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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拔枪,枪应手而出。
扑近至丈内的追魂客心胆俱寒,顾不得丢人现眼,扭头撒腿狂奔,如见鬼魅,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丢下了山海夜叉一群人独自逃之夭夭。
另一面,同一瞬间,山海夜叉势如疯虎,盘龙杖十荡十决,罡风呼啸,雷声殷殷,把使用轻灵长剑的警幻仙子迫得八方游走,绕树避招。“呼”一声大震。枝叶摇晃,一棵合抱大的巨木,被他扫缺了三分之二,声势之猛,骇人听闻,恍若霸王再世,如果击实,巨树必定全折而倒。
树林中展开混战,四面分散,呐喊声如雷。山海夜叉的人多了一倍以上,二比一,每个人都是名宿高手,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幸而倒林浓密,躲闪甚易。不然在接触的瞬间,可能便有人丧命。
破扇翁支起拔出的追魂枪,再次倚坐在树下打盹,似乎不觉得附近有人存在,歪着脖子逐渐入梦。怪!偏就没有人敢接近他。
近三十年来,江湖上有八个风云人物,经常在江湖中行走,名号响亮。武林无辈,江湖无岁,他们有些年纪老迈,有些正值英年,所行所事皆出人头地,挣来了震撼江湖的名号。
八人中,四个是老一辈的名宿四个是近十年来方崛起的男女。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一辈的先后退隐凋谢,后起之秀继续生长,开花、结实。像早年的八豪十六英、三堡五庄十二寨等等老一辈的英雄,已逐渐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即使仍然活在世间,巳像是凋谢了的花,人老珠黄,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像幻海山庄的警幻仙子,曾是五庄中的人物,可是,她已经消失了往昔的光彩,只能培植下一代,寄望在下一代的身上,希望下一代能重振往昔逝去了的雄风。日前,她只能活在过去的往事里,从记忆中寻找旧日的恩恩怨怨,以便了结之后好安心地踏入坟墓。警幻仙子之所以找山海夜叉就是这种死灰复燃的感情在作怪。
目下在江湖中叫得响亮的八个人,武林朋友称他们是:“金带银剑,破扇竹萧,游龙逸凤,怒豹狂彪。”
前四人是老一辈的名宿,破扇翁麦元坤便是其中之一。这位老前辈游戏风尘,出没无常,有如神龙,是个侠义道的怪人,为人有点怪僻。江湖传闻说他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但是从没有人看见他到过嵩山参拜掌门大师,甚至不曾在嵩山附近出现过侠踪,所以有人认为他是少林的叛徒。正如有些人骂武当的祖师张三丰是少林的叛徒一般,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谣言止于智者,计较的人并不多。
双方的人皆是江湖的知名人物,对这位老怪物十分熟悉,大名鼎鼎的追魂客已亡命遁走,谁还敢去惹他?
恶斗激烈,可苦了穴道被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夏安平,沉重的脚踏在他身上,这滋味委实令他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他正在运真气自解穴道,好不容易刚将真气凝聚,还未进入经脉,被人一踏,便前功尽弃,甚至有岔气伤身的可怕危险。
练先天真气的人,假使想用真气解穴术,必须下二十年以上的苦功,而且必须是有大恒心大毅力肯苦练的人,方可有成。他年仅十九岁,竟然练至可用真气解穴的境地。可知他的先天秉赋如何超人,授艺的明师是如何高明了。
他咬紧牙关,准备再试。
“噗!”右胯骨突然被人踩了一脚,痛得他冷汗直冒。
“吠!”有人在身侧大吼,接着,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他是俯身仆倒的,头埋在草中,看不见身旁的景物,不知谁在身侧交手。刀风剑气在背部呼啸,他感到彻体生寒,焦急万分。
不久,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好兔崽子们,算我老不死一份,小曼,杀啊!”
他精神一振,心说:“是绵西渡口的老人和少女来了,有救啦!”
蓦地,传来山海夜叉的吼声,语气十分焦灼:“快撤,竹箫老怪来了。”
接着是两声怪啸,脚步大乱,衣袂飘风之声大作。
有三个人从他身侧奔过,第四个人一脚踏在他的左肩上,接着被人踏翻,成了仰面朝天。
眼角人影一闪,山海夜叉正从他的左面奔来,到了他身侧却突然止步,扭头注视,“咦”了一声,一把挟起他向右飞掠,一跃三丈余,耳畔但听风声呼呼,眼前树木急闪而过,奇快无比。
“糟!我落在这老魔的手中了,看来凶多吉少。”他想.
