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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不大,却使了浑厚之极的内力送出,便将敌人的喊叫声尽数压了下去。人声鼎沸的午门,顿时沉寂下来了。
九难师太喝令皇太后道:“你与你儿子说罢1
皇太后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道:“皇儿,我是你皇额娘埃”
康熙压根儿没有想到母亲会落在了敌人手里,惊问道:“皇额娘,你怎么……”
忽然大喊道:“韦小宝,他奶奶的你敢劫恃太后,还有天良没有?”
韦小宝道:“皇上,他奶奶的皇太后要来杀我,韦小宝要天良,性命可就丢啦。”
康熙忽然柔声道:“小别子,你放了太后,咱们甚么都好商量,我也甚么都依从你,好不好啊?咱们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迫。”
韦小宝笑道:“小玄子,咱们甚么都好商量,就是皇太后放不得。要是放了她老人家啊,那就君子一言,甚么马也追不上了。”
俩人又是“他奶奶的”,又是“小别子”、“小玄子”,还有甚么“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一阵胡言,犹如江湖切口一般,让在场的人都听懵了。
皇太后忽然道:“皇儿。”
康熙含泪道:“儿臣在。”
皇太后道:“我问你,大清的江山是怎样来的?”
康熙恭恭敬敬道:“太祖皇帝打出来的。”
皇太后道:“传位到你,是第几代了?”
康熙道:“儿臣是第四代。”
皇太后道:“你以后还要传给谁?”
康熙道:“子传孙,孙传于。子子孙孙无穷匮。大清江山万万年。”
皇太后面露微笑,点头道:“很好,很好!不愧是爱新觉罗的后代。”
皇太后身子孱弱,被九难师太使内力逼住了穴道,气息便有些不接。
她微微喘息了一阵,又过:“皇儿。还有一层大道理。你就不大懂了。”
康熙道:“请皇额娘教诲。”
皇太后道:“你可记住了:尽忠难得尽孝,尽孝难得尽忠,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康熙道:“儿臣铭记在心。”
皇太后突然大声道:“为了大清的江山,你将这里的反贼,尽数毙了1
九难师人猜想她要说出这等话来,拂尘已是伸出,点向皇太后的哑穴。可是,她的目光与皇太后的目光相对,个由得心头一颤。
瘦弱、纤细的一个弱女子,此刻眼里显现出来的,竟是一股震慑人心的凛然正气。
九难师太的拂尘,没有气力点下去了。
康熙大惊,道:“皇额娘,那你……”
皇太后勃然大怒,道:“不孝的东西!到底是大清的江山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
九难师太冷笑道:“哼哼,真正看不出,你倒是硬气得紧哪1
韦小宝心道:“这有甚么看不出的?真太后老婊子被假大后老姥子关了许多年,可硬是熬出来了,还不是为了小帝的安危、小帝的江山?他奶奶的,再胆小的女子,一做了太后便不怕死了。”
九难师太道:“鞑子皇帝,你的意思如何啊?”
康熙道:“九难师太,请你放了太后,我恭送诸位出宫,你看如何?”
皇太后还要说话,九难师太的手腕微微抖动,拂尘已然点了她的哑穴。
经过一番变故,韦小宝对康熙、特别是对皇太后仅存的一点儿幻想也破灭了。
生怕九难师太被康熙说得心动,韦小宝急忙叫道:“亲亲好师父,小帝的话听不得,这笔买卖做不得。小帝要做鸟生鱼汤,不做一碗坏之又坏的场,便顾不上讲甚么江湖道义啦。”
九难师太皱眉道:“小宝,你说话就是这等难听,甚么亲……甚么的1
她年少时便皈依佛门,虽说默默地爱过心上人,然而始终没有点破,连一句情话也没有说过。这些年青灯古佛,更是看破了红尘。
听得韦小室说话如此轻薄,虽说他是自己的弟子,九难师太却也面红耳赤。
韦小宝心道:“师父脸一红,也如小娘一般,美得紧呢,可惜老了点儿。想必年青时也是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甚么的。”
韦小宝道:“话难听,理不难听。亲亲好师父,人家成语都说啦:不听徒弟言,吃亏在眼前,鸟生鱼汤,不讲义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九难师太俗家是明朝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自然知道帝玉的心性,便道:“鞑子皇帝,小宝的话你都听见了?咱们可是信你不过。”
康熙冷笑道:“信不过又能怎样?难道朕堂堂一国之君,能受屑小胁迫不成1
九难师太道:“洪教主,你说怎么办?”
