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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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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鹤亭听了陶纯纯的巧辩,心中忽地想起她昨日与那西门鸥所说的言语:“亲眼目睹之
事,也未见全是真的。”不禁暗叹一声,又想到这威猛老人方才还在不嫌其烦地追问陶纯
纯:“奇怪什么,”如今却又说:“不喜与女子言语。”
  一时之间,他思来想去,只觉世人的言语,总是前后矛盾,难以自圆,突见威猛老人双
拳一拍,叱道:“刀来!”
  虬髯大汉本来垂头丧气,此刻突地精神一振,挥掌大喝:“刀来!”
  暗影中奔出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托着一口长刀,背厚刃薄,刀光雪亮,这彪形大汉身高
体壮,步履矫健,但双手托着此刀,犹显十分吃力。威猛老人手指微一伸缩,骨节格格松
响,手腕一反,握住刀柄,右手轻轻一抹血槽,拇指一转,长刀在掌中翻了个身,威猛老人
闪电般的目光,自左而右,自右而左,自刀柄至刀尖,又自刀尖至刀柄,仔细端详了两眼,
实地长叹一声,不胜唏吁地摇头叹道:“好刀呀好刀,好刀呀好刀!”左手一持长髯,回首
道:“三思,老夫已有多久不曾动用此刀了,你可记得么?”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松开手指,屈指数了两遍,抬头朗声道:“师傅自从九年前刀劈
‘金川五虎’,南府大会群豪后,便再未动过此刀,至今不多不少整整有九个年头了。”陶
纯纯“噗哧”一笑,轻语道:“幸好是九个年头,”
  威猛老人怒喝道:“怎地?”
  陶纯纯嫣然笑道:“双掌只有十指,若再多几个年头,只怕你这位高足就数不清了。”
  柳鹤亭不禁暗中先笑,威猛老人冷哼一声:“巧口长舌的女子。”回转头来,又自仔细
端详了掌中长刀几眼,目光闪烁,意颇自得,突地手臂一挥,刀光数闪,灯火照射下,耀眼
生花,刀刃劈风,虎虎作响,老人大步一踏,扬眉道:“此刀净重七十九斤,江湖人称万胜
神刀,你只要能在老夫刀下走过三十招去,十条命案,便都放在一边怎样,”
  柳鹤亭目光一扫,只见四周本已灭去的孔明灯光,此刻又复亮起,灯光辉煌,人影幢
幢,既不知人数多少,亦不知这般人武功深浅,知道今日之局,势成乱麻,不得快刀,纠缠
必多,目光一转,只见那威猛老人掌中的一柄快刀,刀光正自耀眼射来,微微一笑,抱拳朗
声说道:“三十招么?”突地劈面飘飘一掌击去!
  威猛老人仰天一笑,直等他这一掌劈到,刀刃一翻,闪电般向他腕脉间割去。
  这老人虽然心情浮躁,童心未失,但这劈出的一刀却是稳、准、狠、紧兼而有之,柳鹤
亭笑容未敛,缓缓伸出右掌……
  只听“磐”地一声大震,威猛老人稳如山岩般的身形,突地“蹭、蹭、蹭”连退三步,
手掌连紧数紧,长刀虽未脱手,但灯光耀射之中,却见有如一泓秋光般的刀光,竟已有了寸
许长短的一个三角裂口!
  灯光一阵摇动,人声一阵喧哗,灯光后众人的面容虽看不清楚,但从人声中亦可显然听
出他们的惊异之情,陶纯纯嫣然一笑,虬髯大汉膛目结舌,后退三步,柳鹤亭身躯站得笔
挺,抱拳道:“承让了!”
  只见威猛老人双臂垂落,面容僵木,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柳鹤亭,呆呆地愕了半晌,又
自缓缓举起手中长刀,定神凝目,左右端详,突地大喝一声,抛却长刀,和身向柳鹤亭扑了
上来!
