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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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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起矣,一片微带枯黄的树叶,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在这棵老榕树下,落在那寂寞流
浪人的单薄衣衫上,他重浊地叹了口气,捡起这片落叶,挺腰站了起来,内心的愧疚,生命
的创痛,虽然使得这昔日在武林中,也曾叱咤一时的入云龙金四,已完全消失了当年的豪
气,但是,这关外武林的高手,身手却仍然是矫健的。
  他微微有些失神地注意着往来的行人,但在这条行人颇众的官道上赶路的,不是行色匆
忙的行旅客商,就是负复游学的士子,却没有一个他所期待着的武林健者,于是,他的目光
更呆滞了。
  转过头,他解开了绑在树上的那匹昔日雄飞、今已伏枥的瘦马缰绳,喃喃低语道道:
“这三年来,也苦了你,也苦了你!……”抚着马颈上的鬃毛,这已受尽冷落的武林健者,
不禁又为之唏嘘不已。
  暮地——
  一阵洪亮的笑语声,混杂着急剧的马蹄声,随着风声传来,他精神一振,拧回身躯,闪
目而望,只见烟尘滚滚之中,三匹健马急驰而来,马上人扬鞭大笑声中,三匹马俱已来到近
前。
  入云龙金四精神陡长,一个箭步窜到路中,张臂大呼道:“马上的朋友,暂留贵步。”
  马上的骑士笑声倏然而住,微一扬手,这三匹来势如龙的健马,立刻一起打住,扬蹄昂
首长嘶不已,马上的骑士却仍腰板挺得笔直,端坐未动,显见得身手俱都不俗。
  入云龙金四憔悴的面上,闪过了一丝喜色,朗声说道:“朋友高姓大名,可否暂且下
马,容小可有事奉告。”
  马上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征求着对方的意见,他们虽然不知道立在马前这瘦小而落魄
汉子的来意,但一来这三骑骑士,武功俱都不弱。并不惧怕马前此人的恶意,二来,却是因
为也动了好奇之心,目光微一闪动后,各个打了个眼色,便一起翻身下了马,路人俱都侧目
而顾,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入云龙金四不禁喜动颜色,这些年来,武林中人一见他的面,几乎都是绕道而行,或是
不顾而去,根本没有一人会听他所说的话的,而此刻这三个劲服疾装,神色剽悍的汉子,却
已为他下了马,这已足够使得他惊喜了。
  “这三个劲装大汉再次互视一眼,其中一个目光炯然、身量颀长的中年汉子,走前一
步,抱拳含笑道:“小弟屠良,不知兄台高姓,拦路相邀,有何见教?”
  入云龙金四目光一亮,立刻也抱拳笑道:“原来是金鞭屠大爷,这两位想必就是白二爷
和费三爷了,小弟久仰‘荆楚三鞭’的大名,却不想今日在此得见侠踪,实在是三生有幸—
—”
  他话声微微一顿、,近年声名极盛的“荆楚三鞭”中的二侠银鞭白振已自朗声一笑,截
断了他的话,抱拳朗笑道:“兄弟们的贱名,何足挂齿,兄台如此抬爱,反叫兄弟汗颜。”
他笑容一敛,转过语锋,又道:“兄弟们还有俗务在身,兄台如无吩咐,小弟就告辞了。”
  入云龙金四面容一变,连声道:“白二侠,且慢,小弟的确有事相告。”
  银鞭白振面色一整,沉声道:“兄台有事,就请快说出来,”
  入云龙金四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灰黯起来,这三年来,他虽已习惯了向人哀
求,但此刻却仍难免心胸激动,颤声道:“小可久仰‘荆楚三鞭’仗义行侠,路见不平,尚
且拔刀想助,不可三年前痛遭巨变,此刻苟且偷生,就是想求得武林侠士,为我兄弟主持公
道,屠大侠,你可知道,在鲁北沂山密林之中——”
  他话未说完,“荆楚三鞭”已各个面色骤变。
  金鞭屠良变色道:“原来阁下就是入云龙金四爷。”
  入云龙长叹道:“不错,小可就是不成材的金四,三位既是已经知道此事,唉——三位
如能仗义援手,此后我金四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银鞭白振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朗声道:‘金四爷,你未免也将我兄弟三人估量得太高
了吧,为着你金四爷的几句话,这三年里,不知有多少成名露脸的人物,又葬送在那间铁屋
里,连济南府的张七爷那种人物,也不敢伸手来管这件事,我兄弟算什么?金四爷,难道你
以为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要去送死!兄弟要早知道阁下就是金四爷,也万万不敢高攀来和
你说话,金四爷,你饶了我们,你请吧!”
