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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将近一年,王者风的“紫煞天罡掌”和“芋叶功”已初具神髓,武功已达高手之列,再不是一般的“武林前辈”所能胡乱“指点”的了——但他仍然忍耐着,并未露出峥嵘,仍旧让那些他已可一招击倒的“武林前辈”打得团团转,仍旧让他们啰啰嗦嗦地挖苦数落讥讽嘲笑……这些算不了什么,然而在他刚满了十岁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那“精缩大法”种下的恶果真的开始发作了——那种痛苦,从头皮到脚趾,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休无止,摧心裂骨般的剧痛!整整两个时辰以上之久!这简直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他牙都咬出了血,努力不使自己哼出一声,在密林里不住地翻滚、扑腾,整个人仿佛在地狱中遭受着油煎火炙的酷刑,真恨不得马上死去……这两个时辰,他脑海里没有别的,始终都只是白开水的音容笑貌,仿佛开水姐一直在向他殷殷娇唤:“小风儿!小风儿!你一定要挺下去!你长大了还要娶我的!我们还要抱金砖的!你一定不能死!你一定要陪我一辈子!……一定!……”于是他终于挺了过来。他轻轻抚摸着身上的“创伤”,就似一头负伤的猛兽在独自舔着伤口——自从他的“十三太保横练”已有相当火候后,寻常的打击已伤不到他,虽然这种发自本身的巨痛使他全身疼痛欲裂、整个人就似散了架一般,但从外表来看还是不见一丝伤痕,受伤的只是那些可怜的花草树木……他躺在这刺人的硬草丛里,仰望着深夜的星空,突然莫明其妙地、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对第二个月的发作已有了准备,疼痛也减少了很多,但仍足够又让他死去活来了一回。他想到在这个时候若有敌人来犯的话,自己可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他开始潜心思虑如何在那种痛苦中也能运功御敌之法,在五个月后终于有了成效——随着武功和心智的飞速提高,尽管发作时仍是痛不欲生,但他已能咬牙坚持不形于色,更可提聚功力保持战斗的状态,绝不容敌人轻犯!
如此又过了一年多,王者风已满十二岁,白开水也长成了一位十五岁的美少女。禇宗侗十四多了,武功进展也很快。马玉良则已长成了一位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文章写得更华丽了,但他却并未去应试,说他一生中最大心愿只是娶白开水为妻,其它的都不放在心上——他年龄增大,脾气好了不少,很懂得体贴别人,对王者风和诸多同窗都甚是温和友善,更很会讨白开水的欢心。王者风虽见白开水与马玉良相处愈来愈好,却也并不很在乎——他始终认为开水姐待自己才是最好的,自己才是世上最有价值、最幸福的人。
这一日天气陡地转冷,白老学究外出吃酒惹上了风寒,卧病在床,马玉良家请了赣州城最有名的名医前来诊治,名医说老人家上了年纪,必得好生调养,一年半载之内不可妄动,更不能再教学生们念书了。白老学究长叹一声,修书一封,托人送去他老家麻雀村,说是要请他那寄居麻雀村的远房表侄东方含笑前来代课。
数日后东方含笑先生果然受托而来,代白老学究教学生们念书。他年岁不超过四十,留有短须,身形略显矮胖粗壮,脸色微黑,眉发粗黑发亮,眼神深邃,衣物穿戴极为随便。他学识渊博,口齿伶俐,极爱开玩笑,就连教学时也是滑稽不羁、随意所至,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他还教学生们用一种他自创的“说唱乐”来记一些东西,把文章改编成歌词,以一种轻快简洁的形式又说又唱,还配以适当的乐器,学习效果非常之佳。后来有一位学生将这种形式进一步改良,曾一度风靡民间,若非朝廷认为这种“说唱乐”有伤风化而强行禁止的话,它恐怕将会一直流传下去。
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5)
