的破茶?过去抢下锄头,开始挖地。平生没做过此事,不免笨手笨脚的,只想快快完事,步子迈得大大的。岂料老农没出声,梅翩然道:“你这样不行,你不会挖就还是我来吧!”又来抢锄头。莫天悚一个男人,岂能让姑娘做此事?只好认命,比开始认真多了。忽然想起和格茸一起在陷阱里的时候,曾经有出来就当农夫之语,一语成谶,应在青城山上。话当真是不能乱说的。
这畦地颇宽,莫天悚累出一身臭汗,好容易才挖弯,已经是暮色四合。雾气悄悄从四周蔓延开来,薄薄的在山林中飘忽,很快就让绿色的树木消失在黑暗中,能看见的只剩下梅翩然俏丽的身影。莫天悚丢下锄头,心头倒也是欢喜,贼兮兮地四下看看,那老农已经半天都没踪影,过去搂住梅翩然,叹气道:“今夜是回不去了!这家看起来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我们在一起挤一晚好不好?”
忽听一声嫩气的声音呵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挖完地也不说把锄头放好?”
莫天悚大怒道:“我还该给你们挖地了?”回头才看见出声的是一个提着灯笼的童儿,刚刚总角的年纪,和那老农不同,长得水灵灵的,粉妆玉琢。莫天悚一愣,他竟然没察觉这个童儿是怎么来的。梅翩然挣脱莫天悚,小跑着去地里拿起锄头,四处张望一下,拿去草庐边和其他农具放在一起。莫天悚看着她的背影又是一愣,似乎梅翩然到山顶就显得很老实。
草庐中的灯亮起来,老农站在门口笑呵呵地道:“小伙子,别发愣,进来喝茶。”
莫天悚也是累了,洗过手后招呼梅翩然一起走进草庐。毕竟是道家福地,草庐看似简陋,里面的陈设颇为整洁。屋子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放好几碟糕点。正对着门的是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画像。下面一个供桌上点着一炉香,并非寻常供香,闻味道居然是沉香与龙脑的合香。沉香和龙脑都是名贵香料,不是富户根本用不起。莫天悚大讶,再看桌上的糕点,虽然不认识,但极为精致小巧,更不是一个农夫能做出来的。忍不住回头看梅翩然一眼。梅翩然拉拉他的衣袖,到像是在哀求。
老农已经在桌边坐下,笑呵呵地道:“山里面只有一点土产,也没准备晚饭,两位将就用些糕点填肚子吧!”
莫天悚实在觉得疑惑,但看梅翩然甚是紧张,已经先去坐下,也只有顺从她的意思,在她旁边坐下。
老农端起一碟青紫色的糕点放在莫天悚面前,又将一碟绿色的放在梅翩然面前,道:“都吃了,不能剩啊!”
莫天悚又觉古怪,把自己身前和梅翩然身前的碟子都放回桌子中间,笑道:“大家一起吃。”
老农却又把碟子送回他们身前,道:“话不能乱说,东西也不能乱吃。这两碟是特意为你们做的。”
莫天悚忍不住就想发火,梅翩然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我早就饿了。你不吃我吃!”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鼻子眉毛眼睛全部皱到一起去了。莫天悚大惊,急道:“有什么问题?”
梅翩然摇头强笑道:“没有,没有,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边说边把手里的糕点全部放进嘴巴里,用力咽下,几乎噎着。
这下莫天悚忍耐不住,也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掰开,见这种糕点也没个馅儿,似乎就普通面粉做的,看不出特别来。不等他细看,梅翩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糕点,又塞进自己嘴里,却忍不住惊呼道:“这么会这样?”
老农笑道:“怎么了?”梅翩然朝莫天悚看一眼,急忙摇头道:“没什么,我没想到真的这么好吃。”莫天悚听出问题,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急急忙忙咬一口,甜而不腻,真的很好吃。诧异地看着梅翩然和老农,实在是胡涂了。
老农还是笑呵呵,道:“三爷吃出问题了吗?梅姑娘更不用担心,我老头子真没有恶意。三爷,你别光顾着吃别人的,也试试你自己的好吃不好吃。”
莫天悚又是一惊,失声道:“你认识我?”
老农点头道:“我徒弟总是被你骂成牛鼻子,因此老道不穿道袍。”
莫天悚瞠目结舌,半天才道:“难道你就是无涯子老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涯子大笑道:“我就是潘烂头。三爷想不到吧。我在这里等两位好几天了。今早才看见两位上山,特意赶到前面把原来住在这里的青松道友赶跑,霸占他的房子做些点心给两位吃。不然看不着有情有义的这一幕。三爷莫非看不起我老头子,还是怕我老头子下毒,就是不肯吃一口?”
莫天悚急忙拿起一块青紫色的点心,又朝梅翩然看一眼,嘀咕道:“你早看出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梅翩然低头道:“我其实也没有看出来,只是看出道长真的很高明。”
莫天悚还是悻悻的,心不在焉地把点心全部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不料那点心居然是辣的,辣得他嗓子眼冒烟,眼睛喷火,面色绯红,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也滚落下来。想要吐出来,却不大好意思,只好费力咽下,嚷道:“水呢?快拿水给我喝一口。”四处寻找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更是辣得他火烧火燎的。
这时候童儿一手提着一个风炉,一手端着一个茶盘进来,将茶盘放在桌子上,点燃风炉,开始烧水。
莫天悚呻吟道:“潘老头,你这时候才开始烧水?”实在被辣得难受,顾不得那许多,起身抓起一个茶碗就想去水壶中倒些冷水喝。
无涯子也站起来,伸手就去抢茶碗,带出一片火热和光明。原本只点着几根蜡烛,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也被他照亮了。和莫天悚发出的热力不同,热而不烈,像骄阳多过像火焰,让人感觉暖洋洋麻酥酥的甚是惬意。不过莫天悚知道这是一种假相,一旦陷进这种惬意中,必遭灭顶之灾。无涯子非常高明,出手就布置下一个气场。好在近段时间他功夫大进,已经不像在当初遇见左顿和卓玛那样一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