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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你的孙子可不程猪,也不里学罢?就是那个好色之徒罢了。其实好色又有甚么不好了?比如我罢,娶了七个老婆,见了雯儿姑娘这样的美貌女子,还是一样地眼也绿了,腿也不动了,哈拉子也他妈地流出来了,老子还不是一样地做大官,做鹿鼎公?曹大人,你莫要生气,你的宝贝孙子今后一定要发达的。一定比我韦小宝还有出息。你想想罢,六七岁就会吊膀子,日后的出息还会小么?哈哈,哈哈!”
曹寅涵养极深,气得七窍冒烟,脸上却依然恭谦地笑,道:“多谢韦爵爷的福口。芹儿,韦爵爷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你可要听明白了,记清楚了。”
曹雪芹低声应道:“是。”上前给韦小宝打了个干,道:“晚辈谢过前辈的教训。”
韦小宝打着哈哈,道:“真谢么?只怕口不应心罢?”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刻薄,倏地,他看到曹雪芹的眼里闪过一股冷光,冷得他打个寒颤。这么小的孩童眼里发出这么冷的光,他从来没有见过,竟然震慑得他将嘴边的刻毒话又咽了回去。
韦小宝忽然感到无味之极,打个哈欠,道:“曹老爷,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吃饭,早点儿歇息罢,我想明儿一大早,就动身去北京……”
韦小宝一番浑闹,又是内伤初愈、觉着困乏得紧,草草吃了饭,便要回房睡觉。还是雯儿侍候他安寝。雯儿的神色淡淡的,韦小宝想兜搭几句,雯儿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大老爷好生歇着罢。”
说完就走了。韦小宝好没趣,在肚子里道:“臭花娘好美么?不过比起丽春院的妨娘强些就是了。老子迟早把你弄到丽春院去,交给我妈妈好好摆布。”
他心里索来不存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忽然韦小宝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只听得有个男人的声音道:“打,打死这今轻薄无行的种子1接着便是劈劈啪啪板子击落的声响。韦小宝猛地翻身坐起,心通:“难道天地会的糊涂东西又寻上门来了么?他奶奶的,老子被这帮东西冤魂不散地缠着,也算姓韦的祖宗积了十七二十八代的德1
他亲眼看到曹寅武功高强,知道宝贞道长他们即便真的寻了来,凭那点微未道行。在曹寅的手里也绝计讨不好去,放下心来,蒙头又睡。
可那打板子的声音还是一声—声地传来,搅得韦小宝难以入睡。韦小宝穿衣起床,自言自语道:“这帮子东西真正不知天高地厚,玄贞道长,你以为曹大花脸是韦小宝么?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罢。曹大花脸也不是个东西?常言道打狗看主人,你当着老子的面,便像官府审案子一般,按住了老子的属下扒光裤子打屁股,未免太也目中那个无人,欺人那个太甚了!”
韦小宝自说自话,本待不理会,又怕天地会的弟兄们当真吃亏太大,自己无论如何总是他们的挂名儿香主,手下的兄弟们大败亏输,甚至被人抓住砍了脑袋,哼,韦小宝脸上好光彩么?
他身着刀枪不入的宝衣,怀揣削铁如泥的巴首,悄然向后堂走去。
其时在南京,江宁织造曹寅正是炙手可热、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织造府邸极大。韦小宝蹑手蹑脚地向打闹声处走去,所幸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后花园里,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一大堆丫鬟、仆役围着,但都鸦雀无声。只有那板子一下一下打在皮肉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韦小宝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被打的哪里是甚么玄贞道长、甚么天地会,而是那个小小童曹雪芹!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不知是曹雪芹性子倔强,还是昏死了过去,竟然一声不吭。
韦小宝奇道:“他们这等发死力打这么一个小子做甚么?这小子做错了甚么事了?他奶奶的,这小子也当真傻得可以,他要打,你就让他打么?你没长腿?你不会跑?老子的儿子韦虎头兄弟,老子吓他,他不怕,老年要打他他就同老子对打—一哪有姓曹的小子这等傻呼呼的。”
曹雪芽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书生,白净面皮,三绺胡须,倒背着手,手里握着一本甚么书,气呼呼道:“打!打死这个孽障1韦小宝想起了曹寅的话,道:“看来这书呆子就是曹大花脸的儿子曹小脸的老子曹中花脸了。”
一看人家管教儿子,与天地会无涉,韦小宝放心了,正要回去睡觉,忽然,一众丫鬟、仆役呼拉拉全数跪倒在地,齐声道:“求大爷开恩,求大爷息怒1
“曹中花脸”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道:“都是你们这班奴才,平日里调弄得他无法无天,踢天弄井!今曰索性往死里打,也省得他日后做出弑父弑君、灭绝人伦的事儿来。”
正在乱哄哄的当儿,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颤巍巍说道:“你容不得芹儿,索性连我也一块儿打死了,离了你们的眼,也省得碍你们的事。”
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手里技着龙头拐杖,由丫鬟搀扶着,一步一颤,走了进来。“曹中花脸”也急忙跑过去,满面赔笑道:“老祖宗,有事你老人家打发人来给孙子说一声就是啦,天这么凉,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老妇人“啐”了一口,道:“我前世作孽,没修到好孙子,叫我同谁说去?”曹雪芹的父亲曹镛跪倒在地,急忙赔笑道:“老祖宗说这样的话,真正叫孙子无地自容了。老祖宗,你老人家要打要罚,总是孙子的错就是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起来罢。你管儿子,我也不能硬派你的不是。不过呢,虎毒不食子,你总不能下这等毒手啊!”
