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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极不情愿意走过来,双手穿过他的两肋,将人架着扔到地板上。
舒沫吐出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肩膀,瞄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身材极高,一身黑色的蜀锦,镶着金线,看起来价值不匪,黑巾蒙面,即使是躺着,仍然有着强大的气场。
“倒是人模狗样,可惜,脑子不好使”舒沫低低地嘲讽。
就算是深夜出行,这衣服都是个累赘,何况是大白天在游人如织的寺庙?没给人砍死,算他命大。
“你从哪看出来?”立夏很是稀奇,说着话就想去掀他的黑巾。
“别碰他!”舒沫厉声喝止。
“为什么?”立夏吓得差点弹起来。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舒沫冷冷瞥她一眼。
”小姐”瞅着躺在地板上的陌生男子,立夏开始发愁:“现在怎么办?”
“凉拌”舒沫蹲下身子,捡起掉落地面的匕首,手起刀落,一刀挑破了他的衣裳。
“小姐”立夏骇了一跳,尖叫着掩住了脸,不敢看。
“果然是下了毒的”舒沫以刀尖蘸了点血放到鼻间轻嗅一下,淡淡地道。
立夏立刻放下手,探过头去瞧。
见那男子左肩坦露,一道血痕从左肩直到背部,若再深几分,几乎可以将他整条左臂卸下来。伤处肌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粘稠的血液凝在伤口,呈深黑色,散发着淡淡的甜腥的味道。
立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两腿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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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一)
舒沫倒象个无事人一般,快步走向里间,从包裹里取出《烈女传》。
“小,小姐”立夏亦步亦趋地跟着,上下牙直打颤:“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确定他中的是什么毒,得找找”舒沫头也不抬,努力翻着书页居。
不是吧,小姐要现学现卖?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小猫小狗!
“咱们,还,还是报官吧”立夏被她噎得直翻白眼,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建议。
“去提些热水来”对于这种白痴的问题,舒沫习惯性地选择忽略。
一旦报官,不论这男人是以何种原委出现在她的闺房,等着她的都只有二条路。
一:上吊;二:嫁给他做妾。前提还得他不死,并且认可,否则按第一条论处。
立夏认命地点了点头,跑到门边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无人,这才拉开一条门缝,闪身挤了出去,“你小心些赭”
去要热水倒没受什么刁难,才一会功夫,永安候府的七姑娘在大殿撞翻了香炉,摔了个嘴啃泥的消息已传得人尽皆知。
立夏顶着一片讥嘲加同情加鄙夷的目光,领着两个小沙弥挑了一担热水回了精舍。
“多谢小师傅”在走廊上,立夏摸出银锞子打赏。
小沙弥神情古怪,且走且回头,目光闪烁。
“小姐,”立夏不察,提了水进门:“水来了。”
舒沫埋首书页,充耳不闻。
立夏只得认命地帮陌生男子清理了伤口,又找出干净的中衣撕开来备用。
忙完这一切,舒沫一脸兴奋地道:“啧,原来是马钱子”
“这么说,他有救了?”立夏一喜。
“我又没有药”舒沫两手一摊,把《烈女传》扔到一边。
那她还研究得那么起劲干嘛?
立夏直翻白眼。
“现成的病例,不用白不用”舒沫难得好心地给予解答,走过去,在他伤口又划了一刀,直到伤口流出鲜血,这才收了手,心情愉悦地进到内室更换衣物:“行了,你帮他把伤口包起来吧”
“这就行了?”
“行不行,要看他的命大不大,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片刻后,舒沫换了衣服,步履轻快地走出来:“时间到了,去吃饭。”
“就这么走?”立夏一脸犹疑。
“再不出门,文竹就要来催了”舒沫笑了笑,把她强行拽出门。
刚一踏出房门,黑衣男子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一抹厉声,十分骇人。
几乎与此同时,从后窗跳进来两条人影,皆着一身紧身的深色箭袖衫,躬着身子跪倒在地:“属下护主来迟,请主上责罚!”
“哼!”男子冷哼一声,面露狠戾之色:“回去再跟你们算帐!”
