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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急道:“连家伙都不要了么?!”
沈端的声音飘了进来:“那堆破铜烂铁,还要来作甚?……”
金不换轻吁了一口气,又自摇头苦笑了一下,抓起酒壶仰脖一干而尽,摸出一锭银子按在桌上,正欲离去,忽听得有人道:“金兄,过来一道喝一杯如何?”转头望去,但见发话之人却正是已站起身的万巫。
金不换眼神一亮,微一点头,走至万巫身前一抱拳道:“是兄台叫在下么?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二人齐地坐下,万巫斟了酒,与金不换干了一杯,方微笑道:“金兄的大名,万某仰慕已久——却不知金兄可曾听说‘万毒公子’万巫这个名号么?”
金不换目中精光暴射,又是一抱拳道:“原来是万兄!你我齐名江湖已久,今日方始相识,也算有缘,金某又须大醉一场了!”
哈哈大笑声中,万巫已自干了几大杯,笑道:“看金兄情形,倒似一位风尘异士……”
金不换面色一黯,微叹道:“什么风尘异士,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罢了。”
边喝酒,金不换边与白天乐、白皑皑、萧玎珰、萧玎玲、秋英、紫英和高金石诸人见过礼。金不换面色一阵阵变幻,忽对白天乐和白皑皑道:“原来你们就是我师兄的二位公子……”
白天乐不由奇道:“此话怎讲?”
金不换叹道:“金某本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流落街头,露宿荒野,衣食无着,二十多年前幸蒙恩师收养,授我武功,不料才过得几年恩师便仙逝而去……他老人家临终前说,江湖上有一个‘木剑客’白云楼是他的大弟子,他昔年因一时之气将白云楼白师兄逐出师门,心中一直懊悔不已,他要我艺成后寻到师兄,让他重归师门——唉,不想我方下山,便闻说白师兄早已仙去,只是去得甚为蹊跷……”忽地目射寒光,紧盯着萧玎珰和萧玎玲道:“金某经过数年暗访,数日前方从灵岩寺弘妙方丈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我师兄的死与绿林寨的萧王天脱不了干系!”
萧玎珰和萧玎玲给金不换盯得全身发冷,闻听此言,不由齐地身子一震,齐地颤声道:“什么?!你、你、你说什么?!……”
白天乐朝金不换一躬身道:“原来你还是我兄弟俩的师叔——敢情师叔此次来江陵就是要为我爹讨个公道的么?”
金不换点头,沉声道:“正是!”
萧玎珰和萧玎玲对视一眼,齐地呆住,半晌无语。
良久,萧玎珰方摇头道:“我不会相信的,我爹他不会做出什么对不住白二叔的事……”
萧玎玲气道:“哼,一切等见到爹娘他们再说吧!”
第十六章 痴狂一干人(1)
江陵城北郊十余里。
群峰罗列,层层深山,巍峨连绵的一条条巨龙支撑着大半个天空。山上萦云戴雾,古木参天,金栗簇锦,数间屋宇时隐时现在苍茫浩瀚的林海之中。走上来才见地上团绣染柯、绿绿黄黄交相辉映。待行至山腰,又见奇岩峻拔怒突,怪石尖削嶙峋,老树盘龙虬错,枯叶零星遍布。一条宽大的滑道直扑而下,顶端浑铁厚阀门拦住的是十数辆铁棱轮滑车、无以数计的巨石和滚木。一道道粗阔的栅栏将整座大山拦腰截断,栅栏上到处是旌旗在随风猎猎展动,数千名喽罗兵零散地守在旗下。这里,就是武林陆路黑道的总巢——江陵绿林寨。
一名喽罗冲正缓缓而上的白皑皑一行人大声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另一名喽罗却将小门打开了,边轻骂先前那人道:“嚷什么,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她们回来了……”
白皑皑几人随着萧玎珰和萧玎玲进了门,旁边的几个喽罗忙冲过来行礼、问好。除萧玎玲外,众人亦都客气地回了礼。
拐了几个大弯,穿过十数个门楼,几人便来到了大寨主萧王天的住处。
几人坐在厅里饮茶。萧玎玲不耐地对管家大声道:“我爹娘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管家躬身答道:“老爷正在后院练功,老夫人在为老爷把关,她说今日是老爷修炼的最后一天,不可受到半点惊扰……”
萧玎玲嘟着嘴气哼哼地道:“爹的武功都这么高了,还要练什么练……哼,难道还想做天下第一高手么?!”
