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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无知,以为母亲是因背着他走得累了,说道:“妈妈,你放我下来,我走得动的。”
张雪波瞿然一省,苦笑说道:“好孩子,多谢你提醒我,咱们是应核走得快一点了”她这才发觉,走了半天下山路程还未走了一半。虽说山路难行,还是比普通人走得更慢了。
正当她加快脚步之际,忽地听得许多人一齐叱喝的声音,前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队金兵!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和孩子藏在高逾人头的乱草丛中。
日都是喜欢从那面山坡下山的,张雪波是为了预防万一,怕万一碰上敌人,这才故意挑选这面荆棘满途的山坡下山的。
她本来以为敌人不会来得这样快,那知还是来了!
她们母子藏匿之处,和对面的山坡若是拉成直线,距离不过半里路途,那边的情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队金兵,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倘若散开来搜索,她们母子势必难逃魔爪。
但他在那队金兵并没散开来搜索,他们大声吆喝,原来追捕一个人。
这个人头戴竹笠,从山上走下来,面貌虽然看得不很清楚,但却可以看得出来,并非山上的猎户。山上的猎户只有十来家,每一个人张雪波都熟悉的。这人步履如飞,看来武功也似不弱。
“什么人?给我站住!“金兵已经一拥而上,将那人围困在当中了。
那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因何阻路?”
金兵队长怔了一怔,好像觉得此人荒谬之极,怔了一怔,喝道:“你瞎了眼吗?我们是大金国的官兵!”那人冷冷说道:“是官兵又怎样?这座山总不是你们的吧?你们走得,我为何走不得?”
金兵队长大怒,正要下令拿他;忽地又有两个军官愉马驰来,这两个军官的职位似是在他之上,其中一个叫道:“且慢动手!”一个说道:“你退下去,待我问他。”这军官勒住马头,向那虬髯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你是不是汉人?”
那虬髯汉子道:“是汉人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军官说道:“你若是甘必胜那一伙的汉人,那么咱们就是朋友。”
虬髯汉子道:“甘必胜是什么人?”
军官说道:“朋友,你是装糊涂吧?你莫多疑,我们是已经和哈必图见过面的,甘必胜是宋国的大内卫士,他也是哈大人的新交。”
虬髯汉子冷笑道:“原来金的什么官儿已经做了一伙吗?我是普通百姓,不论金国的官儿和宋国的官儿,我都高攀不起!”
两个军官面色登时大变!
胖的那个军官喝道:“你既不是甘必胜那一伙,独自一个人跑来盘龙山干什么?”
虬髯汉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正想问你们呢,你们这一大堆人又跑来盘龙山干什么?”
瘦的那个军官喝道:“混帐东西,你还要不要性命,要性命的快说实话,你是不是来找檀公直的?”
虬髯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妙极,我正愁没处打听檀公直的消息,你们却凑上来了!”
胖的那个军官摇一摇手,示意叫部下不可妄动,说道:“你要打听什么?”虬髯汉子道:“实不相瞒,你们不来问我。我也要问你们。我要问你们这班混帐东西,到底把檀公直怎么样了?”
瘦的那个军官喝道:“大胆混蛋,乱刀把他宰了!”
胖的那个军官却道:“别忙,别忙,谅他已是插翼难逃,待我问他,他若然还敢放肆,再杀不迟!”回过头来,阴测恻地对那虬髯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的胆气我很佩服。但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纵然你的武功不错,也只能白送一条性命。不过,看在你是一条好汉的份上。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倒可以饶你不死。我问你,你是不是檀公直约来的?他的家人躲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虬髯汉子喝道:“你听着,老子平生从来不惯受人助问,如今是我盘问你们,你懂不懂?快说实话,檀公直是给你们害了。还是已经给你们押上京师?哼,你们若是不能将檀公直交出来,我叫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
那个小队长接捺不住,首先冲上前去,喝道:“混帐东西,且看是谁不能活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乓的一声,那小队长已是给虬髯汉子抓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摔了出去。
“当然是你不能活命!”虬髯汉子喝道,那小队长给他猛力摔出去,撞到了两名官兵,那两名官兵登时也骨碌碌地滚下山坡,短促的惨叫声一发即止,显然是都已气绝而亡了!
