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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海山顺手抄起一根杆棒,扎了个四平马手在身侧托住了杆子,头,肩,肘,手,顺着杆棒成一线点在地上。然后力自丹田运使,浑身松沉,关节开始节节贯串,向稍节催进,转换,拧腰,揉身子,开肩背,臂肘缠丝,腕子一翻,那杆棒就在手上翻了一圈。这杆棒翻转的同时,那腰胯反着又做了个缠丝,顺着这劲那大椎,肩胸,肘手,也都随着缠丝的路线抽了回来,返还原样。
如此身子缠丝搅动,手走翻插,周身就圆活起来,毫无死角,连绵不断,那杆棒就只在手上翻着。
凤吟就明白了,道:“果然高妙,不必按着理法来,如此一做,不得法都不行,而且还是最自然的。一处不顺,那杆棒也得脱手。我来试试。”
任海山并没着急交给凤吟,而是步子一换,一个仆步过去身子钻了下去,本是右手松松托着那杆棒,接着过去将左臂贴着右小臂穿过,接过了杆棒,掌微微挑起,将杆棒挂在手腕子上,身子野兽般灵敏地一钻,又换成左式。毫无勉强断续之处,流淌一般自然而然,天衣无缝。
如此反复走着,有时间一抖腕子将那杆棒弹起稍许,一个倒仆,从背后又接了杆棒,一顺身子,都明显看到一道缠丝的轨迹顺着指尖节节顺缠后退到了后脚跟,看着都美妙。
如此高低起伏,拧动之间那棍子就玩的跟活蛇一般。
凤吟看得着急,任海山一笑,示意他准备着,凤吟也在边上运气周身缠丝,然后一搭手,将杆棒接了,开头也不太自然,但一经脱手时,任海山那身手总能及时地一抄过来救起来,这份察觉能力太强了。
玩着,凤吟也就顺手了,任海山就故意带着技击走,将杆棒打起来,然后凤吟抢过来救。
越走越高兴,这深夜里,这份灵动敏感,倒不似一对燕子,而像一对蝙蝠翻飞。
如此任海山又与凤吟玩了好几日,他的教法与老刘不同,老刘是真诚的大拳师,潜移默化就启发了凤吟,功夫上了身就能举一反三,再也丢不了了。而任海山得了老刘的引导,脑子开化了,怎么玩都是拳,又能创出若干玩意儿来。
就这份灵性,这类创意,简直太多了,都不须记在谱上。想如今后学者,得了个什么端着碗的小法子就欢喜无比,以为开了智慧,得了秘传,揣测前辈就玩这个,以为那些高妙言论只是文字游戏,偷了别家的拳谱,还揣测自家也有,不过说法不同而已,简直是井蛙之见,坐井观天,可笑可笑。
这天夜里,任海山与凤吟又到了清真寺东墙外河堤下的小树林,按说是占了一角买氏穆斯林的场子。
但买明伦却并未理会,只是小心提防着,低声教拳。
这天走拳,买明伦走什么任海山走什么。
就走到了燕形,任海山走得动作要快很多,起伏也大,而且身手步法都带着攻防,起落动作大而舒展,而中间却紧凑严密,后脚一盖两腿只一触便掠地而出,似擦着地皮飞,又暗含着撩阴上身,一落一起一气就出去数丈,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怎么出去的,只一晃又含着肘击变法,无不透露杀机,但其中虽然感觉煞气袭人,但众人均是叹服身法利落,并未感受到太多,但买明伦的眼睛却闪起光来。
买明伦也不保守了,走了一趟四把,说是四把,实际是四个小套路组合,加上始末又中间衔接与回身,那也是很长的一套拳了。
买氏走下来那是束展崩炸,开合有声,衣服振得都噔哒闷响,丈半方圆的地面都感觉在动,买氏是没保守,这是一趟完全未精简的。既然开始交流了,又打了完整的示礼,任海山也只看了上段,不等买氏收功也开了一路鸡形四把,鸡形四把相对买氏的拳,就显得有些尖锐冲突的感觉,按门内意会,买氏似走兽脊背毛发膨张,浑身筋肉束放崩弹,任氏的似飞禽落地,脖颈羽翎抖擞,浑身筋肉拧裹钻翻。
任氏这一路本来不长,来回四下,但是他合上了两套鸡形,带着老鸡旋窝与鹞子翻身。
后来凤吟终于感觉到了,恍然大悟,难怪看着气势不同,鸡形四把自然是透着争斗之勇,那虎奔马践就成了一步三窜的金鸡食米,果然如啄食一般迅猛犀利,又一转浑身崩炸,八面出锋,果然是金鸡抖翎,那一伏一起的挑打,劲力自丹田顺间抖到指尖,霹雳倒发一般,乃是金鸡报晓,中间串联的是独立于上架。细看起来,也正合了青龙出水,鹞子入林,丹凤朝阳,鹰捉四平。
其实说这些都没意义,也就是为了跟好奇者一个概念。
所谓四把,出手横拳把,挑领把,斩手把,鹰捉把,但中间动作一合那顽石把虎扑吧,熊出洞虎坐坡的都就出来了。
这两趟,凤吟心里当然明镜似的,他都练,很容易对得上,但任海山跟买明伦,就得凭意找艺了,至于那些弟子,就更是迷迷糊糊看着根本联系不上。
开始走功夫,但太吃功夫,只一阵就打不动了,二人都慢慢停下来。
有弟子就对买氏直说了:“老师,咱们会的他都会,就别藏着了,跟他们进进!”
