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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货物,炼铁决不许带出山西地境。山西产铁甚多,但须就地打造边塞战士的军器,所以不准出境,检查甚严。
关口面临渡头,关门内侧是巡检司衙门,驻守的官兵也有办事处设在衙门内,联合执行管制出口的业务。
关门内,是正式的管制检查站,左面是办理检查出人旅客的栅口,右面有一排堆置货物的塌房。塌房也就是官营仓库,出口的货物以盐为大宗。旅客出入手续并不麻烦,货物则必须早十余天到达受检。
生意人对这些地方极为敏感,安平更为熟悉,有钱可使鬼推磨,不先打关节很难过关。
他在一家牲口店下马,一个中年伙计含笑上前接缰,和气地问:“客官是过河么?坐骑是寄厩呢,抑或是出售?”
这里的牲口店有些门道,外行人经常要上当。因为马匹无法渡河,如果客人不再回来,坐骑必须卖掉。假使客人在十天半月回转,便得寄放。没有坐骑的过河的客人,如果不乘坐南北车行的马车,便得买坐骑代步或者步行。所以马匹的买卖,外行人必定上当,卖则杀价,买则漫天叫价,顾客反正倒霉。
安平扶着水上飘,往店内走,低声说:“坐骑奉送,给我一间秘室,将马包送来,劳驾,去请一位巡检前来商量,快!”
店伙计乐得合不上嘴,叫来一名伙计招呼,将安平引入一间秘室安顿,马包也送来了。
安平将水上飘放倒在床上,一面将马包打开,选出需用的物品打成包裹,一面向水上飘冷冷地说:“邓山主,为了渡船上三十余条性命,在下不得不委屈尊驾些少时辰,护送在下过河,阁下的弟兄早已准备在河中动手,夏某如果只有一人在船上,水上功夫并不比阁下差,但我必须保全渡船上的其他客人。”
“哼!你走不了的。”水上飘恶狠狠地说。
“有你在船上,先死的将是阁下邓山主。你如果想死,在下不过河了,把你交给官兵,你的脑袋最少也值三百两银子,你该不会想将脑袋挂在关口示众吧?”
“你这卑鄙的狗!”
“别骂别骂,在下并不想你死。等会儿在下打发走巡检司的人。你叫店伙找贵山的眼线来,叫他通知周山主,说你要护送夏某过河。”
“狗东酉!下次你如果落在邓某手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下次也许你会活剥了我,目前却不可能,除非你做白日梦,不然休想。闭上你的嘴,好好装病,巡检司的爷们来了。”
房门轻叩,安平叫声“请进!”
店伙计将门推开,引进一个便装打扮的大汉,说:“客官,这位是李爷,小的少陪。”
安平请李爷入座,笑道:“李爷,小可姓夏,请恕小可鲁莽,有劳李爷的虎驾光临指教。喏!这是小可的路引。”
他将路引递过,路引搁在一只小包上。李爷煞有其事地注视着路引,一面信手打开小包,眼角余光瞥过包中耀目的黄光,几乎一蹦而起。小包中,四锭十两装的金元宝,焕发着令人气血浮动的光芒。他急急包起,将路引递过,堆下笑道:“原来是夏兄,失敬失敬。夏兄是过河么?愿为效劳,请吩咐。”
“小可有一好友,重病在身,急需过河寻医调治,来不及请办路引,尚请李爷行个方便,感激不尽……”
李爷呵呵笑,将小包纳入怀中,含笑离座说:“夏兄见外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何时动身皆可,李某在检查站前恭候,届时便将临时路引奉上。如果在本地留宿,少时即着人将路引送来。”
“一切仰仗李爷鼎力,容留后报。少许小可便需启程,不必派人送来了。””
“那么,在下先走一步,请随后到来,告辞了。”
送走了李爷,接着是水上飘召来店伙,找来派在关内的眼线,一切停当。
安平赏了店伙一锭银子,请派两个人帮忙将水上飘用床板抬走,直奔关口检查站。
没有路引偷渡关津,大明皇律严得不像话,情节重者杀头,最轻的人是打八十荆条然后枷号示众。人民离开居住地百里以上,必须请领路引方能通行,不然麻烦大了。
李爷得了四十两黄金,放走了一名价值白银三百两的大盗,做的是亏本生意,一两黄金仅折银四两,如果被他认出水上飘的身份,那还了得?安平先有万全准备,在动身之前,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水上飘的脸面打得变了形。
渡船有两种,一种运货,一种载人。载人的可坐三十名旅客。有舵有桨有橹有篙,但在离岸后,有些地方却用不着装橹,而是两个奇形怪状的锚。