虹髯汉子飞身跃起,乒乓两声,又踢翻了两名官兵,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朝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胖军官扑下。
那个胖军官身材虽然肥胖,身手倒很灵活,一个蹬里藏身,宝刀已是出鞘,一招“斜切藕”斩那汉子手臂。
虬髯汉子身子悬空,眼看这一刀就要将他的一条手臂卸下,只听得他陡地一声大喝,不知怎的,却是那个胖军官跌下马来。
胖军官坠马。那匹马受惊,向前一冲,虬髯汉子也未能够落在马鞍,跟着扑上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瘦的那个军官抖起一根长矛已是从马上朝着他猛刺。
虬髯汉子身形一闪,避过矛关,一抓抓着矛杆,陡地又是一声大喝,瘦军官也给他拖得滚下了马背。
官兵大惊,四面八方围上,虬髯汉子抢了胖军官那把宝刀,“铮”一的一弹,哈哈笑道:“好一把宝刀,正合我用!”宝刀挥出,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两柄钢刀,一杆花枪全都给他这柄宝刀削断。
他刀砍掌劈,高呼酣斗,迅猛有如怒狮。
张雪波从高逾人头的茅章丛中看出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虬髯汉子的影子,刀光俨若银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看了片刻,只见刀光滚滚,连他的影子也不见了。围攻他的,尽管有二三十人,刀光所到之处,却是如汤泼雪,挡者辟易!
目睹这样惨烈的厮杀,莫说那些和他搏斗的官兵,躲在草丛中偷看的张雪波亦是为之心悸。只听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围攻他的官兵倒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下那两名军官了。那个胖军官见势不妙,转身便逃,虬髯汉子喝道:“哪里跑?你的宝刀,请你受用!”手起刀落,把那胖军官劈为两半。
瘦军官吓得双腿软了,卜地跪倒,叫道:“你、你是耶律…”虬髯汉子喝道:“想求饶吗?”那瘦军官垂下头瘫作一团,却已发不出声音。原来竟是给他吓死了。
虹髯汉子一声长笑,说道:“我早说过要你们一个都不能活命的,我从来言出必行,如今你们该相信了吧?”大笑声中,他已抢了一匹坐骑,绝尘而去了!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虬髯汉子尽歼金兵大笑而去,和岳少保当年在朱仙镇大捷之后仰天长啸的豪情岂不正是相同?快意恩仇,人生能得几回有?他发泄了心头的悲愤,也抒发了痛快的心情。人已绝尘而去,笑声尚在山谷回旋,好像是要张雪波分享他的痛快。
张雪波像是在恶梦中惊醒过来,但她的心头却是如附铅块,想笑也笑不出来。
“你,你是耶律……”这是被虬髯汉子吓死的那个军官最后叫出来的,一句尚未说得完全的话。张雪波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也就是这一句话。
“啊,原来他就是冲儿的师父,是公公要我们去寻找的那个人!”
心念未已,她的孩子亦已跳了起来,叫道:“妈妈,这个人是爷爷的朋友,他是为了替爷爷报仇,把这些强盗都杀光的!哈,他一定是爷爷替我找的那个师父,我有这个师父,真好,真好!”
“我真糊涂,孩子都想得到的事情,我却失之交臂!”张雪波黯然说道:“可惜他已经走了。都是妈妈不好,错过了这次机会。”其实这又怎能怪她,在刚才那样骇人心魄的高呼酣斗之中,她又怎敢出声呼唤。莫说刚才,如今她兀是惊魂未定。冲儿反而安慰她道:“妈妈,不要紧的。咱们找不到师父,师父也会来找咱们。”
张雪波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羽冲道:“爷爷不是说过,要亲自送我去拜师的么?但师父不待爷爷把我送到他那里,他就回来找爷爷了。我想,一定是他已知道有坏人要来害爷爷,他放心不下,这才跑回来的。他不怕危险也要来找爷爷,他答应了的事情又怎能不做?我想,他要找咱们,可能比咱们要找他还更心急!
