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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三思呆了一呆,陶纯纯娇笑着道:“你猜我这次怎会知道的,因为我看出你说话的言
语神情,似乎在为你们武当派而得意。”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抨虬髯,哈哈笑道:“这一次你却猜错了!”话声一顿,又自大笑
道:“原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有将事情看错的时候。”
柳鹤亭心中一动,陶纯纯笑容一敛,梅三思接道:“那时众人若是将此本真经,交付给
‘无相大师’,那么武林中必定会少了许多在死冤魂。只可惜当时我‘少林派’掌门人的法
驾未曾亲至,否则也轮不到那老道头上——”
柳鹤亭轻“哦”一声,陶纯纯轻笑一声,梅三思轻吁一声,道:“到了一年之后,武林
中人闻风而至少室嵩山的,不知凡几,有些固是志在真经,有的却只想看看热闹,还未到正
日便已满坑满谷地挤上了人。”
他突又微微一笑,变了语声轻松地笑道:“据说仅仅在那短短的几天之内,这些武林豪
客之中,有的结交了许多朋友,有的化解了许多深仇,最妙的是,有些单身而去,或是跟随
着父母的少男少女,还结成了不少的大好姻缘。”
柳鹤亭却在心中暗自思忖:“凡事如有其利,必有其弊,这其间男女混杂,固然成就了
不少美满姻缘,又焉知没有发生一些伤风败俗之事?”但口中却问道:“此次较技夺经之
会,必定精彩热闹已极,只可惜吾生也晚,未能目睹。”不禁又叹息一声,似觉十分噢恼。
哪知梅三思却“嘿嘿”地冷笑起来,一面道:“那次较技夺经盛会;虽然热闹却半分也
不精彩,到了会期那日,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差不多全都来齐,却只单单少了一人!”
语声微顿,再次冷笑一声:“此人便是那位保管神经的武当掌门,‘离情道长’。”
柳鹤亭愣了一愣,梅三思冷笑着又道:“那时众人心里虽然着急,但还以为凭‘离情道
长’的声名地位,绝不会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又过了一日,众人才真的惊怒起来,只是在
那武术发源的圣地少室嵩山,还不敢太过喧嚷。
“第三日晚间,少室嵩山掌教座下的四大尊者,飞骑自‘武当’赶回,众人这才知道,
那‘离情道长’为了这本真经,竟不惜犯下众怒,潜逃无踪,听到这个讯息后,就连一向修
养功深的‘无相大师’,也不禁为之大怒,召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名手一起出动,去
搜寻‘离情道长’之下落,于是在武林中一直享有盛誉的‘武当剑派’,从此声名也一落千
丈。”
柳鹤亭暗叹一声,意下十分惋惜,陶纯纯却含笑道:“天下之大,秘境之多,纵然出动
所有的武林高手,只怕也未能寻出那‘离情道长’的下落!”
梅三思拍掌道:“一点不错,而且过了三、五个月后,众人已觉不耐,有的还另有要
事,于是搜寻的工作,便由火火炽炽而变得平平淡淡,冬去春来,春残夏至,转瞬间便是天
高气爽,露白风清的秋天,‘武当山’、‘真武领’、‘武当上院’,突地遍洒武林贴,邀
集天下英雄,于八月中秋,到武当山去参与‘黄菊盛会’,而柬中具名的,赫然竟是‘离情
道长’!”
柳鹤亭不禁又为之一愣,要知武林中事,波谲云诡,此事一变至此,不但又大大出乎了
柳鹤亭意料之外,就连当时的武林群豪,闻此讯息,亦是群相失色,再无一人能猜得到这
“离情道长”此举的真正用意。
只听梅三思又道:“这帖子一发了出来,武林群豪,无论是谁,无论手边正有多么重要
的事,无不立刻摒弃一切,赶到武当山去,据闻一时之间,由四面通往武当山的道路,竟俱
都为之堵塞,沿途车马所带起的一尘土,便连八月的秋风,都吹它不散,数百年来,江湖之
中,竟再无一事有此轰动!”
