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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好了,不必你你我我的了。我已为人妇,今后须相夫教子,安安分分地过完这一辈子便好。以前的事不想也罢。”
“当日我已安排了人替你谋好退路,助你脱离太子府另谋生路,你为何不肯听我的?”
“离开太子府又能如何?你能娶我么?”
陶勋语塞,不敢接话。
“你不会娶我,而我总归要嫁人的。太子对我有大恩,我听从殿下的安排嫁给李煦,既全了报恩大义,又全了人伦大道,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陶勋又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李煦德行有亏,非是良配。”
“有什么关系?殿下要我看住他,我在完成殿下的旨意。”
陶勋有些恼怒地道:“又是为了太子,你这辈子难道就不为自己好生打算?”
朱阴眼中泛出泪光,哽声道:“我打算过,可是我要的却你却给不了。”
陶勋有些颓然地坐在椅上,道:“我福薄,难以消受美人恩。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天下好男子多不胜数,你脱离太子府,海阔天空,总会找到好归宿的。”
“你已而立之年,我比你大三岁,红颜易老,再好的男人谁肯倾心于一个年长色衰的女子呢?我早不作那种奢望了。”
陶勋的心中有些难过,站起身借看她画的画作掩饰。
朱阴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陶勋的背影上,走上前轻声道:“你说过儿时曾随名家学工笔画,我嫁进李家后闲着没事,便也开始学作画,你替我看看画得如何。”
“嗯,到底是练过武的人,笔力雄健,画工笔画却是浪费了。”
朱阴扬起手来作势欲打,骂道:“找打,老是笑话我。”
“有人来了。”陶勋警惕地望向门口。
朱阴有些慌乱,她的房间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匆忙道:“你躲到床下去。”
“你自去招呼,不必管我,你的画纸要被吹翻了。”
朱阴赶紧回身,画纸哪曾被吹翻,再回过头,已没了陶勋的人影。门外脚步临近,她不及多想迅速整理一下应付来人。
来的人是服侍朱阴的丫环,先前出去办事才回来,她立即找了件事将丫环再打发出去。
放下暖帘回过身,她吓了一跳,抚心嗔怪道:“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吓我一跳。你刚刚藏在哪儿了?”
第十四章 君前奏对(上)
陶勋微微一笑:“我一直站在这里,你说话的时候,我在桌前仔细看画。”
“你胡说,我一直在看……”朱阴说到这猛然意识到什么,掩住口伸指指着他,道:“你……会道术?”
陶勋点了点头:“你知道内子是剑仙一流,有时也会给我一点好东西。譬如方才用的隐身符。”
朱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休瞒我,分明你自己便是剑仙,是不是?”
陶勋缓缓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把你当作自己的知己好友,你须替我保密。”
朱阴脸有喜色:“你竟然修成剑仙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一定替你保密。”
陶勋没有回答她,取出一块葫芦状的玉符,道:“这是我炼的传警符,以后遇到危险时将它从中间捏断,我会来救你的。”
朱阴高兴地接过玉符,想了想问道:“如果无力捏破它那又怎么办?”
“滴一滴血在上面,以后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你想捏断它就能捏断。”
朱阴珍而重之地收好玉符,笑道:“你忽然向我亮明身份,又送我救命玉符,是不是瞧出了我会遇到危险?听说神仙能掐会算,你也会吧?”
“修仙者是有能卜算天机的,我道行太浅还不会。不过我却会望气,李煦眉间隐隐晦黯难明,这是死气开始郁积的现象。他身为中书舍人,若是因为官场的倾轧失势,家眷也会受到牵连。”
“李煦投效太子,日受重用。两党相争,官场倾轧,按说轮不到他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承当,除非……”朱阴脸色一变:“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陶勋手一晃拿出几张纸:“这是我得到的两封京城某部堂大员写给某边镇守将的信,有部分内容出自皇帝亲颁的诏书,信上引用部分与正式诏书稍有出入,你再注意下时间,诏书还没有正式颁布前信就写好了,我暗中查对过中书科的值班记录,两次都是李煦守值。还有几张他写的便条,你都拿去看看。”
朱阴接过来没看一眼,问道:“怪不得你说他德行有亏……他毕竟是我丈夫,你说我该将这些信件交到殿下那里去么?”