“张雪波呆住了,孩子不过七岁,在她的心目中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今她才发现,她以为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竟然这样聪明,甚至比她还要聪明。他竟然懂得依理推测,而且说得条理分明。
夕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晚霞如血,血腥的气味从那边的山坡随风吹来。
“妈妈,天色已晚,今天恐怕不能下山了。咱们到那边的山坡过一晚好不好2”孩子说道。他们所在的这面山坡满是荆棘,那边的山坡则是比较平坦的。
张雪波皱眉道:“你不怕那堆死尸?”檀羽冲道:“怕什么,他们都已给师父杀了。”张雪波道:“血腥气味也是难闻。”檀羽冲道:“咱们又不是睡在尸首堆中,离远一些也就行了。总比睡在荆棘丛中好。”张雪波拗不过他,只好答允,说道:“好吧,咱们到上风处找个干净的地方过夜,但那些尸首的形状一定很可怕,你最好闭上眼睛。”她哪知道孩子的好奇心理。他正是要去看他师父的英雄业绩。檀羽冲道:“妈妈,昨天你不是也曾杀过人么,怎的忽然胆子小了。”
张雪波正容说道:“杀人是迫不得已的事,你长大了只可以杀欺负你的恶人,绝不可随便杀人。一个人总应该有慈悲之心的,你懂吗?”檀羽冲伸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说道:“爷爷早已教过我了,但爷爷也教我先要学会杀人的本领才不怕恶人欺负,现在我未学会杀人的本领呢。妈妈,你就让我先学好了本领再教训我吧。”张雪波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做人的大道理,唉,你这孩子就爱和妈妈驳嘴。”檀羽冲忽道:“偷东西是不好的,我知道。但坏人的东西可不可以拿?”
张雪波征了一怔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檀羽冲道:“爹爹只留下一柄匕首给我,妈,你都还没有兵器呢。咱们可不可以检一把刀或剑留为己用?”反正这些撒了满地的刀剑本来就是那班坏人要用来杀咱们的,咱们拿了去将来杀坏人,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好吧?”张雪波道:“不好”檀羽冲道:“为什么不好?”张雪波道:“拿坏人的刀剑来杀坏人本来是可以的,但却要看情形而定。咱们现在是逃难,你是一个孩子,要是藏了大人的刀剑,很容易给人看得出来。不但是你,我身上藏了刀剑,给人看出,也会惹祸殃的。招惹灾祸,那当然是不好了。唉,冲儿,你年纪小,你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忍辱负重,待妈妈慢慢和你说吧。”
她用孩子听得懂的语言反复申述“忍辱负重”的意义,不过檀羽冲虽然早熟,却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他只能说道:“妈妈,你只须告诉我杀坏人是可以的那就得了,我当然也不会把杀人当作玩耍的。”
不知不觉己是走到了对面山坡,那惨酷的场面果然是目不忍睹,张雪波苦笑一声,也就不再和孩子说了。她正想绕道而行,忽地隐隐听得一声呻吟。
张雪波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呻吟声断断续续听得更清楚了。
她大着胆子走到尸首堆中一找,果然发现了一个活人。这人看来只是受了轻伤,躺下来装死的。他看见张雪波来到他的面前,竟然坐起来了。
不过,他虽然伤得不算重,但体力却恢复,为了骗取张雪波的同情,仍然装作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张雪波吓了一跳,退后两步,颤声道:“你、你还没死?”这句话其实问得极其可笑,死人又怎能够说话?那人叫道:“救,救命!我,我渴死了!”
张雪波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安慰他道:“别慌,你不会死的,我给你水喝。”她离家的时候,是准备有可供两日之用的干粮的食水的,当下打开那盛满食水的葫芦,叫那人张开口把水倒入他的口中。
檀羽冲道:“妈妈,他不是坏人吗?你为什么要救坏人?”
张雪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罪不至死,而且他又受了重伤,不会伤害咱们了。所以纵然他是坏人,咱们也应该救他。”
那人喝了小半葫芦的水,体力恢复几分,精神一振,说道:“娘子,多谢你,你真是一个大慈大悲的女菩萨。”
张雪波见他满身血污,说道:“可怜,可怜,待我瞧瞧,你伤在哪里,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那人色心顿起,心里想道:“妙极,妙极,这漂亮的娘儿想必是哪家猎户人家的小媳妇儿,难得她随身还带有金创药,这回我可真是因祸得福了。”他受的只是轻伤,不想给张雪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