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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因为他虽未遭受过别离的痛苦,却正享受着相聚的甜蜜,甜蜜既是这般浓烈,痛苦也必
定十分深邃。
他黯然垂首,暗问自己:“若是纯纯死了,我……”一阵热血,自心底冲激而起,倏然
回过头去,凝注着陶纯纯的秋波,再也不愿移开半分。
边傲天倒退三步,倏地坐到椅上,沉重地长叹一声,喃喃道:“蓉儿真是命苦……唉,
红颜薄命,当真是红颜薄命!”突地瞧了陶纯纯一眼,瞬又垂下目光,只听梅三思突地大
喝:“蓉儿,蓉儿……”
转身飞奔而出,悲哀凄凉的喊声,一声连接着一声,自厅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更远。边
傲天低眉垂目,左掌紧握着颔下银髯,似乎要将它恨根拔落,不住长叹道:“三思也可怜得
紧,蓉儿方自答应了他,却想不到……唉!我若早知如此,先给他们成婚,也不致让三思终
身遗憾,唉……天命!天命如此,我……我……”突又抬起头来,瞧了相对凝注着的柳鹤亭
与陶纯纯一眼,目中突地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一阵烟尘扬起,远处奔来三匹枣红健马,这三匹马并辔而来,扬蹄举步,俱都浑如一
辙,马上的骑士纵骑扬鞭,意气甚豪,望来一如方奏凯歌归来的百战名将。
当中一骑,白衫白中白履,一身白色劲装的少年,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侧首朗声笑
道:“大哥,你虽然急着回家探视娇妻爱子,但临沂城边老爷子那里,却也只怕不得不先跑
上一趟吧。”
左侧的黄衣大汉含笑答道:“这个自然,想不到你我兄弟这趟栖霞之行,为时方自不到
半月,江湖中却已生出如许多事,最奇怪的是那‘浓林密屋’中,竟然并无人迹,若不是诸
城的王三弟言之凿凿,倒真教我难以相信!”
白衫少年朗笑道:“此事既已成过去,倒不知那位‘入云龙’金四爷怎样了,早知那密
屋中并无人踪,‘石观音’不知去向,你我就陪他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那样一来,‘荆楚
三鞭’四字,只怕在武林中叫得更响了。”此人正是“银鞭”白振。
“金鞭”屠良应声笑道:“天下事的确非人所能预测,我本以为‘栖霞三鞭’十分难
斗,哪知却是那样的角色,二弟,不是大哥当面夸你,近来你的武功,确实又精进了许多,
那一抬‘天风狂飙’眼力、腕力、时间、部位,拿捏得确是妙到毫巅,就算恩师他老人家壮
年时,施出这一招来,只怕也不过如此,大哥我更是万万不及的了。”
“银鞭”白振鞭丝一扬,大笑不语。
“金鞭”屠良又道:“边傲天一向眼高于顶,这次竟会为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男
女,如此劳师动众地筹办婚事,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银鞭”白振扬眉笑道:“那两个少年男女,想必是武功还不错……三弟,你可记得他
叫做什么?”
“荆楚三鞭”中的三侠“狂鞭”费真,面色蜡黄,不轻言笑,身形笔直地坐在马鞍上,
双眉一直似皱非皱,闻言答道:“柳鹤亭。”
“银鞭”白振朗声笑道:“是了,柳鹤亭。”鞭丝再次一扬,“喇”地落下:“柳鹤亭
这三字今日虽然籍籍无名,来日或会声震江湖亦未可知,大哥,你说是吗?”
“金鞭”屠良含笑道:“武林中的人事变迁,正如长江之浪,本是以新易旧,但据我看
来,江湖后起一辈的高手之中,若要找一个像二弟、三弟你们这样的人物,只怕也非常困难
吧。”双肩轩处,长笑不止。
“狂鞭”费真突地冷冷接口道:“只怕未必吧,”
屠良为之一愕,白振哈哈笑道:“三弟,你休得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你我兄
弟闯荡江湖以来,几曾遇过敌手?”