“你果然……”
“四年来他待我极好,是块坚冰也该融化了,你若早半年告知我这些……我现在应该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
陶勋沉默了一阵,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李煦所作所为是在自掘坟墓。他的父亲李然是家父好友,在家乡兴办义学,资助穷困,广做善事,或许上天为此垂怜他李家不至于绝嗣吧。”
朱阴听他如此说脸色变得惨白。
陶勋很认真地看着朱阴,道:“我来就是想劝你,你应该认真地为自己考虑一次,不要一辈子总活在别人的意志下,你还如此年轻、如此充满活力,不应该迷失在自己的森林里,你应该走出去。”
朱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摇头道:“你不要管我,我就愿意呆在森林里,我就不愿出去,我就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不稀罕你的怜悯。”
陶勋默然一阵,忽然走上前去,手指轻点,葫芦玉符从朱阴的荷包里飞出,他一手暗扣仙诀诀,另一手捉住朱阴的手掌,指甲划破她的无名指,将一滴鲜血用手中暗扣的仙诀打进葫芦玉符,诵动真言轻轻虚点:“咄!”葫芦玉符闪过一道亮光隐进她的耳后头发下。
朱阴奋力挣扎毫无用处,反而安静下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朋友,我不能坐视你寻死,玉符会保护你性命的。相信我,你会找到那个真心疼惜你一辈子的好男人。”
“我不相信。”朱阴有些固执地回答,接着没好气地道:“天色不早,你该回家了,尊夫人知道你来我这儿会不高兴的。你放心,你的秘密我死也不会透露。”
陶勋黯然摇了摇头,退两步施展遁术离去。
丁柔已经回家,待到他回来,不动声色地问:“朱姐姐还好吗?”
“就象你替她卜过的卦象所示,她眉间死气渐结,李煦的问题她或许在不久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可是她却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忠义与亲情难以两全,谎言与欺骗相随相伴,哀莫大于心死,她死志已萌,我希望能够救她一命,希望她能渡过这番劫难后得到另一番际遇。”
“你舍不得了?后悔当初没有向太子要下她?”丁柔的问话十分尖锐。
“时也,命也,我们不都还在这个红尘里打滚,不是么?”陶勋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走了。
丁柔呆了呆,跺脚骂道:“你到底后悔没有?你这死鬼心虚,不敢回答我。”
二月初五,陶勋寻个由头邀上四位昔日同僚同往内阁大学士杨廷均府上拜访。当年《道典要辑》馆的主编官杨廷均现在已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重臣,只不过内阁五人中裴党、*各占一半,杨廷均却是根明哲保身的墙头草,平时和稀泥、两头讨好。
正当陶勋和四位同僚在杨大学士府前碰面下轿准备进府的时候,早被安排好的皮历突然闯到他们面前大声喊冤,然后在陶勋的刻意引导下当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的面控告边镇守将私通北戎的罪行,并且当众出示部分证据,后在陶勋的提议下,五人决定将皮历带进杨大学士府第找老上司告状。
类似一幕也在太子府上演,杨杞潜进太子府向太子当面告发边镇守将罪行,同样提供了一大堆的证据。
杨、皮两人告发的案子立即在京城官场掀起一场大地震,*固然兴奋不已,裴党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然最令裴恺惊惶失措的事情是与边镇党羽的通讯联络突然间同时中断;而更令他心胆尽丧的事情,先是他的一位身份极特殊的“客卿”告诉他整个京城的天机术数受到干扰,然后当着他的面这位客卿忽然惊恐地尖叫着渐渐消失不见了,不光是这一个客卿,另两位特殊的客卿也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到了晚上,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最宠信的七位“天师”因练功时走火入魔而中风昏迷,七人里有六人是他推荐的,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靖宁侯阵营的阵脚完全乱了。
