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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大房的娘家人,今儿个,人家求到门上,是断然不能袖手旁观的。
谁知道这丫头的目光,着实恼人,不过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
云燕脸色微红,却也低头多谢,领着金翰林往莫家赶。
春日流彩,倾泻在那琉璃瓦上,熠熠之色如烁,让清冷的春日,添上了几分温暖的色调。
金翰林踏入姚氏的室内,抬眼一瞧,一时间有些怔然。
只见乌木金丝楠圈椅,坐在一个粉面玉琢的女孩,金色的辉泽下,浓密的睫毛都泛着淡淡的金色,弯月阴翳下深如墨夜的双眸此刻却失了焦距,空洞中透着淡淡的迷惘,一抹萧索的笑意危悬于唇角。
在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那苦涩的笑容却忽然失了踪迹,先是一怔,随即又扬起淡淡的笑。
虽然是笑,却未曾达到眼底。
这么一个清淡,默然的笑容,却让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这女孩不过六,七岁的光景,怎么会有如此苍白的笑容,如同看遍人生悲苦,尝尽人间心酸。
这一刻,金翰林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痛了起来。
他摇头,挥去莫名的情绪,看着眼前那张柔弱的小脸,透着几分青白,咬着唇,显得很紧张,两只白皙粉嫩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心下哑然失笑,不过是小娃娃罢了,他胡思乱想什么?
姚氏身边的冬雪见到金翰林的风采,亦是怔了一下,心里虽然诧异不是往日的安大夫,却还是快步迎了出来:“金公子,您请进,我家夫人已经昏迷这么久,还没有醒来,您快来看看。”
她是知道,金家的少爷,妙手回春,医术了得,寻常根本不会出诊。
金翰林目不斜视的随着冬雪进去,眼光的余角却扫了一下锦好的位置:好奇怪的女孩!
倒是云燕,心下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怎么小姐似乎又变回原先那个胆小懦弱的模样了。
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去,却又是那副淡然平静的模样,刚刚定是因为阳光明亮,刺的自己眼睛发花了。
云燕轻轻的甩了甩头,随即上前,给锦好手旁的粉彩莲花茶盏满上热水:“小姐,您莫要太担心了,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锦好点头,并不答话,思绪却都在刚刚那清淡温润的少年大夫身上:怎么会是他?金家翰林——日后的状元郎!
☆、正文 第22章 大舅母来了
状元郎啊!
这可是有力的靠山,祖母一向不是瞧不上姚家的门槛吗?
若是自己与这个未来状元郎亲厚,日后金翰林何尝不是自己和母亲的护身符?
锦好心里打定主意,亦站起身子,步入内室,瞧着仔细为母亲诊脉的金翰林正站起身子,想来是诊好脉了。
轻声细语,一副担忧的模样:“金表哥,我母亲怎样?”
脆生生的一身表哥,叫的金翰林那颗聪明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随即恍然,以自己姚家大夫人内侄的身份,也当得起锦好这一声表哥。
他,一双沉静如湖的眼睛朝着锦好大大方方的浅笑,清清淡淡地道:“莫表妹切勿着急,姨母只是急怒攻心,郁结丹田,没有大碍,我等一下开几副药,稍稍调理即可。”
清风将他白色的外袍吹得细微作响,他笔直的身子,如同竹松一般,风雅中透着极致的硬朗。
“那就多谢金表哥了。”锦好淡淡强自一笑,咬了咬唇,心中却苦涩不已,她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却还是无法打开母亲的心结,依旧爱的苦涩,为了她那滥情的父亲,伤心伤肺。
爱,什么狗屁东西?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分文不值罢了!
前世她谨守闺训,从未说过一句粗话,这一刻,她毫不犹豫的说了粗话。
虽然只是在心里暗暗说的,却让她觉得特别的爽。
不知怎么的,金翰林再次觉得自己从眼前女孩的笑容中看出了几分悲凉,略带讽刺意味。
再仔细一看,那悲凉讽刺的笑容却又不见,依旧是清浅淡淡的笑,面前不过是一个明媚女孩,略带苦涩的笑容。
金翰林不由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或许是这些日子他读书读的太累了,才会眼花。
眼前的女孩,他又不是不知道,听姑母说过,胆小懦弱,性格内向,温柔细致,但到底年幼,只怕是为了母亲的身子,境况而担忧,才神色异常。
“莫表妹,那表哥就告辞了。”虽然金翰林与姚家有些干系,但到底是女子的内院,自然也要避嫌,不可多留。
锦好浅浅的点头,示意冬雪将诊金支付,金翰林自然不收,轻笑推却:“既然表妹认了我这个表哥,怎么还能收银子?”