  柳鹤亭心头微微一惊,只当他羞恼成怒,情急拼命,剑眉皱处,方待拧身闪避,目光一
动,却见这老人满面俱是惊喜之色,并无半分怨毒之意,尤其是双臂大张,空门大露,身形
浮动,全未使出真力,哪里是与人动手拼命的样子,心中不觉微微一愕,这老人身形已自扑
来,一把抓住柳鹤亭的双臂……”
  陶纯纯惊呼一声,莲足轻点,出手如风,闪电般向这老人肋下三寸处的“天他”大穴点
去,哪知这老人竟突地大喜呼道:“原来是你,可真想煞老夫了。”
  陶纯纯不禁为之一愕,心中闪电般升起一个念头:“原来他们是认识的……”悬崖勒
马,竟将出手生生顿住,纤纤指尖,虽已触及这老人的衣衫,但内力未吐,却丝毫未伤及他
的穴道。
  四周众人,却一起为之大乱,只当这老人已遭她的煞手,虬髯大汉目如火赤,大喝扑
上,呼地一拳,“石破天惊”,夹背向陶纯纯击来,脚下如飞踢出一脚,踢向陶纯纯左腿膝
弯。
  陶纯纯柳腰微折,莲足轻抬,左手似分似合,有如兰花,扣向虬髯大汉右掌脉门!去势
似缓实急,部位拿捏得更是妙到毫巅,但右手的食、中二指,却仍轻轻搭在威猛老人的肋
下。
  虬髯大汉曲时收拳,“弯弓射雕”,方待再次击出一招,哪知脚底“涌泉,大穴突地微
微一麻,已被陶纯纯莲足踢中!他身形无法再稳,连摇两摇,“噗”地坐到地上!
  陶纯纯回首缓缓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目定口呆,有的虽已举起掌中兵刃,却再无一人敢踏前一步;
  这一切的发生俱在刹那之间,威猛老人的手搭住柳鹤亭的肩头,双目注着柳鹤亭的面
容,对这一切的发生,却都如不闻不见。“原来是你,可真想煞老夫了!”
  他将这句没头不脑的言语,再次重复了一遍!柳鹤亭心中只觉惊疑交集,他与这老人素
昧平生,实在想不出这老人怎会想煞自己的理由,只见这老人面容兴奋,目光诚挚,两只炙
热的大手,激动地搭在自己肩上,竟有如故友重逢,良朋叙阔,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方才的那
种敌视仇恨之意。
  这种微妙的情况,延续了直有半盏茶光景,柳鹤亭实在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请恕在下
无礼,但在下实在记不起……”
  威猛老人哈哈一阵大笑,大笑着道:“我知道你不认得老夫,但老夫却认得你。”双手
一阵摇动,摇动着柳鹤亭的肩头,生像是满脸热情,无处宣泄,大笑着又道:“十余年不
见,想不到你竟真的长成了,真的长成了……”
  语音中突地泛起一阵悲惜苍凉之意,接口又道:“十余年不见,我那恩兄,却已该老
了,唉——纵是绝顶英雄,却难逃得过岁月消磨,纵有绝顶武力,却也难斗得过自然之
力……”
  仰首向天,黯然一阵叹息,突又哈哈笑道:“但苍天毕竟待老夫不薄,让老夫竟能如此
凑巧地遇着你,我再要这般长吁短叹,岂非真的要变成个不知好歹的老糊涂了么?”
  他忽而激动,忽而感叹,忽而大笑,语声不绝,一连串说出这许多言语,却教柳鹤亭无
法插口,又教柳鹤亭莫名所以。
  “难道这老人本是恩师昔年的故友?”要知柳鹤亭自有知以来,虽曾听他师父谈起无数
次江湖的珍闻,武林的逸事,但伴柳先生对自己少年时的遭遇,却始终一字不提。
  方才这念头在柳鹤亭心中一闪而过,他心中不禁又是惊异,又是欣喜,这老人若真是自
己恩师的故友,那么恩师的平生事迹,自己便或可在这老人口中探出端倪,一念至此,脱口
喜道:“难道老前辈与家师本是
  话未说完,又被威猛老人抢口说道:“正是,正是,我那恩兄近来身体可还健朗么?”
他竟一字未问柳鹤亭的师傅究竟是谁,只是口口声声地自道:“恩兄”。
  陶纯纯嫣然一笑,轻轻垂下犹自搭在老人肋下的玉指,缓缓道:“你可知道他的师傅是
谁么?”
  威猛老人转过头来,瞪眼瞧了她两眼,像是在怪她多此一问。
  陶纯纯有如未见,接口笑道:“你的恩兄若不是他的恩师,那又该怎么办?”