两人不敢吭声,一左一右扶了男子,跃出窗子,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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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二)
舒沫走得很快,象是有谁在背后追。
立夏小跑了几步才追上,想起正事,刚要开口,谁料脚下一滑,竟吱溜一下滑出一尺多远。幸得她年轻,腰肢又软,应变奇速,总算没有滑倒。
立夏一脸郁卒,低咒:“真是见鬼了!这普济寺只怕是……”
“你别动”舒沫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地板,一脸凝肃:“该死,是我的疏忽”
“怎么了?”立夏被她鲜有的严肃吓住。
舒沫一咬牙,忽地抬手在回廊墙上用力一敲,喀嚓一声轻响,腕间玉镯应声而碎。
立夏一呆。
舒沫拉起袖子,举起一片碎玉毫不犹豫地在腕间用力一划。
鲜血倏地冒出来居。
“小姐”立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你疯了?”
“把碎玉捡起来”舒沫将手举高过头顶,捂着伤口,急走几步至台阶处,这才垂下手臂,让血缓缓滴下,再不急不缓地顺着长廊往回走,最后停地自己房前,松了一口气。
“不行!”立夏惨白着一张脸,慌慌张张地跟在她身上:“流这么多血,必需找大夫!”
“回来!”舒沫拽住她的衣摆,压低声音道:“我就是大夫,还去找谁?”
立夏几乎想哭:“留了疤怎么得了?”
看了几年医书,就想称大夫赭?
“皮外伤,不至于”舒沫轻描淡写,浑不当一回事,抬起下巴冲地面一呶:“把这里收拾干净,别留下痕迹。”
立夏这才注意到,从长廊外至小姐房前,地板上留着一溜斑斑点点的血迹,自己的绣鞋底面,也沾着血污。
猛然忆起那两个抬水的小沙弥古怪的眼神,这才恍然大悟:“糟了,那两个小沙弥”
“但愿能蒙混过去。”舒沫叹了口气,推开门重新回了房。
毫不意外地发现房中一片寂然——不但黑衣人,连地面的血迹,房中染了血的碎布……一切能代表那黑衣人曾出现过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最多一盏茶的功夫,现场已打扫得如此彻底,确实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她猜得没错,那黑衣男子必然大有来头。
她不禁暗自庆幸,阻止立夏瞧他的庐山真面,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否则的话,她真的不确定是否还有命站在这里。
“呀”立夏跟进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惊得目瞪口呆:“人,人哪去了?”
“做事吧”舒沫叹口气,交待:“动作麻利点”
幸亏,撕毁的中衣还有半件留在箱子里,没有被带走。
立夏擦完回廊,返回来,见自家主子把她的右腕包得象个粽子,认命地上前拆了重包,嘴里碎碎念:“小姐的聪明,这会怎么全不见了?”
舒沫岔开话题:“让你查的事,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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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三)
“老夫人寿辰,老爷定然是要回京的,不如……”立夏压低了声音,正要给她出主意,忽听院外吱呀声响,似乎来了外人,立刻警觉地闭紧了嘴巴。
春红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进来:“冬梅姐,今儿个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冬梅略带着点冷傲地扬着头,淡淡地道:“七姑娘在吗?夫人让过去一趟。”
舒沫抬起眼与立夏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怕是六姑娘寻死之事传了开来,夫人传她过去训话呢。
立夏便笑盈盈地打起帘子,殷勤地道:“天气热,冬梅姐姐进来喝杯茶,解解渴”
“我还有事,”冬梅神色冷淡:“你让七姑娘快点,别让夫人等。”
立夏急走几步,赶上去牵着她,顺手塞了个银锞子到她手中,亲热地道:“那我送送姐姐。居”
舒沫忙下了榻,抚平了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见没什么不妥,这才出了门,往正房走去。
四姑娘舒潼和五姑娘舒沣已先到了,正一左一右笑盈盈地陪着李氏说话。见舒沫进来,舒潼眼角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地给李氏揉着肩,舒沣倒是抬头冲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给母亲请安,四姐,五姐好,我来迟了。”舒沫垂了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李氏示意舒潼停了手,温和地道:“坐吧”
冬琴搬了张锦凳过来,舒沫便老实地贴着墙角坐了,并不多说一句。
李氏抿了口茶,柔声道:“今儿让你们几个过来,也没什么大事,下月就是老夫人寿辰了,我想去普济寺替她老人家祈福上香,顺便带你们几个出去走走,踏青也好,郊游也罢,你们意下如何?赭”
三姐妹俱是一怔。
还是舒潼反应快,立刻娇声笑道:“听说普济寺的桃花最是有名,我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求母亲带咱们去赏一回呢!这下可好,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虽说天气转暧,可寺中不比家里,有丫环婆子侍候着,总得穿得厚些才好。”李氏瞥一眼她身上薄薄的春衫,淡淡地提醒。
“母亲”舒潼顺势歪到她肩上,扭着身子道:“这身衣裳还是去年做的,穿着出去怕丢了母亲的体面,不若你再大方些,赏几件新衣裳给咱们吧”
舒沫瞧在眼里,暗中撇唇。
她这翻撒娇做痴,不知情的人瞧了,说是嫡亲的闺女也有人信。
赵嬷嬷在旁边见了,便笑着打趣:“夫人都不嫌麻烦带你们去玩儿。四姑娘倒好,不说想着法儿孝敬,竟还要讨衣裳,这也太奸了吧!”