边关守将通敌事关重大,第二天一大早,刚刚出关的皇帝难得地主持了一次大朝会,御史们的折子雪片似的堆上龙案上面,朝堂上的激烈辩论从卯时持续到未时。
陶勋颇为郁闷,因为皇帝并没有下诏将召见改期,他不得不在紫禁城外等了一个白天,好在他非凡人,换作凡人只怕要又冷又饿昏倒在城门洞外。
朝会散后,天色眼看抹黑,有太监出来传旨:皇帝召见。
太监领着他在皇宫转来转去,转到靠东边一间房子,另一名太监传旨:圣上赐膳,用过晚膳后到玉宸殿见驾。
这让他颇有些意外,臣下得到皇帝的赐膳是莫大的荣耀。
玉宸殿是借用了天宫的名号,皇帝好求仙证道,即位后陆续将宫里的部分宫殿改成传说中天庭的宫殿名称,玉宸殿是皇帝最喜欢呆的地方。宫殿里仿照传说中天上神仙的居所布置,四壁绘满诸天神仙画像,宫殿一端供奉着三清道尊,另一端摆着一张九品莲座和一张云床,皇帝在莲台上打坐。
陶勋用神识悄悄地打量完宫殿里的陈设,在殿内太监的宣唱声里,低头趋进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一个平和、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陶勋,平身,赐座。”
第十四章 君前奏对(下)
“臣谢圣上隆恩。”陶勋低着脑袋站起身,旁边有太监搬过来一张椅子,他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大半个屁股却是悬着的。
“赐你抬头,让朕瞧瞧。”
“臣遵旨。”陶勋将脑袋抬起来,目光迅速地瞟过皇帝一眼,皇帝的相貌同太子有几分相似,略显老态,脸色有点不健康的白皙,气色看上去有一点差,身披着绣金八卦道袍,头戴紫金道镶宝石的道冠,表情虽然恬淡,整个人却有一股久在上位者的威严。
“呵呵,卿不必太拘束,以前有过指着朕鼻子大骂的臣子,朕不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么?”皇帝首先开了个玩笑。
“圣上诙谐,微臣惶恐。”
“卿是当年应兆童生里第一个中进士的人。朕早想见卿,可惜总不得空,这些年听到不少关于卿的消息,卿治理一地则一地兴旺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更想见见卿,看一看这位文武双全的能员干吏是怎样英伟高俊的人才。今天一见,却发现见面不如闻名,卿之相貌可比不上卿之才干哟。”
“微臣相貌乃天地生父母赐,臣父尝言:毋关相貌堂堂,唯求史册留芳。”
“好个志向,然则知易行难,就说朕吧,十一岁之藩,十九岁幸得太皇太后垂顾,不胜百官固请迎奉而践大位,到现在做了三十五年的皇帝。在潜邸的时候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登极,坐了天下之后总希望能治理好天下,重现尧舜之世。可三十五年过去了,朕日渐衰老,尧舜之世没有丝毫的迹象,天下府县治理得好的寥寥,好在卿的治下算一个,朕也算稍可安慰吧。”
“臣惭愧,臣谢天恩。”陶勋起身行礼道:“臣闻圣上登极之初,旰衣宵食、勤民听政,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任贤用能、兼听纳谏,国朝一派欣欣之象。然则,自陛下笃信仙道之后,沉迷金丹之道,渐渐荒疏怠政,朝中忠志才干之士不得重用,谄佞媚上的小人进妖邪以惑圣听,任朋党而固权位,逐渐窃踞高位。国是颓唐实肇于陛下也。”
皇帝的脸色冷下来,道:“你们做臣子的只要一见到朕就会说同样的话,朕本以为卿或许会有不同,没想到仍是如此无趣。卿面刺君父是想搏名么?”
“微臣不敢。臣少时游历大江南北,为官后九年三任治理两地,见惯民生维艰,略知黎庶疾苦,民生好坏在于朝廷的施政,朝廷施政好坏在于圣上的勤政。”
“卿和朝中忠臣一片丹心,独朕心不类乎?朕说些事给你听……”说到这里皇帝向另一边在珠帘后做起居注的起居官令道:“你先下去,不必记录。”
待起居官离开了,皇帝继续道:“朕即位之初,先皇、太皇太后留下五位老臣辅政,世人皆言先皇中兴之功多在辅政五臣,那五人的人品、才学还有在士林的威望如何朕便不赘述,那些想必你定然知道。”
“五辅政大臣皆国之良相也。”
“哼,好个良相!朕当初也认为内阁五臣都是众望所归的真君子,所以政事放心让他们去做,他们拟的东西朕从来不反驳,他们指斥的臣子朕皆罢黜,他们的要求朕全部都满足,以为垂拱而治天下大同旦夕可期。三年过去,诸臣子天天上书里歌颂升平,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