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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落得这般田地,实在是他早先始料非及,他将如何自处?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他信步走着,缓缓进入到第二进院子里。
就在他身子方一踏入这进院子里,蓦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向自己正面袭到。
弓富魁暗吃一惊,举掌以迎。
可是他的手掌方举起一半的当儿,背上一痛,有一口冷森森的剑尖,顶在了他的背上。
弓富魁虽说一身武功,不足以与那位“冬眠先生”过之江抗衡,可却也是相当了得,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近得身的。
那么这个暗中人的身手,显然十分了得了。
因为他竟能借看声东击西之便,把一口利剑顶在了弓富魁的后背上。
兵刃无眼,弓富魁一时呆住不动。
这时他才看见正面向自己袭击之人,竟然是今晚所见的那个独眼老人。
那么不用说,身后那个以剑尖顶着弓富魁背上的人,必然就是那个少女柳青蝉了。
这一点弓富魁不需要看就可以确定。
“姑娘何必如此,有话请说,弓某不是怕事之人。”
话声出口,顶在背后的那口剑果然一松,紧接着面前的人影一晃,一个面貌娟秀的姑娘,已婷婷玉立地站在眼前。
“你是谁?”这个姑娘一出口显然就语气不善。
“姑娘你不认识在下,在下倒认识姑娘。”
少女顿时面色呆了一下。
面前那个黑衣老人却沉声冷笑道:“小子!我家小姐有话问你,你好好地回答,如有一字不实,只怕你今夜就出不得这座院子。”
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说话的可是老奴田福?”
黑衣老人顿时一怔,道:“你怎么认得我们主仆?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柳姑娘,请借尊处一谈如何?”
独眼老人田福一怔道:“小姐,这小子鬼头鬼脑,却要防他一防。”
弓富魁笑了笑,并未多说。
面前的这位柳姑娘,一双澄波双眸在弓富魁脸上扫了一下点点头:“这话倒也实在,跟我来。”
说完娇躯一闪,已掠出寻丈以外。
弓富魁忙纵身跟上。
田福殿后。
三个人遂来到了一排客房前面,田福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之后,才纵身而前推开了一扇门进入。
柳青蝉举手道:“请!”
弓富魁当然也不疑有诈,闪身跟进。
最后进来的是田福,房门随即被关上。
弓富魁这才发觉到室内燃点着两盏灯,房中一片光亮,只是在室外看来,却是一片黝黑,原因是两扇窗户上,各自悬挂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是以室内的光,绝不外泄。
这间房子大小也同弓富魁与过之江所住那一间差不多少,格式也甚相仿佛。
正中有一张四方的矮桌,矮桌上摊着一张棉纸,纸上画满了线条以及红笔特意勾出来的圆圈,像是一张路图,又像是设计的什么玩艺儿。
独眼老人田福怪神秘的样子,他一进来,赶忙地抢身而前,去收拾桌子上的那张纸。
柳青蝉却阻止道:“田大叔不必这样,这个人大概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田福怔了一下,睁着那只独眼,看着弓富魁道:“小姐,你千万注意,这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弓富魁轻咳一声道:“老人家说话最好积点德,否则只怕你老人家那只眼睛也保不住。”
田福低吼一声:“臭小子!”
他身子一个倒侧,已到了弓富魁身边,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拳向着弓富魁脸上直捣了过去。
这一手拳法,属于迷踪拳第十八手,名唤“流星贯顶”,田福浸淫有年,是以施展得十分得手。
无奈,弓富魁早已防到他会有此一手。
只见他头一晃,两只手交叉着向当中一迎,已把田福那只粗壮的胳膊抓在了手上。
田福一惊之下,正待用力挣开。
弓富魁一只右手,“叭”一声,已经落在了他右肩头上。
他这只手上暗含着拿穴手,是以往下一落,田福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眼前人影一闪,那位标致的姑娘柳青蝉,已来到了眼前,素手一翻,反向弓富魁肩上落去。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大有学问。
她的手势向下一落,弓富魁立刻体会出自她那只纤纤玉手里,传出一股极大的内潜力道,这位柳姑娘显然施展“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的手法。
她那只其白如霜,其腻若脂的纤纤玉手,分明也是施展的拿穴手。
弓富魁当然不会被她一上来就拿中穴道,可是为此却势难兼顾田福。
他身子一闪而出,跃出三尺以外,同时间也松开了拿住田福穴道的那只手。
田福一跄倒地,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只见他身子一挺,自地上翻身跃起,嘴里骂道:
“臭小子。”
他身子方要扑上去,却被柳青蝉横手拦住。
田福怒道:“小姐,这小子……”
柳青蝉嗔道:“田福!”