他说得音节锵然,柳鹤亭也听得耸然动容,只听他接着又自说道:“八月中秋月色分外
明亮,映得‘解剑岩’上,飞激奔放,流入‘解剑池’中的泉水,都闪闪的发着银光,秋风
明月之中,岩下池畔的山地上,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地聚满了腰畔无佩剑的武林群豪,于是
一向静寂的道教名山,自然也布满了未曾爆发的轻轻笑声,和已抑止住的窃窃私语。”
语声微顿,浓眉一扬,立刻接着又道:“山巅处突地传下一声清澈的钟声,钟声余韵犹
未断绝,四下的人声笑语,却已一起停顿,‘解剑岩’头,一方青碧的山石上,蓦然多了一
个乌簪高髫、羽衣羽履的长髯道人,山风吹起他飘飘的衣袂,众人自下而上,一眼望来直觉
他仿佛立时便要羽化登仙而去!”
梅三思干咳一声,接着道:“此人大约便是那‘武当’掌教、‘离情道长’了,但不知
怎地,岩下群豪,心中虽然俱都对他十分愤恨不齿,此刻却又偏偏被他的神态所慑,良久良
久,四下较远的角落里,自有人稀落地发出几声表示轻蔑和不满的吁声,哪知‘离情道长’
却直如未闻,反而神态极其从容地朗声一笑,并且一面朗声说道:‘去岁嵩山之会,贫道因
事远行,至今满座不欢,实乃贫道一人之罪也,歉甚歉甚。”一面四下一揖,口中朗笑犹自
未绝!”
梅三思说到这里,突又冷笑一声,这种阴森的冷笑,发自平日如此豪迈的大汉口中,实
在有些不甚相称,尤其他冷笑次数一多,令人听来,更觉得刺耳,但是他却仍然一面冷笑,
一面说道:“他以这三言两语,几声朗笑,便想解开群雄对他的愤恨不齿,自然绝不可能,
他话声方了,岩下群豪轻蔑的吁声,便立刻比方才加多了数倍,哪知他仍然行所无事,朗笑
着道:‘贫道自己知罪孽深重,今日请各位到此间来,便是极欲向各位……’这时台下便有
一些人大声喝道:‘如何恕罪,’这‘离情道长’朗笑着又道:“贫道在这数月之中,已将
那天武神经,亲笔抄录,一共抄了六六三十六份,乘此中秋佳节,贫道想将这六六三十六份
大武神经,赠给三十六位德高望重、武功高明的武林同道!”
柳鹤亭不禁为之一愣,事情一变再变,竟然到这种地步,自然更加出乎他意料之外,而
此事的结果究竟如何,他自然更加无法推测,于是他开始了解,自己的江湖阅历,实在太
浅!于是他自今而后,对许多他原本未曾注意的事,也开始增加了几分警惕!
只听梅三思又道:“他此话一出,岩下群雄,立刻便又生出一阵骚动,这阵骚动之下,
不知包括了多少惊异和猜疑,有些人甚至大声问出:‘真的么,’那离情道长朗笑道:‘贫
道不打诳语!’他宽大的衣袖向上一挥,解剑岩后,便一行走出七十二个紫衣道人来,两人
一排,一人手中,拿着的是柄精光耀眼的离鞘长剑,一个手中,却托着一方玉匣,此刻众人
心里自然知道,玉匣之中,盛的便是‘天武神经’!”
陶纯纯秋波一转,缓缓道:“这些紫衣道人可就是‘武当剑派’中最负盛名的‘紫衣弟
子’么?”
梅三思颔首道:“不错,这些紫衣道人,便是武当山真武庙中的护法道人‘紫衣弟
子’,那时武林群豪中纵然有些人要对这些玉匣中所盛的‘天武神经’生出抢夺之心,但见
了这些在‘武当派’中素称武功最高的紫衣弟子,也俱都不敢再下手了,‘离情道长’便又
朗声道:‘上面三十六个方匣之中,除了贫道手抄的三十五本神经外,还有一本,乃是真
迹,诸位如果不相信,互相对照一下,便知真假!’于是岩下群雄这才敛去疑惑之心,但却
又不禁在心中猜测,不知这三十六本‘天武神经’究竟是如何分配!”
陶纯纯徐徐道:“七大剑派的掌门,一人一本,其余二十九本,由当时在场在武林群
豪,互相较技后,武功最高的二十九人所得……”
梅三思又不禁满面惊讶的点了点头,还未答话,柳鹤亭已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接口道:
“这种人人垂涎的武家秘籍,仅仅一本,已经在武林中掀起风波,如今有了三十六本,岂非
更要弄得天下大乱!”
