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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仆抬起口袋,奔到江边,一叫劲将口袋抛了出去。
一声闷响,水花四溅,湍急的江流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它从未曾吞噬过什么。
阳春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摆了摆手。
转眼之间,破庙里已是空无一人,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好象孙山压根儿没回来过似的。
李青青掩近破庙,不由疑惑起来。
破庙里静悄悄的,孙山好象并不在这里。
孙山若是真在庙里的话,这会子一定正在指天骂地呢!
李青青身形展动之际,已从草丛中跃上了破庙的屋顶,极快地游走一番后,又倏地消失了。
暮色中的破庙又恢复了宁静,十几只归来的乌鸦哑声叫着,在庙檐上落下又惊飞。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
“李姑娘,请现身相见。老夫阳春。”
庙中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动静,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阳春笑道:“李姑娘,请相信,老夫并无恶意,甚至还可以说,老夫和姑娘是同一条道的朋友呢!”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在阳春面前,黑衣蒙面,正是李青青。
阳春拱手:“李姑娘来此处的目的,不就是想杀孙山么?这个老夫已经替你办好了。”
李青青一怔:“什么意思?”
“小意思。孙山已被老夫装进一个大口袋里,加上几块石头,扔进了江里。这当口总有一多半肉进了江心王八的肚子里了。”
李青青目光一寒:“是么,阳先生何以要杀孙山?”
阳春见李青青反应平静,一时倒还真琢磨不透:“姑娘听了孙山死讯之后,难道不感到兴奋,或是惊奇么?”
李青青哼了一声:“反正他已经死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孙山?”
阳春叹了口气:“那么……阳某斗胆相问:李姑娘又为什么要杀孙山呢?”
李青青怒道:“因为他污辱我。”
阳春一拍手:“我杀孙山,正是因为他惹你生气呀!”
李青青不说话了。
“李姑娘,阳某的确是一番好意。我是一片真心对姑娘啊!”阳春显得十分委屈地叫了起来。
“你少轻狂!”李青青气得跺脚:“滚远些,姑奶奶不想再见到你!”
阳春又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挑逗意味呢?
“李姑娘,天色已晚,何不随我一起到镇子上去住下再说?”
“我回不回去,你管得着吗?”李青青大发脾气。
阳春心里暗自得意,忙道:“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那么,阳某也就不回去了,甘愿在庙外替姑娘守夜。”
正说到这里,阳春的耳朵一下支楞起来,李青青也有些吃惊的样子。
很远很远有一个人在向这里狂奔。虽在暮色深沉之中,他们还是能看得清楚。
那人一面跑,一面在狂呼乱叫:“阳春,你狗日的害老子,你不得好死……”
李青青冷笑:“看来孙山并没有死,阳先生你不过是想骗我上当。”
阳春无话可说,心里却在打鼓:“这狗小子怎么可能逃脱呢?就算他水性再好,也已被我迷药迷倒啊?”
“他来得正好,”李青青还在冷笑,“我正想亲手宰了他。”
孙山的身影已越来越近了:“阳春,你个王八羔子——”
阳春一声怒吼:“孙山,你既然还没死,就快快滚过来,老子再让你真正死一回。!”
那身影转眼之间,已扑到了阳春身边。不是孙山,又是何人?
阳春冷笑:“孙山,你是老夫数十年来第一个想杀又没杀掉的人。”
“老子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来害我?”孙山一扑而上,势若疯狗:“拿命来!”
阳春轻灵潇洒地闪避着孙山的拳脚,口里讽刺地大笑着:“就凭你?”
李青青冷叱:“住手!”
阳春反身一跃,跳了开去。孙山却怒气冲冲地吼道:“凭什么让我……啊,啊,李姑娘……”
孙山马上就老实了。
阳春笑嘻嘻地站到李青青身边,柔声道:“其实不劳姑娘出手,阳某不是吹,三招就能擒住他,供姑娘发落。”
“不行!”李青青傲然地一扬头:“我要亲手抓住他,亲手杀了他。”
阳春的脸却在刹那间变了。
他突然一低身,狸猫一般灵巧地侧身一滚,滚进了草丛中:“苏三,你等着!”
因为在李青青一扬头的时候,阳春突然发现了蒙面黑布之下露出了喉节,这个“李青青”若不是苏三,又会是谁呢?