  狂笑声中,他微一拧腰,翻身上了马,扬鞭长笑着又道:“大哥,三弟,咱们还是赶路
吧,这种好朋友,我们可结交不上。”
  入云龙金四,但觉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仍自颤声道:“白二爷您再听小可
一言——”
  “咧”的一声,一缕鞭风,当头袭下,他顿住话声,脚下一滑,避开马鞭,耳中但听得
那“银鞭”白振狂笑着道:“金四爷,你要是够义气,你就自己去替你的兄弟们报仇,武林
之中傻子虽多,可再也没有替你金四爷卖命的了!”
  马鞭“唰”地落在马股上,金四但觉眼前沙尘大起,三匹健马,箭也似的从他身前风驰
而去,只留下那讥嘲的笑声,犹在耳畔。
  一阵风吹过,吹得扬起的尘士,扑向他的脸上,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擦拭一下,三年来,
无数次的屈辱,使得他几乎已变得全然麻木了。
  望着那在滚滚烟尘中逐渐远去的“荆楚三鞭”的身影,他愕了许久,一种难言的悲哀和
侮疚,像怒潮似的开始在他心里澎湃起来。
  “为什么我不在那天和他们一起闯进那间屋子,和他们一起死去,我——我是个懦夫,
别人侮辱我,是应该的。”
  他喃喃地低语着,痛苦地责备着自己,往事像一条鞭子,不停地鞭苔着他,铁屋中他生
死与共的弟兄们所发出的那种惨呼,不止一次将他从梦中惊醒,这三年来的生活对他而言,
也的确太像是一声恶梦了,只是恶梦也该有醒的时候呀!
  他冥愚地转回身,目光动处,突地看到在他方才柠立的树下,此刻竟站着一个满身罗衫
的华服少年,正含笑望着自己。
  秋风吹起来这少年宽大的衣衫,使得这本已极为英俊的少年,更添了几许潇洒之意。
  笑容是亲切而友善的,但此刻,金四却没有接受这份善意的心情,他垂下头,走过这华
服少年的身侧,去牵那匹仍然停在树下的马。
  哪知这华服少年却含笑向他说道:“秋风已起,菊美蟹肥,正是及时行乐的大好时候,
兄台却为何独自在此发悉,如果兄台不嫌小弟冒昧,小弟倒愿意为兄台分忧。”
  入云龙金四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注在这少年身上,只见他唇红齿白,丰神如玉,双眉
虽然高高扬起,但是却仍不脱书生的儒雅之气,此刻一双隐含笑意的俊目,亦正凝视着自
己。
  两个目光想对,金四却又垂下头去,长叹道:“兄台好意,小弟感激得很,只是小弟心
中之事,普天之下,却像是再无一人管得了似的。”
  那华服少年轩眉一笑,神采之间,意气飞扬,含笑又道:“天下虽大,却无不可行之
事,兄台何妨说出来,小弟或许能够稍尽绵薄,亦未可知。”
  入云龙金四微一皱眉,方自不耐,转念间却又想起自己遭受别人冷落时的心情,这少年
一眼望去,虽然像是个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富家少爷,人家对自己却总是一片好意。
  于是他停下脚步,长叹着道:“兄台翩翩年少,儒雅公子,小可本不想将一些武林凶杀
之事告诉兄台,不过兄台如果执意要听的话,唉——前行不远,有间小小的酒铺,到了那
里,小弟就原原本本告诉兄台。”
  那华服少年展颜一笑,随着金四走上官道,此刻晚霞渐退,天已入黑,官道上的行旅,
也越来越少,他们并肩行在官道上,入云龙金四寂寞而悲哀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暖意,
侧目又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潇洒而行,手里竟没有牵着马。
  金四心中微动,问道:“兄台尊姓,怎的孤身行路,却未备有牲口?”
  却听那少年笑道:“马行颠簸,坐车又大闷,倒不如随意行路,来得自在。”又笑道:
“小弟姓柳,草字鹤亭,方才仿佛听得兄台姓金,不知道台甫怎么称呼?”
