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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禁足么?如瑾朝祖母的房间看了看,窗扇紧合,寂静无声,仿佛有檀香的气味隔窗头出来,站在院中也能闻到。
“我的腿不能老闲着,得时常活动才能好得快。”她绕过小丫鬟,继续前行。
“哎,姑娘……”小丫鬟一脸为难,又不敢真拦着,苦着脸手足无措。
恰好吉祥从屋中出来,看见这情景,低声朝那小丫鬟道:“老太太睡着呢,别乱说话吵了她老人家,过来好好的站着。”
小丫鬟看看如瑾又看看吉祥,最终还是听了吉祥的话回到檐下站着。吉祥朝如瑾暗暗点了点头,自去做事。
自从那日吉祥私下说出了荷包药粉的事情,近日来她对如瑾明里暗里颇为照顾。如瑾却还没有帮她想出什么主意,因为实是不敢确定她是否是老太太指来试探的。此时见她解围,如瑾只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便也没有多说,直朝蓝如琦厢房中去了。
董姨娘的石竹和蓝如琦的丫鬟蔷儿都在外间候着,还有新来的小丫鬟小露。见了如瑾进来,蔷儿连忙迎上来笑问:“三姑娘来了?可有什么事么?”
她的声音有些高,是说给内室里蓝如琦母女听的,如瑾没理她,只好奇的看了看小露。这丫头个子很小,一脸孩气,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得很,但却不是普通小孩子清澈的光亮。见如瑾看她,她垂了眼低下头去,福身行个礼。
内室门开,蓝如琦静静站在屋门口,面无表情看着如瑾,也不打招呼。董姨娘眼睛红红的含着水光,似是刚刚哭过,脸上泪痕还没擦干净,出来走到如瑾跟前。
“三姑娘前来何事?”她嘴角往上翘,但是可惜没笑出来。
“有句话要问四妹妹。”如瑾没看她,直接对上蓝如琦的眼睛。
蓝如琦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样安静,波澜不惊的,已经没了适才在老太太内室的不甘和紧张,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这让如瑾略略奇怪。有了蓝如琳和蓝如璇的例子在前,她见惯了装样太久却失败之后的激动,乍然遇上蓝如琦这样的平静,未免有些不习惯。
她对这位四妹一直摸不太清。蓝如琳乔装娇憨她早就知道,蓝如璇故作温厚的蛇蝎心肠她也体悟甚深,而这蓝如琦,实在是太不显山露水了些。
如瑾的话说完,蓝如琦只是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依旧静静站着,似是在等她发问。倒是董姨娘先开口了,“三姑娘,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当日我们约定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却对四姑娘使起坏来,她哪点对不起你了?”
真是恶人先告状。如瑾懒得理会她,扶着如瑾的飞云柔声道:“姨娘,是四姑娘先揭发三姑娘的。”飞云不是太会说话的丫鬟,平日多是默不作声的干活,此时能顶一句嘴也是太气不过的缘故。
“三姑娘私自出府,跑到外面去不知要做什么,四姑娘也是为她担心才揭出来,难道有错么?”董姨娘委屈反驳。
“……”飞云瞪着眼睛,气急之下一时对不上合适的话。如瑾蹙眉:“姨娘,颠倒是非你是好手,可别用在我身上,现下我没工夫搭理你。”
“姑娘又要给我没脸,是么。”董姨娘见屋中没有外人,除了她们母女的丫鬟就是如瑾而已,便索性哼了一声,“姑娘可别后悔。”
“姨娘也别得意。虽然母亲和贺姨娘都落了声势,小彭氏也不在了,姨娘却莫要太高估了自己的前程。”如瑾并不看她,只朝蓝如琦道,“我要跟你说话,进屋去说。”
蓝如琦倒也干脆,闻言转身走进内室里去了。如瑾扶了飞云的手跟上,董姨娘似是怕女儿吃亏,连忙也追进了内室。“三姑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还要质问四姑娘不成?”