潼关是关中的天险,大河这一段河流更是险之又险,滚滚浊流奔腾澎湃,动魄惊心。据传说,河神巨灵以他的巨掌,一掌劈开了本为一山的华岳首阳,开辟河的出口,大山中裂,绝壁千刃,蔚为奇观。河床本就于容宽,加上海河合流的水量,水流增加一倍,上空形成山峡,风势加猛,益见惊险。船抵湍急处,桨槽完全用不上,七八名船夫,只听舵工指挥,两只怪锚发挥了作用。风急浪险,船不住翻腾,浪花向船上扑,如同骤雨。舵工大喝一声,一只锚便向上游飞出扎人河底.一顿之下,船便向前移动。接着舵工再次大吼,另一只锚接着被船夫抛出。先前的锚,亦渐渐被船夫拉起。伏坐在舱内的乘客,胆小的可能被吓昏。只消舵工稍一大意,或者锚被掷错,这条船便会被龙王爷接收了.在这种险恶的河流中,砥柱山的好汉想将船弄翻,根本不必派人在水中弄手脚,只须一两个人以乘客的身份在舱中弄鬼,任何时候皆可使船翻覆。
安平机警过人,他早算定快剑周凯必定派人在船上弄手脚,所以挟水上飘做人质,上船后安顿停当,一只手按在水上飘的咽喉上以防万一,虎目中神光似电,留意着船上每一个人的神色反应。往来的商旅甚多,但他必须从所有的人中,找出可疑的人来。
还好,平安无事地渡过了惊险的急流,徐徐靠上了潼关的码头。
船头上人声嘈杂,旅客众多,安平挟着水上飘,登上了码头,心头一块大名落地,不由自主地吁出一口长气。
走了十余步,他感到后面有人靠拢了。
他向侧一闪,猛地旋身,将水上飘向跟在后面的两名旅客一推,笑道:“多蒙护送过河,感激不尽。邓兄,后会有期。”
两旅客将水上飘扶住,一个冷冷地说:“山长水远,咱们早晚会有见面的一天。”
水上飘气得猛锉钢牙,恨声道:“邓某但有一口气在,誓报此仇。”
安平脸色一沉,沉声道:“夏某一生行事,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忍则忍,尽可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假使煎迫得太急,夏某也会以牙还牙。你记着:如果阁下宽洪大量不记前嫌,咱们会是好朋友。假使你老兄坚持要夏某的命,夏某将以眼还限以牙还牙。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要找我不难,庐州府盛昌布庄便可找到夏某。”
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他却不知,盛昌布庄已经不再存在。他做梦也未料到,他会成为莽莽江湖中的一个风尘豪士。
第 五 章 一波未平
潼关,这是一座历史名城,是入秦的正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假使无法攻破潼关,便只有走孔道(武关),或者走隙道(临普)了,得多走千里以上,可知其地位之重要。因此,目前这儿是附近千里之内,唯一施行军政府统治的地方,既不属陕西,也不属于河南,而是独立的行政区,称为‘卫’,直属中军都督府管辖。
谁也不否认这座关够雄伟,城关倚山而筑,周十一里,有六座关,关门楼巍然高耸,气象万千。关城内,是五千多名官兵的驻扎处。关城外,是官兵的家眷以及所谓‘余丁’的居住地。卫的辖地东西十里,南北四十一里。全是卫所官兵的耕种地区,其他土民不许在附近生根落叶。由于朝政日非,卫所的官兵也日渐变质,世袭的官骄横腐败,八辈子都该当兵的可怜虫永远成为兵奴农奴。因此,无形中形成军官拔扈,士兵老弱,受不了的便亡命在外,铤而走险,的确替江湖制造了不少亡命之徒。
老一辈的名人八豪十六英,有两个是出身潼关卫的兵奴,逃亡在外成了江湖大豪,他们是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他们曾经是黑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提起他们的大名,可说是神憎鬼厌,连黑道的蛇神牛鬼也对他们惮忌三分,凶残恶毒无所不为,坏事做尽。但近十余年来,八豪十六英和二堡五庄十二寨的人,先后销声匿迹,仍留在江湖中活现世的人,没有几个了。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近五六年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没有人再见过他们,带着满身罪恶失去了踪迹。