锦好也不强求,反而暗暗窃喜,亲自送了金翰林出门,待到快要出院门时,才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咬了咬唇,轻轻地伸手拉了一下金翰林的衣襟:“金表哥,你能……不……能让大舅母来一趟?”
金翰林一怔,随即了悟,含笑点头:“姑母前些日子说,二伯父留下些手札,我想要借来观摩,今日正好药房不忙,也该走一趟了。”
锦好笑了,她看着金翰林,低语:“金表哥请谅解我的心急乱投医,我只有娘了,娘也只有我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大舅母能帮娘了。”
娘家就是出嫁女子的脊梁骨,女人在夫家受了委屈,也只能找娘家出头,只是外祖父喜爱山水,老夫妻二人一年前就随着二舅一家去任上,至今未回。
能为姚氏出头的,也只有姚家大房了。
金翰林愣了,他本来是不想沾染宅门是非,只是含蓄的将意思表述出来,哪里想到锦好居然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还直截了当的说出,她们母女二人现今的困境。
这丫头,是真的将他当成亲人了。
或许在困境的人,一点善意,都会异常珍视。
这莫表妹,他从前怎么不知道是如此的可爱灵动。
真的胆小懦弱吗?
金翰林再看锦好,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小丫头和姑母嘴里那个胆小懦弱的形象对应起来。
锦好这次也没有故意在金翰林面前装憨装傻,只是目光明亮的看着金翰林:“金表哥,母亲这怕是心病,心病须要心药医,为了母亲,锦好此次只好厚着脸皮,恳求金表哥了。”
似金翰林这样的人,若是遮遮掩掩,反而让他心生不快,不若这般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还能让他多生几分好感。
金翰林轻叹:“姨母就是心思太重,莫表妹多劝劝,开解开解,莫要什么事情都压在心上。”
锦好点头称是,却忧心忡忡说道:“我年纪尙小,母亲哪里肯听,我……”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金翰林闻言,也知道锦好所言极是,锦好再是聪慧,却到底年纪太小,说话哪里有什么分量。
他想了想,难得多嘴:“若是能回姚府住上几天,或许对姨母的心情有所益住。”
锦好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异常满意这位金表哥有眼色,立刻恳求道:“那就请表哥将此情况给大舅母言明了。”即使姚家和莫家相聚不远,可是若是想回娘家,那也只有逢年过节,更别说回去小住。
而她,想要将佟湘玉赶出莫府,却必须要让大舅母将母亲接回去住。
现在有了金翰林的话,下面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金翰林笑了,此时,他知道自己一脚踩进某个小丫头早就挖下的陷阱,心里却丝毫不恼,反觉得小丫头机智。
有这样的一个表妹,似乎也很不错。
金翰林回去后,大概两个时辰左右,一直紧密注意大门动静的云燕,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小姐,姚家大夫人来了。”
☆、正文 第23章 怒其不争
锦好眉眼淡笑,快步迎了出去。
说起这大舅母,锦好心里是很喜欢的,爽朗,利落,完全与姚氏不一样的性子,活得也是一个洒脱。
前世有些看不上眼,可是今生,却是最羡慕这等洒脱,利落之人。
迎面而来的妇人,细长脸蛋,柳叶眉,丹凤眼,五官若是单个儿看,实在是不出众,可是放在一起看,却自有一番风味。
不媚不艳,娴雅淡静,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能衍生出好感来。
这般风月霞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姚氏的大嫂金氏。
锦好见到金氏,心中阵阵的暖,眼圈子微红,弱弱的叫了一声“大舅母”。
金氏瞧着粉面玉琢的娃儿,眼眶子亦红了起来,俯身牵起锦好的小手,拉近自己,手指摩挲着她的小脸蛋,心疼不已,口中喃喃说道:“傻孩子,别担心,有舅母呢?”