东方含笑先生虽显得有些随意、滑稽,但其实为人却极为豪迈爽快,常教学生们要真诚待人、一诺千金、施恩不图报、知恩图报、借了别人的东西一定要尽快归还……他常说:“我不愿别人欠我什么,更不想欠别人什么……”他还常教导学生们固然要有谦逊虚心的美德,但更要有毛遂自荐的勇气。他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但并不死教学生们念书、念书、再念书,而是要学生们少念些之乎者也,多关心些天下大事。除了“说唱乐”之外,他还常给学生们说故事,举典故或拿身边的事情来教学生们做人的道理,讲述世事的艰辛疾苦,鼓励学生们要有远大的抱负,不要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富贵,日后做了官则应当多为百姓做些好事。他开玩笑似的拿赣州前任知府汤昌久来做例子,其人为官不仁、贪得无厌,赣州百姓深受其害,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对他是又恨又怕,冠以大号“贪长久”——这也正是丐帮将总舵设在赣州的缘故之一,因为这地方要饭的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丐帮要吸纳新弟子可真是“就地取材”、“信手拈来”……然而汤大知府还对上级汇报说本地百姓衣丰食足、安康富裕,赣州被评为了“五大富城”之一,朝廷再不给赣州拨送救济物资,还增加了各项税捐。汤大知府一方面加大力度搜刮民脂民膏,另一方面费尽心思巴结上级、笼络同僚,建成了一个强大坚固的关系网,诸多清高书生、普通商家、寻常百姓乃至市井无赖都曾状告过他的劣行,结果非但没有一丝作用,告状者自身反而被汤大知府迫害,而汤大知府却因“为官清正”、“业绩辉煌”而平步青云,后来调至朝廷为上朝一品大员,更是威风八面、春风得意。赣州百姓见汤大知府终于调离了本地,无不松了一口大气,纷纷流唱:“汤昌久,贪长久,在咱这地头贪太久,如今欢送你老走,咱今儿个痛饮庆功酒……”
东方含笑语重心长地教导学生们,很多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前认为不该做的事就会认为理所当然地该做了,最后终致成为一个百姓敢怒不敢言的贪官、恶官。他要学生们总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要分得清忠言谄媚,不要被利欲和权望冲昏了头。他教导学生们看问题、想事情不应用“主人”之念,不可把自己沉溺其中,而应该以“客人”的立场去看、去想,把自己从事情里“拿出来”,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这样才会做一名智者。
东方含笑对很多事情都有着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全然不理会古人的礼仪教条、伦理道德,甚对王者风的口味。故而王者风很喜欢这位东方先生,对他的教诲铭记在心,并不时告诫自己要真的做到,不可像很多人那样只是听一听、说一说、想一想罢了。他也看得出来,这位东方先生其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顶尖武林高手,那些指点他的“武林前辈”恐怕加拢来都不够东方先生打发,就连丐帮中武功最强的几大高手想来都颇有不及。
东方含笑对所有学生都很好,更是特别偏爱王者风,常邀王者风陪他去山野饮酒放歌,去幽林漫步长谈,将自己胸中的文术学识都传给了王者风。他也看得出王者风已是一位武功好手,但他并未传什么武功给王者风,他只要王者风记得一句话:“有招即是无招,无招也是有招”,至于其中的道理,他相信王者风长大以后是一定会感悟的。
愉快的一年很快过去了。虽然每月一次的痛苦仍在折磨着王者风,但这反而使他更为刚强坚忍,本身的抵抗力愈来愈强。白老学究的病已差不多全好了,能拄着拐杖来听东方含笑讲课。他虽然也佩服东方含笑的博学多才和口齿伶俐,但却不能忍受其随意不羁和无视古训,特别是那像“疯子”似的“说唱乐”更让他气得翻白眼。他认为东方含笑不该“教坏”他的学生,让学生们不能一心一意地念书,让学生们没了礼教、多了杂念,实在有失体统、有伤风化,不像孔老夫子的传人。故而白老学究一待身子完全康复后便立即将东方含笑遣走,他自己又开始一板一眼地亲自教书了——世事就是如此,往往好的得不到肯定,受人们喜爱的出不了堂,却任不好的、人们不喜爱的恣意横行。