梅三思嘿嘿地冷笑一声,道:“也正如陶姑娘所说,将那三十六本‘天武神经’如此分
配了之后,余下的二十九本‘天武神经’,立刻便引起了当时在场的千百个武林豪士的一场
舍生忘死的大战!”
柳鹤亭虽不想问,却又忍不住脱口问道:“结果如何?”
梅三思仰天长叹一声,缓缓接着说道:“这一场残杀之后,自然有二十九人脱颖而出,
取得了那二十九本‘离情道长’手抄的‘天武神经’,至于这二十九个人的姓名,对我说这
故事的人未曾告诉我,我也无法告诉你,总之这二十九入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然而他们
的成功,却是建筑在他人的鲜血与尸骨上!”
风动树影,日升更高,梅三思滔滔不绝,一一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天武神经”的
来历说出。
柳鹤亭一直凝神静听,但直到此刻为止,这“天武神经”中究竟有何秘密,为何武林中
人虽知这本“神经”所载武学妙到毫颠,却无一人敢练,这些疑团,柳鹤亭犹自无法释然!
他目光一转,见到陶纯纯、梅三思两人,似乎都要说话,便自连忙抢先说道:“梅兄你
说了半天,我却仍然丝毫不懂!”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捋虬髯,张目问道:“你不懂什么,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几乎
将人家告诉我的一切,每一字每一句都说了出来!”
柳鹤亭却微微一笑,含笑说道:“梅兄你所说的故事,的确极其精彩动人,但这本‘天
武神经’内所载的练功心法那般高妙,武林中却无人敢练,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来想去也无法
明白,莫非是那‘离情道长’早已将真的神经毁了去,而在练功心法的要紧之处,随意删改
了不少地方,是以那三十六人,人人都着了他的道儿,而后人见了他们的前辈之鉴,便也无
人敢去一试了!”
梅三思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说得有些对,也有些不对,那三十五本手抄的‘天武神
经’,字字句句,的确俱都和真本上的一模一样,但拿到这‘天武神经’的三十六人,不到
数年时光,有的突然失踪,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却死在武功比其为弱的仇人手上,这原因为
的什么,起先自然无人知道,但后来大家终于知道,练了这本武学秘籍中所载武功的人,为
何俱都有如此悲惨的结果。”
柳鹤亭双目一张,诧声问道:“为什么?”
梅三思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原因说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突地一声惊
呼:“陶姑娘!”目光中更充满了无法描述的痛苦之色!
陶纯纯一双玉掌捧在心畔,嘴唇动了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纤柔而窈窕的
身形,已虚弱地倒在地上!
强烈的日光,映得她身上的罗衫鲜红如血,也映得她清丽的面容苍白如死,柳鹤亭乍睹
此变,被惊得呆了一呆,方自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口中不断惶急而惊惧地轻轻呼道:“纯
纯醒来,纯纯,你只看我一眼……纯纯,你怎么佯了……你……你……难道……难道……”
他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平日那般镇静而理智的柳鹤亭,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主意,他抱
着她的身躯,推拿着她的穴道,但他用尽了所有急救的方法,也无法使她苍白的面容透出一
丝血色。
他只觉她平日坚实、细致、美丽、光滑,触之有如莹玉,望之亦如莹玉的肌肤,此刻竟
变得异样地柔软而松驰,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内功修为,在这刹那之间,竟像已一起自她身
上神奇地消失了!
一阵不可形容地惊栗与震惊,有如一道闪电般,重重击在柳鹤亭身上,他再也想不出她
为何会突地这佯,只好轻轻抱起了她的娇躯,急剧地向他们洞房中冲去,谨慎地将她放在那
柔软华丽的牙床之上,只见陶纯纯紧闭着的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线!
柳鹤亭大喜之下,连忙问道:“纯纯,你好些了么?告诉我……”
却见她方自睁开的眼睛,又沉重地闭了起来,玲珑而苍白的嘴唇,仅蠕动了两下,模糊
地吐出几个字音:“不……要……离……开……我。”
柳鹤亭连连点头,连连拭汗,连连说道:“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语声未了,双目之中,已有一片惶急的泪光,自眼中泛起!
胸无城府、无所顾忌的梅三思,笔直地闯入洞房中来,站在柳鹤亭身后,望着翠榻上的
陶纯纯,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练过‘天武神经’上
的武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