费真冷冷道:“你我未遇敌手,只是因为遇着的没有高手而已。”
屠良、白振笑声齐地一顿,无可奈何地对望一眼,似乎颇不以此话为然。
费真又道:“不说别的,你我若是遇见王老三口中所说的那白衣人,只怕就未必能讨得
了好去。”
“银鞭”白振剑眉微剔,道:“那日我在迎风宴上打了五次通关,喝得已有些醉了,王
老三后来说的话,我也未曾听清,那白衣铜面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狂鞭”费真道:“你请大哥说吧。”
“金鞭”屠良缓缓道:“济南府‘双枪缥局’里的‘烈马金枪’董二爷和‘快枪’张
七,保了一趟红货,自济南直到镇江,这趟红货竟使得‘济南双枪’一起出马,不问可知,
自是贵重已极,哪知方到宿迁,便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银鞭”白振皱眉道:“决枪张七也还罢了,‘烈马金枪’董正人一生谨慎,走镖大河
东西、长江南北已有数十年,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不成?”
“金鞭”屠良微喟一声,道:“不但出了差错,而且差错极大,你可记得你我上次在宿
迁城投宿的那家‘广仁’客栈?”
白振略一沉吟,道:“可是有个酒糟鼻子,说话不清的掌柜那家?”
屠良道:“不错。”
白振奇道:“那家客栈看来甚是本份,难道也会出错么?”
“金鞭”屠良微微一笑,道:“张七、董二那等精明的角色,若不是看准那家客栈老实
本份,怎会投宿其中,而且‘烈马金枪’董正人律人律已,都极精严,押镖途中,自上而
下,手不能碰赌具,口不能沾滴酒,按说绝无出错之可能,哪知到了夜半……”
他语声微顿,白振追问:“到了夜半怎样?”
屠良道:“到了夜半,董正人醒来之时,竟发觉自己押镖的一行人众,连镖师带趟子手
共计一十七人,竟都被人以油浸粗索,缚在房中,四个蒙面大汉正在房中翻箱倒篓,搜寻那
批红货,想是因为手忙脚乱,董正人收藏得又极是严密,是以未曾搜到。”
“银鞭”自振嘿嘿一笑,道:“烈马金枪居然会被人上了蒙汗药,这倒的确是件奇
事。”
“狂鞭”费真冷冷道:“终日打雁的人,迟早一日,总要被雁啄了眼睛,刚者易折,溺
者善游泳,这正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
屠良只作未闻,接口道:“其中有个汉子,见到董正人醒来,便走来喝问,董正人怎肯
说出,那大汉恐吓了几句,便举起蒲扇般的手掌,劈面向董正人拍下,‘烈马金枪’称雄一
世,此番若被人打了个耳光,纵是不死,此后又将怎地做人,不禁长叹一声,方待合上眼
帘,准备事后一死了之。”
第八章 吉日良辰
白振干咳一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董二爷想得也未免太迂了。”语声方
顿,突又接口道:“不过,除此之外,又有何办法呢?”虽是如此说话,语声中却无半分同
情之意,仿佛只要这一掌不是打在自己脸上便与自己无关一样。
“金鞭”屠良道:“烈马金枪那时正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毫无办法,哪知就在他眼
帘将合未合时,房中突地多了一条白衣人影,以董金枪那等眼力,竟未看出此人是何时而
来,自何处而来的。”
白振冷笑一声,道:“董金枪那时有没有看见,王老三却又怎会知道,看来他只怕也有
些故意言过其实吧!”
“金鞭”屠良微微一笑,接道:“王老三也不是巧言令色之辈,想来也不会假吧!”
“银鞭”白振“嘿”地冷笑一声,意下甚是不服,“金鞭”屠良继道:“黑夜之中,房
中一盏油灯,灯油将枯,火花甚是黝暗,只见那白衣人长衫飘飘,洁白如雪,神态极为潇
洒,面上却戴着一具狰狞丑怪的青铜面具,望之真如鬼魅,那大汉见到地上的人影,手掌不
禁一顿,倏然转过身去,大喝一声,方待拔刀,哪知刀未曾出鞘,只听一声龙吟,一声冷
笑,接着一阵剑光闪动,四声惨呼,董正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四个蒙面大汉已俱都尸横就
地,周身一无伤痕,只有一道致命剑伤,自额角劈到颔下,四人竟是一模一佯。”
“银鞭”白振心高气做,听得别人夸奖那白衣人的武功,心下便大为不服,但屠良说到
这里,他却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金鞭”屠良语声稍歇,又自接道:“董正人那时心中,正是惊喜交集,惊的是这白衣
人武功之高,行踪之诡,手段之辣,喜的是自己一筹莫展,竟会突地来了救星,只见这白衣
人剑尖垂地,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他自然连忙开口称谢,哪知这白衣人却冷冷说道:
‘你莫谢我,我杀此四人,只是为了他们行为卑劣,与你无关,他四人若不施用蒙汗药,便
是将你们十六人一起杀了,我也不会伸手来管。”语声冰冰冷冷,只听得董正人自心底冒出
一股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振剑眉微轩,似是想说什么,“金鞭”屠良却已接口道:“这些话都是‘烈马金枪’
事后自己说出来的。”
“银鞭”白振冷笑道:“真的么?”