王者风送了东方含笑二十里路,临别时言道:“先生你如此人物,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埋没在乡野村田之间么?”东方含笑看着他,含笑道:“我与你不同。你天生是个做大事的人,而我却生性懒散,又早已心灰意冷,只能盼着你长大后会给我带来惊喜,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王者风无言点头,目送着这位良师缓缓离去的身影——这身影有些矮壮、滑稽,但那里面的心灵却是多么辽阔、伟大……
学生们又开始念枯燥无味的书。但这也是最后一年,明年年底白老学便要正式退隐,以后都不再教学生了,这家私塾亦不再开放了。于是学生们都很珍惜这一年时光——然而越是珍惜,日子仿佛过得越快……转眼间第二年已差不多到年底了,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学生们经过相互商议,又征得了白老学究的同意,这一期书要念到大年三十才放假……三十以后么,唉,自然是各奔东西了……至于王者风和禇宗侗,则要按丐帮的规矩去闯荡江湖,做两年真正的叫化子后方能正式成为丐帮弟子——当然,他们是帮主的亲传弟子,两年磨练后的地位自是要高人一等。
这数日来,白老学究也似乎满腹离愁,很舍不得这些学生,更为自己的日渐衰老而忧郁哀伤,每夜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方能入睡,也不管这把老骨头吃不吃得消,也不听医师的劝告和孙女的央求。
今日下起了大雪,寒风朔朔,凛冽刺骨,到处都只是一片凄迷,大朵大朵的雪花铺天盖地地飘散下来,在劲风中似无数白蛾漫天狂舞,然而最后都结聚于地面,给整个大地都似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白棉袄。
此刻天色已晚,禇宗侗和住在这儿的所有丐帮弟子都进城里玩闹去了,只有王者风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留在这个宽大的废园里。幸好丐帮弟子们捎来的数坛好酒还在这儿,王者风便拍开一坛来,坐在菜地边的屋檐下慢慢独饮,一边观赏着漫天雪花中傲然挺立的那株老梅树,看它不屈不挠地吐蕾开花……夜已来临,但满地白雪映衬得四周仍如白昼一般明亮……雪已渐渐下得小了,但还在零星地播撒着,随着烈风呼啸奔走。王者风饮完了一坛酒,看看夜色已重了不少,便欲像往常那样去赣州城里找那些有名的武师一试身手——他每次都蒙面而去,已击败了诸多有名的“武林高手”,但也还有几位确实扎手的他胜不了,险些伤在他们手下,幸亏护体功火候已深、又仗着身法快和轻功高而很快遁去。半个多月来他都没有进城,针对那几位硬手苦练了十数日,自觉各方面都进步极大,应当能胜得了那几人,便欲在今晚又暗地里去挑战。放下手上的酒坛,他突地心神一动,暗忖白老学究这数日来极爱饮酒,自己何不送两坛好酒过去让他喝?这酒极为纯正地道,醉了也不会伤身,倒对他老人家的身子有些益处——何况,自己还可以顺带去看一下心爱的开水姐……他起身走近那株老梅树,积雪已及膝下,风更烈了,而老梅树却已绽放了数十个花蕾,芳香四溢,在烈风中顽强地飘送远方……嗯,开水姐,她不就正似这傲丽而又不吝献芳的寒梅一样么?王者风幸福地笑了笑,转身回去倒了一碗已冰冷如雪的开水来轻柔地喝着——他每次喝开水都会觉得特别幸福,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开水姐的音容笑貌,他觉得这就好似在轻吻着开水姐一样,“开水”这两个字也因开水姐而充满了神奇的魔力……良久,他才喝完了水,定了定神,放好碗后便已似燕子般掠出了这座废园,径向学舍的方向滑行而去。他虽抱着两个加起来重达六十斤的酒坛子,但滑行于雪地上却悄无声息、轻快无比,地面仅留下极淡极淡的两行长印——他心知自己的“芋叶功”已练得很不错了,但离“踏雪无痕”、“畅行江河”的境界尚有一定差距,恐怕还得再苦练不少时日才行。行不多时,已可看见学舍的灯光,虽然并不是很亮,但却足以让王者风的心里充满了温暖。他翻进低矮的围墙,才见围墙大门是开着的,被强风刮得咣当响,但在一片风啸声中倒是不易听到。又见学舍大门也敞开着,幸好大风被围墙边的一排大树减弱了许多,吹进门的风便显得微小了。王者风往里间走去,但见白老学究家连着学舍的客厅大门也是开着的,里边亮光很强,传来一阵阵呼噜之声。进去一看,但见一盆烧得极旺的炭火照得四周红亮红亮,已减得极弱的风仅吹得窗纸一阵阵怵动,厅里却温暖无风,白老学究正侧伏在桌上打呼噜,两边杯盘狼藉,半盏野菊花茶被炭火烘烤得不住地冒热汽,一个崭新的大号酒壶斜靠在几本旧书上,大股大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