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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这么不讲理的一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一想到她那般凶煞挥鞭的模样,似乎恨不能要用鞭子把自己抽死的样子,寇英杰禁不住由脚心潜生出一股凉气来。
然而,寇英杰思忖着,自己的行为也是太孟浪了些,好好的一个赛马盛会,全因为自己而弄糟了。师父郭白云倒是真没有说错,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任性了,这般蛮横不讲理法儿,日后何以相处?想到这里,又不禁暗恨自己办事莽撞,武功不济,假使有一身好本事,又何致于会吃这个亏?
不要说比起那位玉小姐的武功来差了一大截,试观卓小太岁其人,又何尝不高出了自己许多?这样又使他想到了卓小太岁。这个人不失为一个见义勇为的侠士,今天的事要不是他,自己只怕结局更惨,即使不被那位玉小姐的鞭子当场抽死,也难以逃开那批愤怒的群众之手。
他内心不禁对于卓小太岁这个人油然的生出了敬意,暗里责怪自己真是胡涂,居然不曾问一下对方的名字与住处,就这样胡里胡涂的走了,简直是太也失礼。
心里正自懊丧不已,却听得有人叩门。
“寇先生请开门!”
是店里伙计盖三的声音,门敲得很急促。
寇英杰含糊的应了一声,开开门道:“什么事?”
盖三咧口笑着道:“玉小姐那边,打发人来看你老来了,在前面柜房里,等你老回话呢!”
寇英杰顿时精神一振,道:“玉小姐本人来了没有?”
盖三摇着头道:“没有,是她那个小跟班儿毛七来了。还带来好些东西,说是要面见你老本人!”
寇英杰心里很不是个滋昧,想了一下,遂点点头,匆匆返回换了件外衣,锁上房门,这才同着盖三往前院里走过去。二人进了柜房,就看见刘掌柜的正陪着玉小姐跟前当差的那个毛七在说话。
上午在马场毛七见过他,是以不待招呼就站起来抱了一下拳道:“寇相公么……失敬,失敬!”
刘掌柜象是对毛七很巴结的样子,忙为寇英杰介绍道:“这位是毛管家,玉小姐跟前的红人。”
寇英杰微微点头,坐下来。
毛七一笑道:“早上赛马场的事,我们小姐回去以后觉得很过意不去,特别打发小的来看看相公,另外送点东西,表示点歉意。”说着走到桌前,打开一个包裹,由里面取出一包银子,道:“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嘻嘻一笑他又取过一个小小玉瓶道:“这里面是我家小姐家独门收藏的上好伤药,小姐怕相公鞭伤过重,伤了筋脉,嘱小的关照相公日服三次,一半日就可见效!另外……”毛七笑着又指了另外一个包着漂亮红纸包道:“这是马场秦场主送去的奖金和奖品,我家小姐说真正跑第一的该是寇相公,她不能收,所以一并的叫小的给相公你送过来!”他一口气说了这些,取过纸笔,送到冠英杰面前,哈哈笑道:“东西全都在这里,请赏在下个收条儿,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寇英杰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他才摇了一下头道:“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毛七一怔道:“不能收?”
寇英杰冷笑道:“你们小姐真是这么关照你的?”
毛七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她这么关照我的,寇相公,有什么不对?”
寇英杰道:“你们小姐人呢?”
毛七一笑说道:“走了。起程回皋兰去了。”
寇英杰呆了一下,苦笑道:“那么很好,就烦毛管家把这些东西原封奉还,就说在下愧不敢受。”
“这又何必呢?”毛七皱着眉道:“我们小姐是一番好心,因为今天早上……总之,我们小姐心里很过意不去。”
“既是过意不去,就应该她自己来。如果以为送点银子就……”说到这里,寇英杰面色一凝,苦笑着道:“就这样吧,毛管家请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至于这件奖品,我就更不敢收了。要是你们小姐也不肯收,那就退还给秦场主好了。我日内将起程赴皋兰一行,也许还能见得着你家小姐,我有重要的事要她……”他不得不把话声中辍。
毛七与刘掌柜的也都看出来,这位寇先生脸色苍白,气极了的样子,二人不由得相互对看了一眼。
刘掌柜的干咳了一声道:“寇先生,既然玉小姐特别派毛管家来赔了不是,你先生也就算了吧!”
毛七赔笑道:“是呀,我们小姐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相公要是把这些东西给退回去,岂不是扫了她的面子吗?那时候我们小姐再要动了气,可就……”
寇英杰站起来,笑了笑道:“我已经这么决定了,毛管家另外还有话说没有?”