苏三惋惜得直跺脚:“这个老狐狸!”
孙山冷笑:“你不是说你的计策多么出色多么好么?怎么样,人家发现不对了,跑了!”
苏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是得意忘形,不该抬头的。”
孙山怒道:“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咱们得好好想想,阳春到底想干什么。”苏三低声道:“我觉得他这次来很不寻常,可能有什么重大图谋。”
“你是聪明过了头!他想干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一看见‘李青青’,他就大献殷勤,当然是见色起意!”孙山愤愤不平。
苏三微笑:“孙山,我晓得你心里难受,但你千万莫要失去了信心,实际上李青青她对你还是相当不错的。”
孙山瞪大了眼睛:“我今天才发现,你很可能神智不正常。”
“随你说好了,”苏三眨眨眼睛,“可事实就是事实,你很喜欢李青青,对不对?”
“不对!”孙山大叫,“不对不对不对!”
苏三却顾自往下说:“现在时机不错,李青青刚刚和张辟邪分了手,心情一定不太好,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安慰她?”
孙山吃惊地大笑起来:“我去安慰她?她想杀我你知道不知道?”
“不错!”
一声清脆尖利的喝叱声响起。
孙山头皮一乍:“妈呀!”
再一转头,苏三已跑得没了影儿。
“苏三,你不够朋友,你不仗义!”孙山大骂起来。
李青青的剑刃已经架在孙山的脖子上了。
“孙山,你认命吧!”
孙山急了。真急了。
“干吗干吗干吗?你还真杀我?”
“不错,”李青青凄历地微笑着,“当然是真的。”
“你当杀人好玩啊?”孙山心惊肉跳,“喂,李姑娘,小祖宗,把剑收回去,好不好?”
李青青手上加劲,孙山又是一哆嗦,,直着嗓子叫:“出血了出血了*”
李青青一声厉叫,运力于剑,切了下去。
孙山一个虎跃,让了开去:“你玩真的”
李青青一怔,孙山居然能这么轻松地从她控制之下溜走,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孙山脱困,气又粗了,两手叉腰,大骂起来:“你个没出息的臭娘们,你白长了个美人胎子*”
李青青又是一怔,她更没料到孙山居然在这当口还能骂街。
孙山恶狠狠地吼道:“你要是有出息,别来杀我,跟老子一般见识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被张辟邪抛弃了么?有本事的,再去把他的心拴住,老子就服你!”
李青青猛地一颤,眼中凶光更盛,长剑一抖,又是一阵猛攻。
剑光闪动,冷风拂面,李青青真的要拼命了。
孙山连闪了十九剑之后,手一伸,夺过了剑:“老子没工夫跟你打,一边玩去。”
李青青跳开,吃惊地瞪着孙山。
平生第一次,她被人家这么轻易地打败了,连自己的剑都被夺了过去。
极度的恐惧和灰心使她几乎都丧失了思想的能力。
孙山心里有点发毛,连着退了好几步:“看什么看什么?我长得又不漂亮。”
李青青凄历地尖叫一声,身子倏地拔起半空,流星般一闪而逝。
孙山吓了一大跳:“怎么又跑了?剑也不要了,真是的!”
四下里冷冷清清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亮起了几盏灯火,朦朦胧胧的。
“苏三,你出来——你不仗义!”