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曹雪芹跟前,一看他的屁股上鲜血淋漓,不禁老泪纵横,把他拥在怀里,气不打一处来,道,“芹儿,你父亲既是容我们娘儿们不得,咱们走了就是,离开他们的眼,省得怄气。来人!打轿!我们回苏州去!”
韦小宝瞧着热闹,忖道:“原来这老太太是大花脸的母亲,中花脸的祖母,小脸的祖宗。他奶奶的,四代同堂,好福气啊,一家子还浑闹个甚么劲儿?”
听得老祖宗动了真气,曹镛爷儿俩又跪下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太太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父亲救了个姓韦的祸胎回家,那东西不是个好行子,挑拨离间,撮弄你打儿子。走,你们领我去问问那个混帐行子,她有没有爹?他爹是怎样管教他的?”
韦小宝的母亲是扬州丽春院的妓女,她自己也不知道韦小宝是哪个男人生的,韦小宝如何知道?心道:“老子偏没有爹,你又拿老子怎样?”
曹镛大急,小声哀求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韦爵爷是朝廷命官,事关朝廷体制。马虎不得。”
老太太冷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怕他是个爵爷,我却怕他甚么?也罢,我找他不便,你们送我去扬州,我找他老太太去。她好赖也是个诰命夫人,我要她评评这个理儿。”
韦小宝大乐,道:“你要去扬州找我妈?真是好得紧,妙得紧,呱呱叫,别别跳!我妈妈在扬州开了个丽春院,你去开个丽夏院,我妈妈再开个丽秋院,你再开个丽冬院*你们老姊妹俩比着开罢。韦小宝有事在身,对不住得紧,老子恕不奉陪了。”
他打了个哈欠,正欲回去睡觉,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韦小宝怒道:“甚么东西,敢与老子……”
韦小宝忽然又不吭声了。原来,他的腰上,被硬硬地顶上了一把匕首。一个女子低声娇叱道:“识相的,跟我走。”
(第二章完)
注:本回目中“红楼幼主”是指曹雪芹,他那时还小,故以“幼主”称之,江宁织造,就是曾雪芹的祖父曹寅据史中载,曹寅原为康熙的一等侍卫,是个武人。康熙将他外放去做江宁织造。一是织造衙门是专门为皇宫采办日用物品,总得派一个放心的去;二是叫他去江南,打探些官尝社会上的消息,密告康熙——实际是个暗探。是以曹寅给康熙的密奏甚多。
曹寅遇到韦小宝之时,正是曹家鼎盛时期。也就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描写的“鲜花著锦、烈火烹油”的时期,可内里却隐藏着许多无法排解的危机。
曹寅于康熙五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公元1712年8月24日)病笔,便查出织造衙门历年亏欠钱粮九万余两,两淮盐课亏欠二十三万两。是以到曹寅的儿子、曹雪芹的父亲曹镛接替江宁织造时,曹家状况已是大不如前,终至曹雪芹时的一贫如洗,“举家食粥酒常赊”——终于成就了巨著《红楼梦》。
至于曹寅与韦小宝相识时,曹雪芹出生与否,因系小说家言,笔者姑妄说之,读者也不妨姑妄听之。不足为史家论证。
第三章步步江湖步步险寸寸柔情寸寸心
匕首顶在腰眼上,冷冰冰硬邦邦地极不舒服。然而韦小宝并不太过吃惊,笑道:“姑娘这么个大美人儿,狠霸霸地做甚么?”