田福对于这位侄小姐,还是真有点害怕,经她这么一叱,顿时不再作声。
他心里那口气没出来,忿忿地坐一边,不再吭声。
弓富魁这才向柳青蝉抱拳道:“在下曾经听说过柳前辈跟前有位姑娘武功如何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柳青蝉冷笑道:“既然你对我们主仆摸得这么清楚,可见你早就留下心了。”
“当然,在下要是没有留下心,只怕姓过的早已对姑娘主仆有所不利了。”
“这话怎么说?”
“姑娘莫非不知道方才在路上时,在下已经发现了姑娘的行踪,姑娘虽是乔装为男人,却也瞒不过在下一双眼睛。”
柳青蝉脸上一红,冷哼了一声,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请坐。”
“谢谢。”
弓富魁大咧咧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面那位柳姑娘怔了一会儿,又偷偷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他。
弓富魁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戴着一朵素色的白花。心里一动,才得悉那位柳老前辈果然已经死了,对方与自己,正是无独有偶,同是伤心落泪人。
轻轻叹息一声,垂下头来。
柳青蝉这时抬起头凝视着他,吟哦着道:“你是‘天一门’里的弟子?”
弓富魁心里不由一怔,禁不住暗自佩服。
“姑娘,何以看出来在下是‘天一门’中人?”
“由你的眼神。”
“我的眼神儿?”
“由你刚才在火场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倒是无话可说。
柳青蝉秀眉微蹙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原无意把本来面目示人,可是一来感触对方凄苦身世,再者彼此同仇敌忾,也就无意再瞒着她。
“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天一门’待罪弟子。”
“哦!”
柳青蝉轻轻哦一声,目光里顿时呈现出一片欣慰,同时也有一些紊乱不解的情意。
“那么蓝昆老前辈……”
“那是在下授业恩师。”
“他老人家……莫非……”
弓富魁悲声道:“先师已在今晚戌时初,从容就义。刘、洪二老前辈也同时死于非命。”
“你是……”
“在下弓富魁。”
“啊,你就是弓富魁!”
“姑娘何以知道在下贱名?”
柳青蝉点点头道:“是听大伯说的!”她眼睛向他掠了一眼道:“久仰弓兄,一身武功很是高明,我大伯在生之日,常常说起‘天一门’内,只有弓兄你一个成器的弟子。”
才说到这里,那坐在一边的田福哑着嗓子大笑了一声。
笑声一敛,他冷冷地道:“我家主公英明一世,这一次可是看走了眼啦。他要是晓得,这个姓弓的小子,竟是这么偷生怕死,认敌为友的人,只怕会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弓富魁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与他辩。
柳青蝉秀外慧中,一双眼睛,明察秋毫。
自从她第一眼看见弓富魁,就知道对方是个卓然不凡之士,她当然不会相信田福说的那番话是真的。
那么,这个弓富魁当真是深藏不露,谨慎小心,胆大而沉着的人了。
“弓兄可知道‘天一门’的那一把火,以及令师等一干人的死,是谁下的毒手?”
“当然知道。”
“是谁?”
弓富魁一哂道:“就是与在下一路同行,此刻同室而居的那位‘朋友’。”
一旁的田福霍地跳起道:“好小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柳青婢嗔道:“田福,对于弓少主不得无礼。”
田福顿时一怔,叹了一声道:“是。小姐,老奴是一时气不过……唉!”
柳青蝉道:“你知道什么,弓少主这么做,是含有深心的,你应该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弓少主乃是大智大勇,绝非一般匹夫匹妇所可以比拟的。”
弓富魁一笑道:“姑娘太过夸奖。”
田福经柳青蝉这么一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怔了一下,张惶向前几步。
他那只独眼几乎要凑在弓富魁脸上道:“弓……少主,我家小姐说的,是真的?”