毛七想了想,才结结巴巴的道:“我们小姐的脾气就是这个样,相公没有事最好不要再去皋兰,免得遇见了不太方便!”
寇英杰忍住心里的怒火,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皋兰我是一定要去,你们小姐也是一定要见,见了面她真要怎么样,也只有由着她了!”说罢,拱了拱手,径自转身步出。
毛七看着他的背影,翻着白眼儿。在他眼睛里,这个人可真是个傻瓜,到手的钱他居然推了出去。
寇英杰来回的在房里走了一圈,实在难以抒出紧压在心里的一腔怨气。
“郭彩绫!你也太小看了我寇英杰这个人了,寇某人毕生服膺于忠义二字,岂是贪图财利的无为小人?我千里送丧,送的是你生身之父,你居然把我当成孟浪登徒之流,打伤了人,自己不来,却派个奴才送银子给我……分明是小瞧于我!”
越想越气,忍不住重重的在桌案上擂了一拳,发出了“碰”的一声,白烛一跳,差一点倒下来。他的眼睛可就情不自禁的接触到了那个黑漆的棺材,由不住喟然发出了一声长叹。
“师父……”他心里暗忖着:“你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以爱女终身相托,只怕弟子无能为力,不得不辜负你老生前的一番期盼了!”
刹那间,热泪猝涌,几乎忍禁不住,视觉里的一切俱都变得模糊了,那双白烛的炯炯光蕊,陡然间幻化为栲栳大小的两团金光,就在那两团光影之中,叠印出郭白云生前皤皤白发银髯的一颗人头。
寇英杰唤了一声:“师父!”陡地扑过去,才知是幻影一团。
面对着郭白云的棺木,他不禁兴起了一片伤感。老人的慈晖,恩情,历历过目,使得他感到一种难以排遣,责无旁贷的一种痛苦,一种受知遇而无从答报的痛苦。
眼前的一腔颓唐,万种惆怅,无非皆是由于那个玉观音郭彩绫身上而起。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猝然使得他大吃了一惊。须知“情魔”因“心想”而生,两者互为因果,伤人于无形之间,被害者一入泥淖,即难以自拔脱身。寇英杰眼前正是如此。其实,在他第一次看见玉小姐晶瓶雕像时,是己留下了内在的情因。
这种魔相的滋生,原是极其自然而不着痕迹的,很难被人自省发觉。寇英杰总算是一个智者,在他忽然憧憬出此番感情大变的不同凡响来因时,内心油然的生出了一番警惕。他不禁苦笑了起来。想到恩师郭白云那般奇异武功,具有真知灼见的一个高人,居然也会做出这般的胡涂事情。
他是不该把女儿终身许托与我的!寇英杰心里这么想着,她是天上的一颗星,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寒光;是一道雨后的彩虹,那般的五彩缤纷,绮丽多姿!她该是一只鹤,一只云际翱翔的天鹅!是万人目睹下,永远高高在上,羽衣云裳的九天仙女!
这一切都是虚无飘渺,可望而不可及的,谁要是意图得到她,占有她,该是何等的不自量力,何等的不智与呆痴!
刹那之间,寇英杰把自己看得那般的渺小。郭彩绫愈是高贵出尘,他也就愈加的显得渺小。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愈加相差得远了。
终于,他发出了一声喟叹!宛如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得到了暂时的宁静与苏醒,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吧!”
他对自己说:“把师父灵柩送到安葬以后,我就离开皋兰,远远的离开她。”这么想着,心情似乎开朗多了。
身上的鞭伤痛楚也似乎轻得多了,那先时自认为身受的诸多委屈,也都不再计较,觉得无所谓淡多了。他站起来振作了一下,觉得肚子一阵饥饿,这才想到整个大半天时间,自已还未曾吃过一点东西。
对于自己这种失常情形,寇英杰暗中好笑,想不到平素蛮冲直闯,提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胸襟,一着情愫,竟然如斯。他感惭的摇了一下头,随即把身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梳过,这才步出房外。
多日以来,他坐锁愁云,从不曾到外面走动,今日此刻,在他身受了如此羞辱折磨之后,反倒豁然开朗了。情思之于人,微妙如此,真乃匪夷所思。
眼前来到了一处岔道路口,只见两街商店栉比鳞次,路人来往熙攘,好不热闹!