屋里的嬷嬷婆子,丫头哪个不是看惯眼色的?听了这话,便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正屋里莺声燕语,笑声不断。
李氏乐得大方,纤指戳上她的额:“阎王还能少了小鬼的钱?新衣裳早就预备下了,明儿让丫头们去领吧。”
“多谢母亲”几姐妹忙起身道了谢。
母女几个人又说笑了一回,便从正房散了,各自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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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四)
晚饭是邱夫人请,斋菜便摆在了西院。
舒沫到的时候,恰好赶上入席,给二位长辈见了礼,便上了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李氏见她面色苍白,就去看文竹,文竹悄悄递了个眼色,却是有话要回,只是不便当众相告的意思。
当着外人的面,李氏纵然心中狐疑,也不好细问,只得淡淡地说了句:“有长辈在,下次可要早些,不可失了礼数。”
“是”舒沫恭敬地应了,手放在膝上。
李氏不问,邱夫人更不能问,只好装做不知,面上笑容不减:“人齐了,上菜吧”
普济寺的斋菜远近驰名,沙姜素鸡片,麻香菠菜,韭菜炒银牙,佛跳墙……等等都是极有名的招牌菜。
舒沣性子稳重,有外人的场合更怕多说多错,只挂着矜持柔和的浅笑,斯文地吃菜。舒沫更是成了锯了嘴的葫芦,闷头吃饭。
舒潼,这小半天的时间里已跟邱雅云混得很熟,在邱夫人介绍菜式时,会偶尔凑趣地搭句腔,这才使饭桌上不至于太过沉闷。
饭后,大家在偏厅喝着普济寺自产的云雾茶,嗑瓜子,吃糕点居。
舒潼是个精明的,有六姑娘的事在前面,邱夫人来得既突兀,态度又暧昧,便猜了个七七八八。邱家公子的情况她虽不了解,但婆家的实力却是摆在眼前的。
她既动了心思,便越发地想要曲意讨好,卖力表现。
舒沫冷眼旁观,却是一清二楚——邱夫人显然已相中了舒沣,她这般做作落在有心人眼中,终究不过是场笑话。
坐了半个时辰,见大家话也说得差不多,约好明日一起赏桃花,李氏便带了众位姑娘回了北院精舍。
“小姐,”立夏挂着她的伤,进了门便拉了她来瞧:“文竹那一握用力不小,怕是伤上加伤,让我看看。”
“不忙”舒沫摇了摇手:“等母亲来时,一同看便了,省得多费一番手脚。赭”
“夫人几时同小姐说了话?”立夏一怔。
她瞧得清楚,在偏厅里,小姐一直坐在角落,象个泥菩萨似的。
舒沫但笑不语。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门外环佩声响,文竹在外面问:“七姑娘睡下了吗?”
“还没”立夏挑了下眉,赶紧过去,一开门,就见杜嬷嬷簇拥着李氏站在走廊上,急急行了礼:“夫人来了”
舒沫便急急从里间走了出来:“给母亲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