弓富魁凄然一笑道:“田大叔,任你去想吧。”
田福忽地双膝跪地道:“弓少主,老奴方才是有口无心,你多包涵。”
说完,通!通!一连磕了两个响头。
弓富魁吃了一惊,忙闪开一边,顺手把他由地上扶了起来。
“田大叔,这就太不敢当了!”
田福站起来,愧疚地道:“弓少主既然是有心人,现在正是机会,不如乘那厮晚上睡觉时,下手杀了他,正好为我家主公与令师报仇雪恨。”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一下头道:“难!”
“怎么?”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这姓过的一身武功,简直无懈可击,是我生平所仅见的高手。”
“他莫非不睡觉?”
“这一点还有待证实,不过……”
他喟然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即使他睡觉,也是难。”
柳青蝉秀眉一颦道:“这个人真有这么高的能耐?”
弓富魁道:“此人武技,姑娘必然已有所见,不必我多说,我所要提醒姑娘与田大叔的是,这个人似乎练有一种特殊的功夫。”
顿了一下,他打量着异常惊吓的田福道:“我想二位一定也知道内功中有所谓‘感应圈’这一个说词吧。”
田福点了一下头道:“听说过。”
柳青蝉奇道:“听说蓝老前辈,就是身上藏有这种功夫的高人,是不是?”
弓富魁点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先师正是练有这门功夫,只是比起这个人来却差得太远了。”
“弓兄你怎么知道?”
“此人非但练成护体游潜,竟进一步可以使之逼出体外,伤人于无形之间。”
“真的?”
“姑娘莫非方才在火场没有看见?这种功力运施之下,可使多人在寻丈之内,不能近身,功力至此地步,端的是惊人已极。”
柳青蝉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来,别人的传说也是真的了。”
“什么传说?”
“弓兄你还不知道?”
弓富魁摇头,表示不知。
“现在外面都传说,大名府来了一位冬眠先生。”
“冬眠先生是谁?”
柳青蝉冷冷一笑道:“就是这个姓过的。”
“为什么要叫是冬眠先生?”
“他们传说这个人是由冰窟窿里出来的。”
于是她把那日偷听得自李知府嘴里的一番话说了一遍。
柳青婢随又怔了一下道:“弓兄怎么不说话?”
弓富魁长叹一声道:“如果姑娘这些话是真的,这人必通尸解、辟谷之术,这真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怪人……”
他一时间,显出无限的意兴阑珊,深深地垂下头来。
柳青蝉冷笑道:“弓兄你万万不可气馁,任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这个仇我们也是要报的!”
弓富魁怅然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但是你我功力与他相距甚远,此人既然身藏如此不世之技,这个仇可就难报了。”
柳青蝉咬了一下牙齿,恨恨地道:“他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他。”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道:“弓兄你可知道他下一步意欲为何?”
“他……”弓富魁忽然想起来道:“听说他好像要去河间。”
“河间……”
“六合门!”
田福忽然插口道:“河间‘六合门’。”
弓富魁一惊道:“这么说,他是要去找古寒月,古前辈了?”
“你是说那位有‘冀中王’之称的古老前辈?”
“就是他。”顿了一下,他点头道:“姑娘明天一早赶快起程往河间去知会他一声,叫他好有一个准备。”
柳青蝉点点头道:“好,我知道。”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古寒月前辈一身功力,听先师说,在冀省首屈一指,这一次姓过的可碰见厉害对手了,姑娘可请他暗中戒备,我们与他里应外合,不愁这个姓过的再能逃开手去。”
柳青蝉面露喜色道:“好,时间不早,弓兄也该回去了。”
弓富魁道:“正要告辞。”
说完抱拳作别,悄悄开门自去。
柳青蝉送到门前,回身时,却见田福正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灯发呆。
柳青蝉道:“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上路去河间。”
田福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外步出。
他们是开的两个房间,当他要步出门坎一刹那,却又回过头来道:“姑娘,我打算向你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姑娘那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
柳青蝉一怔道:“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