金氏的声音有些哽咽,锦好心里明白,定然是金翰林十分的夸大了姚氏生病的后果。
她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好意,只是神情越发的依恋:“大舅母,我好担心,好担心母亲,父亲……怎么可以……母亲她太苦了……”
子不言父过,她语意不详,却更让人浮想翩翩了。
“我知道,我这就带你母亲回去。”金氏那帕子试了试眼角的泪珠儿,领着锦好进了内室。
姚氏见到自家的大嫂居然上门,立刻试着起身,却被金氏眼刀子飞过:“你躺着就好,东西就让冬雪和春花收拾。”
随即,转头冷声吩咐两个丫头,道:“将你们夫人的东西收拾收拾,跟我回姚家。”
姚氏摇头,有些难堪,红着脸低语:“大嫂,我……我……”
她也想回姚家,可是世间哪有女子出嫁后,没有婆母的允许,自行回娘家的道理。
只怕到时候,会牵累了父母的名声。
金氏冷哼一声,白了姚氏一眼:“就你这个泥人性子,受了委屈,除了忍着,还能怎么着?”
狠狠地瞪了两个丫头一眼:“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两个丫头都是从姚家出来的,自然知晓金氏的性子,被这么一瞪,居然都心生颤意,也不等姚氏发话,自去收拾起来。
锦好见姚氏此时犹豫不断,就冒起一肚子的气,世间对女子多为苛刻,三从四德,《女戒》,《女训》,处处约束,最令她生气的是,连女子本身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曾经的她亦是如此,可是重活一次,她却再也不觉得那就是正确的。
她的母亲,被羞辱到如此地步,回个娘家,调整一下心情,有什么错?
做媳妇的不被婆家喜欢,受了委屈,难不成连回趟娘家都不行,难不成非要乖乖的被气死,被逼死,那就是贤惠了。
锦好暗自啐了一口,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也只有前世的自己,才会心中不平,却还默默忍受。
毕竟从小的教育如此,耳濡目染之下,都是这般的情景,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
也只有重活一世,才能看清。
名声,什么东西?
活得痛快才是最重要的。
她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揪了一下,费尽心机布下局,可千万不能让姚氏这懦弱的性子给破坏了。
“母亲,母亲……父亲有了那个佟姑娘,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们?”锦好忍下心中的不忿,耐着性子用孩童的语气跟姚氏说话。
“母亲,那个佟姑娘是坏人,抢父亲,锦好不喜欢她。母亲,你随大舅母回去,父亲见不到母亲,心里或许舍不得,定然会将那坏人赶出去的。”
锦好拉着姚氏的手,轻轻的说着,王氏和佟湘玉都是祸害,留在莫家会害死母亲。
现在,她还不能赶走王氏的,但却有法子赶走佟湘玉。
而且,她现在还是小孩子,不能明里动作,否则会引人怀疑,到时候将她当成妖怪烧死了,岂不是辜负老天让她重生的美意。
母亲是个性子软的,好在她不着痕迹调教下,已经好多了,可是依靠母亲现在的性子,根本不能行事,也只能依靠利落的大舅母了。
姚氏听到锦好的话,哭着摇头:“锦好,你父亲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女人,怎么会舍不得母亲?她现在可是你父亲的心头肉,怎么可能将她赶出去……”
“母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是个坏人,就算父亲喜欢她,祖母也不会喜欢她的,见到母亲离家,也定然会将她赶出去的。”
锦好边说,边观察着姚氏的表情,希望姚氏能够听到她的暗示。
姚氏听没听懂,一时还说不准,但金氏却是听的明明白白,心里透亮,这孩子是在提醒自己的母亲,要对付那个贱人,就需要回姚家,还需要莫老夫人做主。
莫老夫人最重名声,自然不会让外人笑话莫家的门风。
即使莫二老爷不同意,只要莫老夫人出声,那也没法子。
金氏心里阵阵发酸,倒不是觉得锦好太过精灵古怪,反而觉得定然是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才会这般纤细敏感,思虑沉重。
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