如瑾不委屈自己的腿,不等人让,先在铺了厚厚锦垫的方椅上坐了,靠着小软枕倚靠好,不去管董姨娘怎样,朝蓝如琦问道:“在影壁前的时候,你说不会不会喊不会闹,说对我原本并无敌意,但你后面又是做的什么事?我这次来,想听听你的缘故。”
蓝如琦坐在对面的锦凳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香茶,柳枝春燕的粉彩茶盅光泽莹润,衬得她手指越发纤细。慢慢了喝了两口,她才轻声说道:“三姐姐,我以为你自此再不会同我说话的。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不急不怒,的确不愧是三姐姐。”
“若是大姐或者五妹,我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工夫。”
“那要多些三姐姐高看我。”蓝如琦将茶末子撇出来。
董姨娘不耐烦的说道:“两位姑娘还有闲心打这马虎眼。明人不说暗话,三姑娘,我们说过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如今却要招惹上来,我却是不怕你的。”
“我知道你不怕,我也不需要你怕。”如瑾道,“四妹,让姨娘出去可好,她搅合着我们可没法子说话。”
“姨娘请先出去。”蓝如琦便道。
“你……”董姨娘被女儿噎住。
“出去吧,三姐姐要找我聊天,我们姐妹说话,您就别掺在里头了。”
董姨娘被女儿弄得下不来台,当着如瑾的面又不能闹出母女口角的笑话来,又忧虑又伤心地朝着蓝如琦使了好几个眼色,这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飞云姐姐你也出去。”如瑾道。
飞云有些不放心,看看蓝如琦离开如瑾的距离,轻声嘱咐道:“三姑娘,奴婢就在外头,有事您就叫奴婢。”
“放心。”如瑾笑笑,“四妹妹不是莽撞人,不会将我怎样的。”
蓝如琦抬眼看看如瑾,又低头去撇茶水里漂浮的沫子。飞云轻轻退出去,屋里一时只剩姐妹二人相对。
“咱们姐妹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蓝如琦轻轻叹息一声,却又改口道,“我说的不对,原是咱们本来就没好好说过什么话。”
“是四妹妹不喜与人多谈,太过谨小慎微。”
“也是三姐姐太过高高在上,让妹妹望尘莫及,自惭形秽。即便我开口,姐姐也是不愿与我细说什么的。”蓝如琦似是十分感怀,叹道,“却不料经了这样的事情,姐姐却主动前来找我了。”
蓝如琦梳着双螺髻,是年幼的闺中少女常用的发髻式样,斜斜插了几朵细小的簪花在上头,看上去仍有未曾褪去的孩童稚气。她比如瑾小了一岁,年方十二,原就该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随着她一声叹息,那青涩未褪的面孔上却有了暮年人才会出现的沧寂感,极不相称。
“原来妹妹有这样重的心思,以前倒是我不能留意的了。”如瑾靠在小迎枕上静静看她,“那么,妹妹可否告知,为何要出尔反尔,背叛自己的承诺。”
蓝如琦笑:“我有和姐姐承诺什么吗?当时我只不过是说,只要姐姐如实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此刻就不会喊,也不会让人来拿你,甚至还会帮你遮掩’。三姐姐,我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话。”
如瑾稍微思量,已是明白了过来,不由冷笑。蓝如琦说的是“此刻”,也就是如瑾出府的那个时候。她果然是没有喊也没有找人的,更是帮着唬弄了蓝如璇,她的确信守了承诺。
玩这样的把戏,看来她当时就已经有了事后揭发的打算。
“四妹心思很巧妙,我自愧弗如。”如瑾脸色微冷,慢慢站起了身子,“原就知道四妹不应该是出尔反尔的人,我才前来有此一问,不想却是我会错意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扰,四妹好歇。”
“姐姐原就以为我不会出尔反尔么,多谢姐姐信任。”
如瑾道:“是我错了。看着四妹往日行事不似旁人那样愚蠢,既懂自保,也懂适时见缝插针,又未曾做过恶事,我还误以为四妹是个聪明人。却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四妹和你家姨娘一样心怀鬼胎,只不过蛰伏得更隐秘,咬人的时候更凶狠,所谓青出于蓝,四妹让我很开眼界。”
这番冷嘲并没让蓝如琦有任何恼怒或是尴尬的神色,她只是摇头苦笑了一下,“三姐姐,再如何青出于蓝又能怎样,你还不是轻松化险为夷。而我,却是损失太多。”
“你的确损失太多。为了坠人下水,不惜自己去做那沉河的重物。”如瑾慢慢挪着腿脚,走到了门口,转过脸来看住她,“最后再多问一句,你这样做,是为自家姨娘报仇,还是很久之前原本就有毁我的打算,只在等待时机?”