买氏也是好战之人,不过随了教门,修养好,为弟子们做个榜样罢了。此一经徒弟起了话头,正应了心思,也不搭话,一做手势,“走!”
第八十二章 鹰捉虎扑决断劲
买氏的弟子吵着要跟凤吟他们练练,凤吟也想跟他们来来,两下就对上了话。
买氏的弟子很客气地行礼,凤吟也按穆斯林的礼节行礼,并告诉他,一直都带着礼物,本来是来请教教义的,但看着练拳热闹,但因为教义又不方便夺人之爱,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边也很客气,道没啥,也看出来了,都有功夫,各守其长还是不错的。
任海山实际也知道,他来之前老刘嘱咐过,说此地穆民较多,恪守交易,生活起居极其讲究。统一习武,奉为圣行,勤学苦练,功力纯厚。教内有三拳,查拳,六合,七式。
但通常以查拳开拳为根基,有道是查拳底儿六合稍,打人如拨草。实际也是自小培养一种坚韧的精神,待到骨骼长成,再转六合。如无缘转六合,便一路查拳合着弹腿练下去。
但因为回汉之间确实市场有矛盾的,所以相互不通友好,各习各法,只交友,不交拳。
严格说来,自此往上直至夫子下马先生处,藏拳于教,秘不外传,豫州地面并无汉人精通此拳。
即便是袁氏,也是因机缘巧合,早与夫子沾亲,又与夫子下张氏故交,才窥得秘技,并逐渐找回丰富,合了拳谱。所以这才有了后来只道是拳,却不说自家拳法来路名称。
只因拳法歹毒,名声在外,所以此地很多拳家都竞相抄袭三两拳谱,努力攀附。
但教门武师与外人动手多的,也非六合,而是查拳。与查拳动手多的,却是少林拳。
此地离安阳不远,武风盛行,又有俗家弟子过往。所以少林拳流传颇广。
如铁头一路,就是罗汉短打金刚伏虎大红拳小红拳之类,而青面一路,也是罗汉短打所化的螳螂拳。
谱上叫《衣钵真传》,叫八刚十二柔,总是十八凑,七式集连拳,六六三十六。合众家之长,花样繁多。从这算,铁头跟青面还是同门。这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拳法。
而六合这类,并非一般人就能学到,也并非一般人就能练成。而传至今日,教内六合拳与戴氏心意拳,已有了区别,这是机缘到了,在袁风吟这里有了交流。
后又因跟了老刘,又学得另一支脉,明了这来龙去脉,才精益求精。正统来说,六合拳不传汉人。
所以这一次,袁风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而任海山是精细人,就想出了这法子。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细说起来都是一门。
高手过招最激烈,也最简单。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特别这两家拳法,更没得忍让,打上就要命,如果真得比,那就不是论拳上的高低了。
袁风吟显得非常兴奋,买先生却非常冷静,买先生就道,夜色已晚,他们要做宵礼帅拉图勒尔沙宜,并邀请他们明日到家里做客。
第二日早晨,穆民晨礼帅拉图勒发吉尔刚过,任海山与袁风吟就再次拜访,这次是在买氏家里,袁风吟按他们习俗送上了绿盒包装的上好茶叶。买氏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其中也有茶水,但是与汉人的清茶不同,上的是八宝茶,什么、红枣白冰糖核桃仁,杏子桂圆葡萄干的,确实另有一番滋味。
买氏的家里非常洁净,看着确实让人联想到“清”“真”二字,任先生是个爽朗的人,就客套道:“没想到买先生如此款待我们,过意不去。”
买氏却谦和道:“一切都是安拉的,我用来接待的,实际是安拉要接待的。”
任先生跟凤吟就有点不明白了,安拉怎么那么慷慨,而且买氏对安拉又更加慷慨。
买氏避不谈拳,谈教义多,买氏解释道:“安拉在《古兰经》中说,信仰安拉的人,凡行善事,无论男女,我必使他们过纯洁的生活”。
凤吟一直很好奇他们怎么能坚持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甚至不吃猪肉,凤吟问:“这些都是安拉不让做的吗?”