女子也“吃吃”笑了起来,道:“你这人讨好女人的功夫真真是炉火纯青!谁说我是大美人儿?同你说,我是丑八怪呢。韦小宝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姑娘骗别人可以,骗我韦小宝可不行。我韦小宝没有别的能耐,可只要听得女子的声音,便可得知她是大是小,是美是丑。姑娘的声音如同鹦哥儿一般无二,是以姑娘生得定是‘落鱼沉雁’之容,‘闭花羞月”之貌了。”女子道:“甚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同你说,我是你一生之中,见到的最丑的女子了。”韦小宝极为得意地说道:“不瞒姑娘说,韦小宝一生之中,见到的美貌女子着实不少,只怕加起来也比不上姑娘一个人美貌。姑娘若是不信,跟我去扬州一趟,与她们比上一比,保准将她们一个个的都比下去了。”
女子听得似乎极为顺耳,也极为自负,笑道:“是么?本姑娘得空儿,倒要与她们好生比上一比。”韦小宝大乐:“好得紧啊!老子认识扬州丽春院所有的姨子,你去与她们比一比罢,输赢都行,留下来做胰子,也美得紧埃”嘴上却道:“不用比,姑娘赢定了,她们输定了。”满口的胡说八道,倏地身子一钮,施展“神行百变”,脱离了女子的掌握,笑道:“咱们这就去扬州……”
忽然不吭声了。原来,那女子也不知用了甚么手法,竟然如影随形,跟在韦小宝的身后,冷冰冰的匕首,紧紧地贴在韦小宝的太阳穴上,笑道:“你这人滑头的功夫倒是不错啊!”
韦小宝的心一下子凉了。他身着宝衣,刀枪不入,是以并不害怕敌人顶在腰眼上的巴首,才满口的胡言乱语。
这一下匕首贴在太阳穴上,那里没有宝衣护着,又是至为娇嫩、至为紧要的穴道,稍有不慎,立有性命之忧。而韦小宝一向是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极为重要的。
韦小宝立时蔫得如霜打的茄子,苦着脸,道:“姑娘有甚么事,尽避吩咐便是。匕首抵着太阳穴,也没有甚么好玩。”女子道,“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事,方才我看到一个丫头跟着你,生得极为漂亮。我是丑八怪,见了漂亮女子,便要出手除去的,可那丫头滑溜得紧,我竟没有抓住,是以烦你领道儿,咱们抓住她杀了,你说可好?”
听说她只是要杀一个丫头,与自已牵扯不大,韦小宝稍稍放心,问道:“理当为姑娘效劳。只不过这织造府阔气得紧,红粉如云,不知姑娘要找的是哪一个丫头?”
女子道:“我也不知道她叫甚么名字,反正眉眼儿极俏,有点儿水蛇腰的。”
韦小宝吃了一惊,付道:“这女魔头找的莫非是雯儿么?那么美貌的丫头头,杀了未免太也可惜。……不过,老子的命终究比她值钱些,只得领这女魔头去,相机行事就是了。”思忖已定,便道:“姑娘既然认识,那便好办得多了,咱们这就去罢。”
女子笑道:“你这人说话不尽不实,叫人相信不得。也罢,咱们便先割下一只耳朵作为当头罢。”说着,匕首贴着韦小宝的耳朵根子,作势便要割下。
韦小宝大惊失色。忙捂着耳朵,道:“姑娘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一个人生着两只耳朵好看,割掉一只,也没有甚么好玩的。”
女子道:“好罢,权且留下这只狗耳朵,看看你老实不者实。”
韦小宝忙道:“老实,老实,货真价实、有假包换的老实……”
说着,主动地领着她,向自己的住房走去,心里念叨着:“雯儿姑娘,不是韦小宝不怜香借玉,实在是这个臭花娘太过蛮横。雯儿啊雯儿、你能躲便躲,万一叫女魔头杀了,到了阴曹地府,冤有头,债有主,做了鬼千万不要找韦小宝索命。”
女子押着韦小宝,走出了花园,来到一个九曲回廊,忽然一个男人沉声道:“留下人来!”女子便觉一阵掌风自后边袭来。这掌风的浑厚、强劲,实在是生平罕见。
女子应变奇快,后腿倒踢,左肘后锤,右手匕首反刺。
片刻之间,已然还击了三招。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