孙山想起苏三这促狭鬼,忍不住又怒火冲天地吼了起来。
没有人回答,看来苏三真的走了。
孙山看看李青青的剑,扬了扬手想扔,又停住了,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妈的,这么黑了。”
“这么黑了”意思是说没看清,还要好好看。孙山面上有些作烧,做贼心虚地四下瞄了瞄,提着剑走进破庙里,将门堵上,生起一堆火来。
现在看清了。
这是一柄女人才会用的剑,比一般的剑略短、略窄,显得纤巧秀美,正似李青青的身材。
剑的护手是两只凤凰,“凤剑”或许就是由此得名的。
孙山轻轻吹了声口哨:“喔,挺漂亮的么,干吗不要?”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那里面是一只大公鸡。公鸡的嘴被一只铁蜻蜓撑住了,叫不出声。
这是孙山偷鸡的绝招,将一只打造得十分逼真的铁蜻蜓放在地上,鸡只要一琢,就会上当,孙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大享口福了。
孙山用李青青的剑在鸡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大概也觉得用之杀鸡未免有污其秀美,转身从干草堆里摸出一把锈铁刀,杀了鸡,洗净了,用稀泥糊好,架在木架子上烤了起来。
然后他洗净了手,开始看剑。
当然是看李青青的剑。
他的面上,露出了少有的温柔的微笑,那微笑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愈发可爱。
鬼才知道孙山又在想干什么坏事了。
直到焦香四溢,孙山才从沉思中惊醒,抢下鸡来,气呼呼地往地下一掼,封泥四散。
焦了也得吃。孙山扯下条鸡腿,慢慢嚼了起来。
应该说,孙山吃鸡不下数百次,只有这次吃得最慢,看来孙山有心事了,而且简直可以说是心事重重。
奇怪的是,孙山只吃了三口,便跳了起来,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手脚一阵抽搐,不动了。
很显然,有人在鸡肉中下了毒。
可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在裹在封泥里的鸡肉中下毒啊!谁能有如此鬼神莫测的下毒工夫呢?
破庙里火光黯淡,一片恐怖气氛。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出现在庙中。你根本就无法发现她是怎么出现的。好象她原来就在那里站着。
她已经很老很老了,而且显得很虚弱,似乎稍稍大一点的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看着中毒身亡的孙山,微微叹了口气,“孙山,你是太笨了,莫要以为阳春害不死你,天下就再没有人能害死你了。”
可惜孙山已经死了,不能坐起来聆听她的谆谆教诲。
“下毒的手段,天下舍我其谁?嘿嘿,孙山哪孙山,你莫要怪我太无情,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杀了你。我只是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阳春杀不了的人,我能杀。”
听起来好象是她和阳春赌气。孙山却不明不白地成了两人较量毒功的题目。
火光中,孙山的肌肤在渐渐变绿变黑。
老妇满意地摇着头:“孙山,只怪你知道的太多,命太苦,我真有些可怜你了。”
天空闪起了淡淡的电光,还有隐隐的雷声。
快下雨了。
老妇叹气:“孙山,天要下雨了。黄泉路上,你自己小心吧。见了阎王爷,就说是阳春杀了你,与我无关。”
电光闪动中,老妇的身子突然消失了。
雷雨说来就来,而且声势很猛。
一声炸雷过后,大雨翻天倒地而至。
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漏了下来,滴在孙山的面上身上,也滴在了本已将燃尽的火堆上。
那堆火很快就熄灭了,庙中恢复了黑暗。
老妇的叹息竟然又出现在庙中:“是真死了。”
一道闪电。老妇正摇着头往庙门口走,孙山则死倒在庙中。
又一道闪电,庙中已只有孙山的尸体。
再一道电光闪起时,孙山的尸体已不见了。
地上满是积水,那只烤鸡已有一半泡在水里了。孙山的“生活用具”开始在水面上飘动:被单、鞋子、……
闪电还在不断地想撕裂天空。
雷声还在徒劳地想炸裂大地。
暴雨还在下。
破庙依旧。
孙山却死了,死得连尸体都不见了。
第五章 藏在暗中的人
张辟邪冷峭地打量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华服老人。
“你是什么人?”
他的面色白里泛青,显得很憔悴。但他那冷傲的目光却使人感到,无论遭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张辟邪都不会低头,不会弯腰。他永远是一名战无不胜的剑客,一个战神。
华服老人一脸的祥和:“老夫阳春。”
他的眼睛里含着微笑,平静地看着张辟邪。
“六指神君?”张辟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听说过,好象在很久以前,你就相当出名了。”
他根本就没有一丝吃惊的表情,这让阳春十分的不愉快。
江湖上的朋友听到“六指神君”或“阳春”这几个字时,一般都会大吃一惊,马上联想起毒药和死亡,张辟邪偏偏不买他的帐,你说阳春能高兴么?
阳春十分谦虚地摇摇头:“老夫虽然成名很早,但名声并不很显著,怎及得数年前崛起江湖、人人敬仰的‘龙凤双剑’呢?”
知道阳春的都晓得,阳春越是愤怒的时候,就越谦虚。
张辟邪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