买氏道:“安拉说过,饮酒、赌博、拜偶像、求签属于恶魔的行为,故当远离。”
“猪,血,死物都是不洁净的,酒,诵非安拉之名宰杀的动物都不可食。”
但再说下去就发现,买氏只是顺从,却不太了解其中缘由,或者他们并不探讨缘由,于是凤吟就感觉有点不自在,而又因是自己提出学些教义,又不好换话题。
买氏也看出来了,买氏告诉他,若真心想了解教义,可以请寺内阿訇布道讲解。讲了几个先知穆罕默德与圣骑士萨拉丁的故事,其中凤吟渐渐投入进去了,但最多想到的几个字是崇拜,忍耐,宽容。
从这一点来看,又没什么两样,都是行善事,只是他们不是出于良心,而是出于对安拉的敬畏。
后来终于说到拳上了,买氏道;“《古兰经》说:谁敬畏真主,他将使谁胜利。”
任海山道:“穆圣子民不能撒谎,你还是谈一下拳法吧。”
凤吟突然就感觉这个穆民固执的可爱,他不像街上遇到的那些回回那样,而是满是敬畏,都不像个练拳个,张口闭口就是安拉道说。
但其中有一些感受又颇有感悟,总感觉这回回说话飘忽不定,却又很有道理。凤吟听着听着就感觉是否真实自己见识短浅了。
〃我早年也是随商队远行,是沿着先民的行迹找寻回去的。带着我的迷茫,与对星空的无限敬畏。后来我们为了走捷径,忘记了告诫,驼队打破了禁忌,进了安拉遗忘的魔鬼之地。大风沙过后,我真正的是独身一人。有一首诗词说得很好‘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自恃清高,渴望孤独,而这一次,却是我真正地体会到了孤独。
我独自在风沙里仰望星空,乞求安拉指引,我知道,安拉将他们带走,将我留下来,是有安排的。
在那境地,任何同往的生灵都是那么的亲切,安拉恩赐宝马与我们为伴。那远在阿拉伯朋友,它们能够在沙漠的极端环境下长途奔袭,也能在战场上辗转自如,它们外型优美,善解人意,勇敢坚韧,在祖辈的时候就学会了与人亲近,它们对于主人深入灵魂的忠诚是别的马无法比拟的,这一切,都归于安拉所赐。
我们怎能没有知音,没有同伴?我们在经典中,在拳法中修行,忘记自我,接近神灵,彼此感触,我们本是兄弟。
即便我们为自己制定了若干戒律,我们依然无法摆脱那困惑,而当我们真正的面临绝境,唯有安拉将我们收容。这天上天下的一起,真真实实都是安拉造的。安拉,安拉!即便安拉在那无尽的圆满之中,亦不能忍受孤单一人。”
这几句话让凤吟的内心一阵空远。
买氏道:“一切都是安拉的,一切赞美归与安拉,而不顺从安拉的,他是不得传授的。”
任海山不似凤吟这般难以自拔,就笑了,道我们是来请教一二,若不能言表,肯请手谈。
一提到手谈买氏脸就变了相,完全是一副练武人的神采了,威武中带着笑意。任海山也感觉他是耐不住了,只见买氏的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虽然是讲着别的事情,但手舞足蹈,一探一收速度极快,讲着讲着感觉整个人都膨胀起来了。
任海山感觉时候到了,就讲了声:“请!”
三人急火火就奔出去进了林子。白天才看得清楚,其中最大一颗榆树,齐心口的位置已被常年累月的击打凹陷下去一块。地面都被踩得结结实实。
买氏跟任海山都是笑脸,买氏浑身又涨又紧,憋得难受就垂着手顺手一掌拍在树上,那树就刷拉拉一阵颤抖。
任先生与买氏距五步站定,二人都取得松散的架势,没扎架子,只是暗自都对上了六合。
买氏前手探着拇指蹭着下巴,后手就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