他想运气解穴,根本不可能,胸胁被挟实,双脚在地面拖,起落间颠动十分猛烈,几乎令他透不过气来,怎能凝聚先天真气?连呼吸也感困难哩!胸骨像是已被夹碎,痛得他冷汗直流,真是苦也!”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躯已停止颠动,头晕眼花中,突觉身躯向下一沉,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砰”一声大震,重重地坠跌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呻吟出声。
“先歇会儿,再到窑洞会合。”是山海夜叉的声音。
他听到四五个人席地坐下的声音,喘息声隐隐可闻。
“真倒霉!偏偏遇上这两个老怪物,破扇竹箫全来了。他****!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定是那贼婆娘请来的。”是蟠天苍龙的声音,恨声不绝。
“潘兄,你不见泼妇也急急撤走么?不会是她请来的。再说,两个老不死从不买泼妇的帐,泼妇还不配将他们请来,再就是两个老怪物原是死对头,三年两载必定打打打闹闹拼上百个招,彼此不服气,岂会同时出面管闲事?”山海夜叉详加分析甚有见地。
“冯兄,难道咱们便罢手不成?”
“我在回程中等候,不抢到百灵神丹此事绝不罢手。”
“但……兄弟要往陕西,不能陪你一走了。”
“潘兄。到了潼关如果未能下手,不再劳驾你了,不能陪兄弟到潼关么?”
“这……”
“兄弟替你带来一个人,权算下潼关这段行程的代价,如何?”
“什么?”。
山海夜叉将安平拖过,说:“这人叫夏安平,是庐州府盛昌布庄和敬业钱庄的三东主……”他将从汝宁浪子二虎听来的消息说了,最后说:“潘兄与三厂的人有交情,天龙大师更是内厂的第一高手。敬业钱庄在各地有分号,三厂的朋友有些人在该钱庄兑换银票,贼泼妇必欲得之而甘心,我把他带来给你和天龙大师处理,不是很好么?”
蟠天苍龙点点头,说。“好,等天龙大师赶来时再说。兄弟陪你到潼关,过河后兄弟便不再奉陪了。”
衣袂风声凛然,天龙僧和百劫魔僧双双赶到。
这儿是辽壁寨西面的山区,相距约七八里,歇脚处是乎同上的树林,是山海夜叉事先选定作为临时聚会的地方,真正聚会的所在,是往南五里地的一座荒凉破窑洞。
蟠天苍龙将安平的事同天龙僧说明。安平被制的经过,在场的人大都亲自目击其事,不必多说。
天龙神僧解开安平的穴道,狠狠地向他打量,神情并不友好,久久方说:“小子,你很有种。”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安平忍气吞声地问:“大师的意思是……”
“你能逃过泼妇们在绵西渡口的拦截,紧不吐露在你店中兑银票的人,确是有种。”
“这是生意人的本分,何足为奇?”他无可奈何地答。
“小子,我警告你。”
“大师……”
“日后不管你受到何人的胁迫,假使你吐露咱们三厂爷们的身份,哼!你得死。如有风吹草动,惟你敬业钱庄是问。”
“大师明鉴,本庄当然格守商德,绝不泄露持票人的姓名,但三厂的爷们在外走动,那能没有风吹草动的道理?岂能惟……”
“啪啪!”天龙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头晕.目眩,喝道:“闭嘴!你敢跟佛爷抗辩?”
“但……”他仍想抗辩。
天龙神僧又待动手打他,蟠天苍龙伸手虚拦,笑道:“大师请息怒,这人交给在下好了。”
“交给你?”
“是的,在下的弟兄,皆是刘公公暗中支持的人,刘公公经常由敬业钱庄拨发金银给兄弟们犒赏。假使把三东主拉下水,加盟江右群豪会,今后都是一家人,岂不两全其美?他就绝不会再吐露咱们的身份了。”
“也好,妙极了。”天龙神僧高兴地叫。
蟠天苍龙转向安平,笑道:“三东主,你意下如何?”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夏某是正当商人,绝不妄言生意以外的事。”
“哼!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么?”蟠天苍龙恶狠狠地问。
“不管是谁,夏某……”
话未完,蟠天苍龙一拳捣出,把他打得倒退五六步。
山海夜叉在他后面把他扶住了,一掌将他推回说:“小子,难道你想生死两难不成?”