洪安通长胡子一卷,将皇太后高高地抛向半空,口中说道:“他奶奶的,哪里有这许多的话说?左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韦小宝一惊一乍地叫道:“神龙教的洪教主啊,你可要胡子下面留人情碍…”
“神龙教洪教主”六个字一人康熙的耳朵,立即将他的脸色都吓黄了。
康熙喊道:“洪教主,你不要乱来啊1
皇太后被高高地抛向了半空,就在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洪安通胡子贴地卷去,将皇太后横卷着,问道:“你说怎么办?”
康熙叹了口气,道:“好,你们赢了。”
说着,喝令御前侍卫和御林军:“放人1
九难师太道:“好,咱们成交了。不过,我们要请你母亲跟我们走一趟。”
康熙道:“你,你要将皇额娘带到哪里?”
九难师太道:“城门口。我们出城,你派人接了你母亲回去。”
康熙道:“你说话可得算话。”
韦小宝笑道:“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
于阿大低声对九难师太道:“师太,夜长梦多,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
一行人出了北京,在城外接应的人早已雇好了马车、马匹,大伙星夜向关外疾驰。
韦小宝原先以为,只要离开了天牢,便如飞乌投林,自由自在了。
岂知却是大谬不然。
洪安通、黄龙大侠、痨病表小叫花、郑克爽、玄贞道长、晴儿、舒化龙……这么多的人,每人都用自己独门的点穴手法,在韦小宝的“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任脉”、“督脉”上点了穴道。
韦小宝浑身受制,动弹不得。
虽说九难师太为他输入了浑厚的内力,但并不能起到解穴的作用。
充其量,只是让他不至于大过难受而已。
一路上,韦小宝被死死地关在车子里,浑身麻木。半躺半坐地如废人一般。
韦小宝生性好动,眼下,将他憋得脸部黄了,真比死了还要难受。
忍无可忍之时,韦小宝便大喊大叫道:“亲亲好师父。快来救命埃韦小宝要死了,死得货真价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九难师太心疼弟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公然出手相助。
她只得温言相劝道:“小宝,你忍着点儿罢,过了几日,就会好的。”
韦小宝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忍不了啦,一刻也忍不了啦。”
九难师太看他实在可怜,便道:“你将丹田真气,慢慢地搬运至四白、曲池……”
洪安通忽然冷笑道:“哼哼,哼哼1
于阿大道:“喂,你笑甚么?”
洪安通道:“老子笑有的人啊,明着不帮暗着帮,只是可惜啊可惜……”
黄龙大侠依然戴着人皮面具,是以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又有甚么可惜了?”
洪安通道:“可惜的是这小子内力全无根基,却又如何搬运?哼哼,九难师太,你这门高深的内功,岂不是对牛弹琴了么?”
于阿大怒极,道:“你1
九难师太到底是出家人,淡淡道:“洪教主,贫尼失礼了。”
韦小宝道:“师父,弟子就要死了啊,你怎么还帮着洪老乌龟1
九难师太厉声道:“小宝!你能将就着活着,便顶天立地地活着,实在不能活了,师父便一掌毙了你,也不能让你给铁剑门丢人1
韦小宝泼皮无赖之极,虽说九难师太动了了真怒,他不敢公然顶嘴,却嘟囔道:“甚么铁剑门、木剑门的?我看也是稀松平常,受人欺负了也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师父,弟子退了狗屁铁剑门了罢。”
苏荃见他越说越不成话,便劝道:“小宝,你怎么这样说话1
韦小宝道:“老子就这样说怎么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与阿珂小娘,巴不得老子即刻死了,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苏荃愕然道:“你甚么意思?”
韦小宝道:“没有甚么意思啊,有两个小娘,原先的丈夫又活转来了,便想给现任的丈夫戴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
阿珂忽然道:“你们好好的说话,怎么又牵扯上我了?”