“事已至此,姐姐此问岂不多余。不管怎样我们日后都不会再有情分,至于什么缘故,有那么重要么?”蓝如琦坐在椅上没有动弹,发间晶紫色的簪花偶有光润闪过,她放下了茶盅,最终只是抬头说了一句,“今日是我对不起你,日后你会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怪你。只是,也不会坐以待毙。安危生死,咱们各凭本事。”
她往日雾蒙蒙的眼睛此时变得十分清亮,似是朝阳破了晨雾,无有惯常战战兢兢的神色,只是十分平静。
“好,安危生死,各凭本事,姐姐喜欢你这句话。”
如瑾朝她轻轻笑了笑,推开房门,举步走了出去。屋中再无一丝声响,似乎里面根本没有人存在。
……
蓝老太太的午觉睡得并不安稳,疲乏极了撑不住,略略倒在枕上眯了一会,立时从噩梦里惊醒了。
满眼的血光惊得她不能入眠,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心里还是砰砰乱跳着,几乎透不过气来。“老太太您醒了么?”吉祥服侍在床边,看见老人家睁开眼睛半日不说话,担心的问道。
蓝老太太渐渐回神,勉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吉祥连忙上前扶住,又吆喝小丫鬟进来端热茶。
“老太太,茶来了,您喝茶压压惊。”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进屋,含笑上前。
吉祥不免看了小丫鬟一眼。除了她和如意之外,其余能近前的丫鬟们平日做事都是不言语的,一是老太太不喜欢和底下人说笑,二来吉祥如意也要维护自己大丫头的权威体统,不肯轻易让手下的丫鬟占先献媚。按规矩,此时这个小丫鬟就应该端了茶退下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那都是吉祥经手的。
对于小丫鬟的逾矩,蓝老太太惊悸未消,根本没注意,只接了茶喝了。吉祥当着主子的面不好教训底下人,只冷冷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小丫鬟视若无睹,端了茶并不退下,反而禀报说:“方才三姑娘去四姑娘房里了,奴婢没拦住,吉祥姐姐说老太太睡着,就没惊动。”
吉祥猛然皱了眉头,狠盯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却低了头,端着茶盘下去了。
蓝老太太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靠在迎枕上歇了一会,待得气息稍微平复一些,方才看向吉祥,缓缓问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这么久未曾有结果,你如今办差越发不妥当了。”
这话很重。吉祥当即跪了下去,冒了一身冷汗,“奴婢不敢。奴婢是尽心办差的,只是最近府中杂事太多,奴婢……”
“去吧,不用解释了,着紧着些就是。”蓝老太太打断了她,吩咐道,“叫四丫头来。”
吉祥不敢多言,磕个头轻手轻脚退出去,也不再吩咐底下人做事,亲自去厢房里叫了蓝如琦过来。待得蓝如琦进了老太太的内室,吉祥这才腾出工夫来寻那方才端茶的小丫鬟,左看右看没寻见,便问其他人,“铃铛呢?才端茶出来,这么快就不见人,去哪里了?”
其余丫鬟看她脸色不善,赶紧说:“好像是去后头了,恍惚听她说要去找如意姐姐拿鞋样子。”
见是去找如意了,吉祥不好追过去质问什么,只吩咐人道:“等她回来,立刻叫她来见我。”
内室里,蓝如琦行了礼恭敬站着,老太太半日不说话,只管歪靠在迎枕上打量她,目光很是锐利。
蓝如琦静静站着不言语,微微垂着眼睛,站得笔直,任由祖母打量。片刻后,蓝老太太缓声道:“你怎地这样坦然?”
“孙女不懂祖母的意思。”蓝如琦轻声回应。
老太太却笑了:“好,你这样子倒让我放心不少。坐吧。”
蓝如琦依言而坐,也不询问祖母为何放缓了态度,蓝老太太便说:“你做过什么我就不追问了,也不会让你父亲母亲追问,你只管好好过你的日子便是,待得王府择了日子来接,你就进去。”
蓝如琦听前半段未有什么表示,直到听了后半句,终于忍不住惊愕抬眼:“祖母,您说什么?”
“永安王要娶咱们家的闺女做妾,是贵妾,我和你父亲挑了你去。”
“祖母?!”
蓝老太太笑道:“终于让我见着你吃惊的样子了。这消息来得突然,难怪你沉不住气,毕竟年轻。记着我的话,日后到王府好好磨练吧。”
蓝如琦从椅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