蟠天苍龙又是一拳,骂道:“这种贼骨头不打不识相,先让他吃吃苦头,他就不敢反抗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把安平打得外而后起,口中出血,骨头如被折散,痛楚难当。但他咬紧牙关,决不出声。他知道在八名高手的环伺下,反抗只有换来更痛苦可怕的打击,只有咬紧牙关忍受方是上策。
挨了十来拳,他终于支持不住,“砰”一声倒地,浑身都软了,眼前金蝇飞舞,痛苦已令他麻木。
蟠天苍龙双手叉腰,一脚踏在他的左胯骨上,冷笑道:“小子,滋味如何,你答不答应?”
他已说不出话来,被踏处痛彻心脾,痛得他浑身不住抽搐,压力增加,他逐渐陷入昏迷境地,耳中的喝声如沉雷般传来,惊心动魄:“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他已不知人间何世,痛苦地紧咬牙关抵受。
“答不答应?不然你得死!”蟠天苍龙的叫声可怕极了,每一个字皆令他心中的经脉抽紧。
蓦地,破扇翁的声音似乎从天空中传来。
“谁得死?死给我老不死的看看?”
“妙啊!原来他们躲在这儿。杀啊!”是竹箫老妖怪在叫。
第一个逃命的是山海夜叉,一跃三丈余。
第二个逃命的是天龙神僧,像兔子般飞窜。
蟠天苍龙也不慢,顾不了地上的安平,撤腿便跑,远出半里地还不敢回头瞧.逃时脚下重了些,安平痛得神智散乱,昏厥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痛楚将他拉回阳世,鼻中嗅到一阵奇异的幽香,感到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在他的头部和人中穴轻轻揉动。他睁开双目,突听到悦耳的银嗓子在耳畔响:“好了。爷爷,他醒来了。”
他心中一定,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呻吟。接着,他听到竹箫老人低沉地说:“曼儿,给他服一颗八宝丹,告诉他不可挣扎转动,他的筋骨出奇地强健,醒得这么快,料必无妨。”
朦胧中,眼前模糊地出现一张出奇秀丽的少女脸孔,一只小手扶起他的头,有令他神智一清的清凉物体凑至口边,温柔的声音在耳畔低唤:“三东主,先饮一口水,以便吞服疗伤丹药。你受伤不轻,内腑几乎离位,如不耐心调治听话安静些,你会不易复元的。”
吞下丹九,他强提一口气叹声说:“谢谢你,姑……娘……”
话未完,触动了伤处,只感到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乎要向外翻转,疼痛难当。神智昏沉。
温柔的小手突然变成强韧有力的手,在他胸腹之间推拿,焦急的声音在向他埋怨:“你这人真糟糕,元气大伤,为何还要勉强说话呢?真是!”
“曼儿,不必用推拿术。那会加深他的痛苦。”竹箫老人叫。
久久,他觉得痛苦已减轻了许多,先前所嗅到的少女身上的特有的幽香已经消失,耳中听到不远处有叱喝的声音,心中一惊,扭头看去。
他所躺处,是一处溪畔的斜坡上,树林葱郁,身侧便有一棵古树。燠热已经消失,清风徐来,但并未感到凉爽,口干舌燥鼻中发烧,像是侧身在一座火炉内。看天色,约在申牌左右,树木的阴影拉得长长地。
小溪真是小,一线清流倒甚清澈,两岸绿草繁茂,显得分外地安详静谧。
但溪近岸的一排古树下,有先前在绵西渡口戏弄江湖客的老人和少女,与以及在斗场现身手执破蒲扇的破扇翁,相距在三丈左右,他看清了老人和少女的脸容,也发现老人的灰直泛衣摆下有物隆起,想必是老人成名的招牌竹箫了。
少女穿一身村姑打扮的花衫,梳着代表未婚少女的清丽三丫髻,眉目如画,未发育完全的身材焕发着青春活泼的气息,粉额上绽着笑意,一双钻石似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看年纪,决不会超过二八年华。她挟着竹箫老人的手杖,颇饶兴趣地在一旁全神贯视。
两个老人席地相对而坐,正在比手划脚交谈。破扇翁的破扇插在后衣领上,笑道:“老无赖,咱们先前的收式,应接上啦!喀!这就是我最后收式接着反击的招势,‘急流转舵’反拍你的右胯,该你接招了。”
他一面说,一面上身右扭,右手后伸向左摇动手掌,状极可笑。
竹箫老人右掌后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