黄土道上不时有马车经过,扬起阵阵灰沙。由行人服饰上看,居民甚杂。除汉人之外,蒙、藏、回族各色人种俱备。
其时正是秦州一年一度的庙会之期,是以八方荟萃,游人如鲫。寇英杰穿过街道,即见有一处饭庄子,招牌上写着“老秦州”,酒帘儿高挑着,门前十分热闹。
自来到秦州之后,他还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眼前既然来到这里,乐得好好吃上一顿。
想着想着,已来到了这处饭店门前。
好讲究的气派,但见八扇朱漆门扉敞开着,七八个伙计在招呼着,拉马的拉马,呼客的呼客,饭堂子里摆设着铺有白布的桌面,进门处的一溜子鸟笼,以及悬挂在四壁的名家字画,简直令人怀疑眼前是京畿盛地。
寇英杰几乎被这番排场吓住了!有心想退回换个去处,却禁不住站在门前的伙计那声“客来”的吆呼,他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饭堂里好不热闹,那些讲究的吃客座前俱都围有画屏,由里面不时传出阵阵丝竹或呼卢喝雉之声。
寇英杰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点了吃食,伙计送来了一壶热茶,端在手,才发觉到许多人的眼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那些不友善,甚至于怀有敌意的目光,使得他颇感拘束汗颜,不用说这些人俱还记挂着他扰乱赛马,掠先玉观音而抢了第一的那档子事。
寇英杰也只得装着不见,只是心里十分别扭,却见一个伙计来到自己面前,哈腰施礼道:“四号屏里的贵客,请先生过去谈话!”说时回身指了一下。
原来这些屏隔成的座席,也象房间一样的悬有屏号,寇英杰顺着伙计手指处,瞥看了一下。
伙计恭身应道:“那位贵客关照说,他姓卓。”
寇英杰顿时心中明白,点了点头,随着他来到了所谓的四号屏风面前。
隔着一层低垂的湘帘,闻得里面传出一片丝竹声,即见一只纤纤玉手,就在寇英杰足步方抵门前的同时,恰好把帘子掀开。
一个身着翠袄,薄施脂粉,细眉大眼的姑娘己横身眼前,这女子向着寇英杰送上秋波,微微一笑,随即福了下来,口中并娇声呼道:“相公来了!”
寇英杰一呆道:“不对,错了!”回身再看,那个带他来此的伙计已不知去向。再看那个姑娘,正自看着自己发笑。
寇英杰看看她,她忙自垂下头来,半截粉颈,白酥细嫩,衬以云鬓轻摆,倒是一副好姿色。这突然的场面,倒使得寇英杰一时难以应付,一时间为之大窘。
坐在里面一角的卓小太岁,却已把他看了个清楚,哈哈一笑步下位来:“寇兄弟,你也忒嫩了!错不了,请进来吧!”
寇英杰乍然看见了他,这才松一口气,抱拳道:“卓兄原来在这里,失礼,失礼!”
卓君明笑道:“我一人正自无聊,难得遇见了你,我们真是称得上有缘,来来来,坐下说话!”
寇英杰目光一扫,才发现到除了身边出迎自己的那个细眉大眼的姑娘以外,座上另外还有两个少女。一个高梳螺发,一个乌云披肩,也同那个翠衣姑娘一般,俱都薄施脂粉,亭亭玉立,风姿可人,看上去虽不似闺门淑女,倒也不算轻浮惹厌。
这番情景,诚也大出寇英杰意料。然而,试观卓君明之年少风流,翩翩英姿,加以囊中多金,这类红颜知己自然不在少数,也就不足为怪了。这番思念,只不过在他脑中略闪即逝,想着,随即在外面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个先迎他进来的翠衣女子,玉手持壶,浅浅为他斟上了半盅酒。
寇英杰慌不迭起座道:“有劳姑娘!”
翠衣女子粉面微红道:“不敢!”
卓君明笑道:“大家都用不着客气,来,你们三个见过我新交的这位朋友,寇……”
“寇英杰!”寇英杰自报姓名,站起抱拳。
三少女早已盈盈施礼,轻启朱唇同声唤道:“寇相公!”
寇英杰面色微窘,说道:“不敢当!姑娘请坐!”
三少女一笑站起,都把目光转向卓小太岁。
卓君明笑道:“寇相公可是个老实人,你们可别欺侮他,开罪了我的好友,我可是不答应!”
寇英杰红着脸道:“卓兄,何必说这些。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看我还是先退一步吧!”
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