  威猛老人呆了一呆,缓缓转过头,凝注柳鹤亭两眼,突地哈哈笑道:
  “问得好,问得好,但普天之下,武林之中,除了我那恩兄之外,还有谁习得力能开
天、功能劈地的‘盘古斧’绝技,除了我那恩兄的弟子,还有谁能传得这惊人绝技,小姑
娘,你这一问,问得虽好,却嫌有些大多事了。”
  柳鹤亭只觉心底一股热血上涌,再无疑惑之处,反身扑地拜倒,大喜道:“老前辈,您
是恩师故友,请恕弟子不知之罪。”
  威猛老人仰天一阵长笑,静夜碧空,风吹林木,他笑声却是越笑越响,越响越长,直似
不能自止,柳鹤亭与陶纯纯对望一眼,转目望去,忽见他笑声虽仍不绝,面颊上却有两行泪
珠滚滚落下,流入他满腮银白的长髯中。
  于是他也开始听出,这高亢激昂的笑声中,竟是充满悲哀凄凉之意。四周众人虽看不到
他面上的泪珠,但见了他此等失常之态,心中自是惊疑交集。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师傅!”挺腰站起,却忘了右腿已被人家点中穴道,身形离地半
尺,“噗”地却又坐回地上,双目圆睁,牙关紧咬,双手在地上爬了几爬,爬到他师傅膝
下。
  威猛老人的笑声犹未停顿,却已微弱,终于伸手一抹面上泪痕,仰天道:“故友,故
友……,一把抓住柳鹤亭的肩头,“我边万胜岂配做他的故友……”语声未了,泪珠却又滚
滚落下。
  柳鹤亭愕然呆立,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无一字说得出口,直到此刻为止,他既不知道
这老人的身份来历,更不知道他与师傅间的关系。
  只见那虬髯大汉抱住这老人的双膝仰面不住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怎地了……”
  威猛老人笑声一顿,垂首看了他一眼,忽地俯身将他一把拉起。陶纯纯玉掌微拂,轻轻
拍开了他的穴道,却听威猛老人夹胸拉着他的弟子,缓缓问道:“我若遇着十分困难之事,
教你立时为我去死,你可愿意么?”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挺胸道:“师傅莫说教我去死,便是要叫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
愿!”
  老人长叹一声,又道:“生命乃是世上最可贵之物,你却肯为我抛弃生命,为的什
么?”
  虬髯大汉张口结舌,又自呆了半晌,终于期期艾艾他说道:
  “师傅待我,天高地厚,我为师傅去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我……我总觉师傅
什么事都不教我做……我……我……反而难受得很……”伸出筋骨强健的大手,一抹眼帘,
语意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人又自长叹一声,缓缓松开手掌,仰天又道:“你虽然从我习武,我已待你不薄,但
这不过只是师徒应有之义,怎能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你却已肯为我去死,有一人待我之
恩情不知要比我待你深厚多少倍,但直到今日,我除了心存感激外,从未能替他做过一丝一
毫的事,你说我心里是否也要比你难受千万倍呢?”他说到后来,竟然也是语气哽咽,不能
继续。
  柳鹤亭抬手一拭脸颊,手又落下,微抚衣襟,再抬起,又落下,当真是手足失措,举止
难安,他此刻已从这老人的言语之中,听出他必对自己的师傅深怀感激之心,详情虽不甚
清,大略却已了然,但面对这般一个热情激动的老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言语,他想来想
去,却仍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这老人突然转过身来,缓缓说道:“四十年前,我年轻气盛,终日飞扬浮躁,自以
不可一世,终于惹下杀身之祸,我那恩兄却为我……为我……唉,自此以后,我便终年追随
在他身畔,希望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他那一番恩情,哪知……唉,我非但不能报恩,却又不知
为他惹出多少烦恼,他却始终待我有如手足家人,直到他临隐之际,还不断地为我关心。恩
兄呀恩兄,你此刻已有传人,心愿已了,你可知道你这不成材的边二弟,却将要对你遗憾终
生么?”
  陶纯纯嘴角含笑,眼波一转,轻轻说道:“施恩者原不望报,望报者便非恩情,你和他
数十年相交,若始终存着这份报恩之心,他若知道,说不定比你更要难受哩!”
  老人神情一呆,当自凝思了半晌,目中光芒闪动,亦不知心中是喜是恼,木立良久,亦
是举止不安。
  柳鹤亭悄悄走到虬髯大汉身侧,悄语道:“令师的高姓大名,不知兄台可否见告?”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似是十分诧异,皱眉道:“你连我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柳鹤亭见这大汉腰粗背阔,生像威猛,满面虬髯,目光的的,但言行举止,却有如垂髻
幼童,忍笑低语道:“令师虽与家师相交已久,但不可却是初次见面……”
  虬髯大汉接口道:‘我师傅方才还说与你十余年不见,想必是十余年前已经见过你,你
怎地却说是初次见面,难道你要骗我么?”
  虬髯大汉上下打量了柳鹤亭数眼,口中“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不住颔首,道:
“是了,是了,十余年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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