出关东行五里,便是河南陕州闵乡县境地,这五里路程虽是大道,但两侧峰崖壁立,仅可容两车相错而过,人行走其中,正所谓狭路相逢,无所遁形。
安平心中有所顾忌,不知砥柱山的贼人是否派人跟踪,从潼关到陕州,可以说仍是砥柱双雄的势力范围,惟有在陕州分道进入崤山山区,方算是脱离险境。
潼关无法买马,他必须到陕州境内设法,尽早赶到洛阳,以便结束位于河南两府的两家分号。这条路他每年都得走一趟,不算陌生,距潼关十五里,便是关东镇,在那儿买坐骑,午间可望赶到闵乡。
他撒开大步急走,不到三里地,前面是双崖壁立的隘道口,相距半里地,看到前面有三个灰衣人,慢腾腾地并肩而行,只能看到背影。中间那人灰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道士髻,看来年纪不小了。左面那人穿的是灰直裰,腰间悬了剑,脚下穿薄底快靴,一看便知是武林人。
右面那人以青帕包头,腰间插了一根长不足尺五的连鞘怪兵刃,不易看出是啥玩意。
他对武林人深怀戒心,暗中提高自觉,大踏步急走,接近至十丈内了。
前面的三个灰衣人听到了脚步声,左面的带剑人扭头回望,瞥了安平一眼;然后重新举步,毫不介意。
安平看清是个不认识的壮年大汉,脸上怪肉横生,凸眼秃眉,眼中厉光闪闪,身材高大结实,不像是善类。既然是陌生人,他不再顾忌,脚下加快了些。
他仍然暗怀戒心,接近至三人身后,便向道右移,要超越三人先行。
真是数有前定,冥冥中似有主宰,合该有事,又碰上些不讲理的人。还未曾与三人错肩超越,右面的灰影猛地扭头哼了一声,阴厉地叱道:“小子无礼,你怎敢抢先?混蛋!你给我退回去。”
左面的悬剑壮年人,也扭头冷冷地骂道:“没教养的东西!未得长者许诺,你竟敢争先抢道?”
安平被骂得无名火起,但他居然忍住了,脚下一慢,不知该如何是好。阳关大道,非亲非故,这三位仁兄却无理取闹,以长辈自居,教训起不相干的路上行人来了,岂不可怪?他算是又碰上了横蛮霸道的人啦!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容人的雅量,忍下了刚向上冲的怒火,淡淡一笑,欠身道:“对不起,小可必须赶路,冒失越道,诸位大叔海涵。”
中间的老人阴森森地打量着他,一双锐利的鹰目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粟的光芒。他这一生中,第一次发现天下间竟有此令人恐怖的眼睛,不由自主打一冷战,心说:“老天,这位老人的眼睛,比垂死的狼还可怕哩!”
右面的中年人,生有一张奸猾阴险的脸孔,獐头鼠目,突腮高颧,唇簿而色灰,天生一副令人可憎的恶毒相貌,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
悬剑的壮年人脸孔也很触目,窄额突颔,大牛眼,狮子鼻。鲶鱼嘴显得有点蠢气,蜡黄色的脸盘充满不健康的气色,但身材却壮实如牛。
“你是干什么的?”相貌阴险的中年人极不友善地问。
“小可经商于南京湖广,至西安府访友。”安子信口敷衍。
老人举袖一挥,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下次记住:不管在任何场合,皆需敬老尊贤。你该想想,假使老夫是卫所的将爷,你敢抢道么?”
“小的急于赶路,以致多有得罪,十分抱歉。”安平仍然温和地答,抱拳长揖,便待举步。
“慢着!”相貌阴险的中年人阻止。
“卢老弟,不必为难他。”老人缓缓地说。
“信老,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家伙恐怕是鹰犬。”卢老弟毫不放松地说。
“何以见得?”信老问。
“东行的客旅,该已远出十余里了。目下已是巳牌未,绝不是从华阴来的客人,他这时才离开潼关,既不是本地土著,又不是逗留潼关的客商,岂不可疑?”
“唔!你的揣测很有道理。”
“所以兄弟认为,他极可能是卫所派来的密探。”
“去查查他的路引,搜他的身。”信老沉声说.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刚才他信口回答是从西安府来的,他的路引明明写的是从山西孝义县来,衣内又藏着价值连城的匕首,被对方查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