  金四目光一抬,微喟道:“贱名是金正男,只是多年飘泊,这名字早已不用了,江湖中
人,却管小弟叫做金四。”
  两人寒喧之中,前面已可看到灯火之光,一块青布酒招,高高地从道侧的林木中挑了出
来,前行再十余丈,就是问小小的酒饭铺子,虽是荒郊野店,收拾得倒也干净。
  一枝燃烧过半的红烛,两壶烧酒,三盘小菜,入云龙几杯下肚,目光又变得明锐起来,
回扫一眼,却见这小铺之中,除了他两人之外,竟再也、没有别的食客,遂娓娓说道:“普
天之下,练武之人可说多得不可胜数,可是若要在江湖之中扬名立万,却并不简单,柳兄,
你是个书生,对武林中事当然不会清楚,但小弟自幼在江湖中打滚,关内关外的武林中事,
小弟是极少有不知道的——”
  他微微一顿,看到柳鹤亭正自凝神倾听,遂又接着道:“武林之中,派别虽多,但自古
以来,就是以武当、点苍、昆仑、峨嵋、腔峒这几个门派为主,武林中的高人,也多是出自
这几派的门下,但是近数十年来,却一反常例,在武林中地位最高、武功也最高的几人,竟
都不是这几派中的门人。”
  他大口啜了口酒,又道:“这些武林高人,身怀绝技,有的也常在江湖间行道,有的却
隐迹世外,啸做于名山胜水之间,只是这些避世的高人,在武林中名头反而更响,这其中又
以伴柳先生、南荒神龙和南海的无恨大师为最。”
  柳鹤亭朗声一笑,笑着说道:“金兄如数家珍,小弟虽是闻所未闻,但此刻听来,却也
未免意气豪飞哩。”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干而尽。
  却听金四又道:“那南海无恨大师不但武功已然出神入化,而且是位得道的神尼,一生
之中,手中从未伤过一人,哪知无恨大师西去极乐之后,他的唯一弟子南海仙子石滇,行事
竟和其师相反,这石琪在江湖中才只行道两年,在她剑下丧生的,竟已多达数十人,这些虽
然多是恶徒,但南海仙子手段之辣,却已使武林震惊了。”
  烛光摇摇,柳鹤亭凝目而听,面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入云龙金四面上却满是激动之色,
又道:“幸好两年一过,这位已被江湖中人唤做‘石观音’的女魔头,突地消声匿迹,武林
中人方自额手称庆,哪知这石观音却又扬言天下,说是有谁能将她从那间隐居的屋子里请出
来的,她就嫁给那人为妻,而且还将她得自南海的一些奇珍异宝,送给那人,唉!于是不知
又有多少人送命在她手上。”
  柳鹤亭剑眉微轩道:“此话怎讲?”“
  金四“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面吆喝店伙加酒,一面又道:“南
海仙子美貌如仙,武林之中,人人都知道,再加上那些奇珍异宝,自然引起武林中人如痴如
狂去碰碰运气,但是,无论是谁,只要一走进那间屋子,就永远不会出来了,虽说这些人不
该妄起贪心,但柳兄,你说说看,这‘石观音’此种做法,是否也大大地违背了侠义之道
呢?
  店伙加来了酒,柳鹤亭为金四满满斟了一杯,目中光华闪动,却仍没有说出话来,入云
龙金四长叹一声,又道:“我兄弟五人,就有四人丧命在她手上,但莽莽江湖之中,高手虽
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主持公道,有些血性朋友,却又武功不高,一入那间铁屋,也是
有去无回,柳兄,这三年来,我……我已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多少次笑骂,但我之所
以仍苟活人世,就是要等着看那妖妇伏命的一日,我要问问看,她和这些武林朋友,到底有
何仇恨?”
  这入云龙金四,越说声调越高,酒也越喝越多。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金兄是否醉了?”
  金四突地扬声狂笑起来,道:“区区几杯淡酒,怎会醉得了我,柳兄,你不是武林中
人,小弟要告诉你一件秘密,这几个月来,我已想尽方法,要和那些‘乌衣神魔’打上交
道,哈——那‘石观音’武功再强,可也未必会强过那些‘乌衣神魔’去。”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倒人口中,又狂笑道:“柳兄,你可知道‘乌衣神魔’的名声?
——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武林中人听了这四字,却没有人不全身发抖的,连名满天下的
‘一剑震河朔’马超俊那种人物,都栽在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头手上,落得连个全尸都
没有,其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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