“金鞭”屠良接着说道:“只听那白衣人又道:‘但是你们这般人既要替人保镖,却又
如此大意,亦是该死之极。”听到‘该死’两字,董金枪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只见那白
衣人缓缓伸出左掌,向他胸前伸了过来,将他身子一翻,从他身后的床底下,将那箱红货拿
了出来。”
本自奔行甚急的健马,已不知不觉地放缓了下来,“金鞭”屠良语声微顿,又道:“董
金枪一生闯荡江湖,深知人性弱点,人们凡是搜寻一物,必是自最隐秘难寻之处入手,愈是
显目之外,愈是不加注意,方才那四个蒙面大汉,遍寻不得,他心中方自以为得计,哪知这
白衣人却宛如目见一般,轻轻一伸手,便将红货取出,董金枪又惊又怕,方自轻呼一声,那
白衣人冷冷道:‘你舍不得么?’突地一道剑光,‘唰’的向他削来,董金枪既不能避,又
不能挡,只见这一道剑光快如闪电,他又只得瞑目受死。”
“银鞭”白振“嘿”地一声冷笑,道:‘手持利剑,却来对待一个不能反抗的人,也算
不得什么好汉。”
“金鞭”屠良不答,却又接道:“只听‘唆’地一缕锐风,自他身侧划过,那白衣人又
自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到最后一字,似乎已远在数十丈外,董金枪才敢睁
开眼来,却见自己仍是好生生的,只是身上所绑的粗索,那被白衣人长剑轻轻一挥,竟已断
成十数段了!”
“银鞭”白振剑眉微剔,沉声问道:“十数段?”
“金鞭”屠良颔首不语,一时之间,但闻马蹄得得,直到健马又自缓缓驰出十数丈外,
“银鞭”白振方自微喟一声,自语着道:“这是什么剑法?”
“狂鞭”费真冷冷道:“这是什么剑法,姑且不说它,但此人行事之奇,武功之高,我
却是佩服得紧。”眼角横瞟白振一眼,哪知白振只管俯首沉思,竟未答话,又是一阵沉寂。
“银鞭”白振突地抬头道:“白衣人能在刹那之间,将四人一起伤在剑下,武功也算不
错的了!”
“狂鞭”费真道:“自然!”
“银鞭”白振轩眉朗声道:“但这四人是谁?武功如何?他们若只是四个只会使用蒙汗
药的下五门小贼,哼哼,那也不算什么。”
“狂鞭”费真冷笑一声,道:“若是江湖常见的普通蒙汗药物,那‘烈马金枪’又怎会
着了他们的道儿。”
“银鞭”白振亦自冷笑一声,道:“不是普通蒙汗药物,难道是‘女蜗五色天石散’不
成?”
“狂鞭”费真面容一片冰冷,目光直注前方,冷冷道:“正是!”
“银鞭”白振心头一跳,失声道:“那四条大汉难道是‘诸神山庄’的门下?”
“狂鞭”费真道:“不错。”
“银鞭”白振呆呆地怔了半晌,却听“金鞭”屠良接口道:“那‘烈马金枪’将自己一
行人的绑索解开之后,用尽千方百计,竟仍然无法将他们救醒,他又急又怒,再转身在那四
条大汉尸身之上去搜寻解药,这才发现他们四人身上,竟都藏有‘诸神山庄’的腰牌,此刻
他遭此巨变,已变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去寻找那‘诸神山庄’理论,等到天明,那些镖师一
起醒转,他便回到济南,折变家财,赔了客人的红货,幸好他一生谨慎,绝不浪费,这些年
来,生意又做得十分兴隆,是以还有些须剩余,他便悄然洗手,准备安安份份地度此残生,
再也不想在刀口下讨生活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叹息,亦不知是为了对“烈马金枪”的同情,抑或是为了对自己的感
慨,要知这班武林豪士,终日驰马江湖,快意恩仇,在别人眼中看来,虽是十分羡慕,但在
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