白天乐微笑道:“天下第一高手,是谁都想做的……”
“谁都想么?咱就不想!”话声中进来了一青一灰两个儒士打扮的瘦削老者,一个正在挥着刀,一个正在舞着剑。
挥刀的老者结结巴巴地唱道:“我、我、我大诗人皮袭美啊,习武只为保家园……”歌声稍见流畅,声音却仍不雅:“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佝偻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歌声中刀光连闪,时而大开大阖,时而轻描凝带,和着歌意,又像在一笔一画写着大字,身形一边连连疾错,竟将唐诗人皮日休的一首《橡媪叹》淋漓尽致地同时表现在了唱腔、刀式、手法、脚步和身形上。
舞剑的老者脚下连连贴地抹动疾移,像执笔般将剑划来挥去,一边曼声歌道:“乱雪千花落啊,新丝两鬓生……老除吴郡守,春别洛阳城啊,江上今重去矣,城东更一行哉……别花何用伴乎?劝酒有残莺……”凝神舞了几下剑,又唱道:“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顿了一顿,歌调突地一吭,急急唱道:“莫叹将军逼,将军要却敌。城高功亦高,尔命何足惜!”连舞得数剑,身形晃动数下,又缓缓吭歌道:“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落雁一张弓,百只金花箭。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未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我大词人陆鲁望,攻书学剑报皇恩哪……”歌声经久不息,拖调甚长,煞是好听,歌意却杂乱繁多,只有中间的《新沙》和《筑城词》才是唐诗人陆龟蒙之作。
萧玎玲造就捂住了两个耳朵,连连轻跳着跺脚大叫道:“够了!够了!够了!皮三叔、陆四叔,你们天天这样唱来唱去的,烦不烦哪?!烦不烦哪?!”
原来这挥刀的老者就是江陵绿林寨的三寨主“鹿门山主”皮归蒙,舞剑的老者乃四寨主“天随散人”陆日休。这二人虽有些疯疯癫癫,年轻时却也是绿林中的一代枭雄、一方霸主,武功着实了得,一套刀剑合璧搏杀术下从未有过活口,江湖朋友把他们合称为“刀剑大手笔”。
萧玎玲叫声未断,皮归蒙与陆日休已刀来剑往用心地对拆起来,身形不停错动,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唱道:“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喽罗。”“手执六寻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堪羡昔时军伍。”“满夸儒士德能康。”“四塞忽闻狼烟起。”“ 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一曲方了,身形变幻中一曲又起:“征服喽罗未是功。”“儒士喽罗转更加。”“三尺张良非耎弱。”“谋略。”“汉兴楚灭本由他。”“项羽翘楚无路。”“酒后难消一曲歌。”“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儒士定风波……哈哈哈哈!”
齐地大笑声中,二人齐地停住了身形。皮归蒙向萧玎珰、萧玎玲和白天乐三人捻须笑道:“大妞、二妞、小天乐,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看皮三叔和陆四叔最近武功进展如何?”
白天乐鸡公啄米似地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啧啧”有声地赞道:“好!好!好!皮三叔和陆四叔的武功真是进展神速,这套刀剑合璧术当可称天下无双!天下无敌!天下第一!至尊无上!”
皮归蒙的老脸乐得开了花:“果真如此么?果真如此么?咳、咳,天乐世侄太过奖了、太过奖了……”
陆日休则指着白皑皑的鼻尖,奇怪地道:“咦,怎么会多出了一个天乐来?”
皮归蒙嗬嗬笑道:“这还用说么,他定然是咱们二哥的小喜儿了……”
第十六章 痴狂一干人(2)
这时,门外又进来了四个太阳穴高凸的黄袍中年人,齐地向萧玎珰、萧玎玲和白天乐抱拳道:“大小姐、二小姐、天乐,你们都回来了……”
萧玎珰、萧玎玲和白天乐齐地起身,也抱拳道:“王二叔、苏五叔、谢六叔、刘八叔好!”