韦小宝诧异道:“我牵扯上你了么?我牵扯上你甚么了?老子说的是两个小娘勾结了奸夫,点了本夫的穴道,谋杀亲夫啊,与你们两位小娘可是没有一点儿干系的啊……”
阿珂“哇”地哭出声来了。
苏荃喝道:“阿珂,你哭甚么?”
阿珂道:“他诬赖人1
苏荃神色平静,道:“小宝,你倒是说说,我苏荃与阿珂,到底有甚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韦小宝道:“对得起得紧,无非送了老子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戴戴,那也没有甚么。”
苏荃抬起手来,咬着牙,“啪”地掴了韦小室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荃虽说完全失去了内力,也打得韦小宝两眼直冒金星。
韦小宝一怔,喊道:“臭婊子!臭花娘!当真谋杀亲夫么?”
苏荃冷笑道:“谋杀了又能怎样?省得在担虚名!安通,郑克爽,你们两个滚过来1
美人发怒,自有一番威势。
喜怒无常的洪安通,狠辣阴沉的郑克爽,竟然被震慑了,一起走了过来。
苏荃一指郑克爽,问道:“郑克爽,你原先是阿珂相好的,是也不是?”
郑克爽神情木然。
苏荃又问洪安通道:“洪安通,我原来是你的老婆,对不对啊?”
洪安通竟然结巴起来,道:“苏姑娘,我……”
阿珂道:“荃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埃”
苏荃冷笑道:“甚么叫难听?他们男人,一个个的三妻四妾,就没罪了,怎么女子有个相好,或者先嫁了人,罪过就这样大了?”
苏荃脸色铁青,珠泪盈盈,道:“郑克爽,洪安通,你两个若是一条汉子,便一掌毙了他,我们两个便跟了你们走,做你们的老婆。”
双儿大惊道:“荃姐姐,阿珂,你们说归说,笑归笑,怎么开这等玩笑?”
苏荃冷笑道:“人活到这种度数,还有甚么脸留在这里?阿珂,咱们走罢。”
说着,拉起两个儿子,便赌气离开。
岂知刚刚走了几步,晴儿忽然身形跃起,轻轻地落在二女面前,笑吟吟他说道:“二位姐姐,这出戏就不必唱了罢。”
阿珂怔道:“晴儿姑娘,甚么戏啊?”
苏荃也大方得紧,拉了阿珂的手,重又走了回来,笑道:“小宝,这出戏看来不怎么高明啊,没开演。晴儿姑娘就喝倒彩了。”
韦小宝道:“我说不行罢,荃姐姐非说行。你们不知道的,晴儿姑娘在扬州丽春院里,争风吃醋的事情经得多了,哪里瞒得过?”
阿珂越听越糊涂,道:“我是越发糊涂啦!丽甚么院那种地方,岂是晴儿姑娘所能去的?”
苏荃道:“你信小宝胡说八道。”
又对儿子说:“虎头,你那位姑姑不让咱们走,你还是回到爹爹那里去罢。”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韦小宝原本想让苏荃、阿珂将两个儿子带离险地,并且外出求救。却让刁钻古怪的晴儿一眼便看穿了。韦小宝除了在心里骂娘,也是无可奈何。
洪安通他们心中暗叫“侥幸”,便对韦小宝的看管,更加严密了。
然而他们却又同床异梦,相互猜忌,不让对方与韦小宝有所接触。便是到了住店之时,也是让韦小宝单独住一所客房。
尽避如此,彼此间仍存有戒心,便谁也不能进入韦小宝的客房,只是轮班在外面守卫。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要取老子的宝贝,连老子的老婆也不叫来侍候么?你们难道不知道老子的脾气,老子没有小娘是睡不着觉的。”
这一晚韦小宝生了一会气,只得孤零零地一个人钻进了被窝。
刚要睡着,迷迷糊糊的,突然看到床前站了一个蒙面女子!
韦小宝惊道:“谁?”
那女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指了指外面。
韦小宝嗅着蒙面女子手上的少女体香,忽然大喜过望:“雯儿妹子1
蒙面女子低声道:“小尼心无,拜见师兄。”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你真要做尼姑么?不过是说说玩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心无,也即雯儿,道:“师兄说这等言语,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韦小宝心中极是反感,心道:“雯儿小娘才被我师父拐去了几天,便这等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他奶奶的中邪了么?”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
雯儿道:“雯儿已是死了,小尼心无。”
韦小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