原来这四位正是江陵绿林寨“八大金刚”中内外兼修的四名高手:那年纪略长的是老二“铜头铁臂”王书允,个头稍高的是老五“流星飞刀客”苏尔妙,瘦瘦小小的是老六“银枪将”谢由晋,眉毛左黄右灰的是老八“浪里金童”刘赤水。
据言这四人俱有一身刀枪不入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护体神功,“八大金刚”原只有他们“四大金刚”,老大常云羽、老三崔云寿、老四林步清和老七郑文龙都是后来才算入的。
白天乐向他们引见了白皑皑、万巫和金不换诸人,见过礼后便一同坐下饮茶、谈论起来。
先对白皑皑的到来感慨了一番,王书允又说萧大公子萧帖行回家后将他在潭州的情形一说,萧大寨主萧王天和萧夫人康逸君便惶惶不可终日,深恐顾仁青一行人前来寻仇。又闻说有一跟白天乐极为相似之人出现在江湖上,且已和白天乐见过面,萧王天夫妇二人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焦躁地关在后院练功、练功,以致有些神志糊涂、走火入魔了,不过武功倒确实大有进展。而萧帖行却从此住在豪杰客栈,未再回家一次。
萧玎珰皱眉轻叹道:“爹娘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白天乐只是偏开头,暗中冷笑不已。
皮归蒙唱道:“大哥做贼心虚啊……”
陆日休接着唱道:“果真报应不爽哪……”
再过得顿饭功夫,另一管家忽地来报:“老爷和老夫人练完功了,正回来呢……”
正说着,一个雄劲苍迈而又略带几分嘶哑艰涩的声音传了进来:“玎珰、玎玲,你们回来了么?天乐也回来了么?”话声中,后门进来了一个紫面老者和一位银发老妇。
这紫面老者清秀儒雅中有一股俨然的王者之风,而此刻他的目光却似有几分呆滞和木然,还隐有一种苦苦寻求后终获成功的巨大喜悦。他,正是江陵绿林寨的大寨主“绝寰刀圣”萧王天。
银发老妇相貌端庄慈祥,眼神却隐隐有一丝惶恐、一丝怨毒——她正是萧王天的发妻“琵琶王母”康逸君。
萧玎玲早奔过去扯住了萧王天夫妇二人不停地摇晃着娇叫道:“爹、娘,你们还记得玲儿啊?你们可知道这些日子玲儿在江湖上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嘿,不过也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萧玎珰也走了过来,垂首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白天乐躬身道:“大伯、伯母好!”
萧王天嗬嗬笑道:“好!好!好!你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和夫人都好生惦记着你们……”目光掠至白皑皑,他不由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你,你莫非就是我云楼贤弟那可怜的小喜儿么?!”
白皑皑起身抱拳道:“伯父好——侄儿正是小喜。”
萧王天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惊惧之色,走过去轻抚着白皑皑的肩头,连连笑道:“好!好!好!天幸你尚在人世!昔年伯父铸下大错,心下一直耿耿不安,今日能再见着你,真是老天有眼……”话音一顿,又肃容道:“对了,你娘身子还好么?”
白皑皑轻叹道:“我娘二十年前便已不在人世了……”
萧王天目中疾快地闪过一丝欣喜之色,却强作悲容叹道:“唉!唉!可怜我的弟妹啊,为兄对不住你……”
皮归蒙忽地唱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啊……”
陆日休接着唱道:“有人就爱口是心非、肚子里全是坏水哪……”
萧王天干笑了几声,对皮、陆二人笑道:“三弟、四弟,你们还不肯原谅大哥么?”
皮归蒙唱道:“有人佯狂心不痴……”
陆日休唱道:“有人装疯心不傻,有人说话总掺假……”
皮归蒙转身向外行去,一边唱道:“若是二小无恙倒便罢了……”
陆日休跟着也出了门,兀自唱道:“不然我二人定要讨个公道……”
萧王天面色微愠,轻声笑骂道:“这两个老疯子,在此出丑卖乖,也不怕叫晚辈们笑话!”
白皑皑又向康逸君见过礼,白天乐再向萧王天和康逸君引见了万巫和金不换诸人。
金不换对萧王天道:“萧大寨主,在下可是白二寨主的同门师弟……”
萧王天闻言不由一惊,拍着金不换的肩头大笑道:“不想老夫的二弟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