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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秦氏进屋,老太太便将媳妇叫到了床前,板着脸低声责备道:“董氏这样的东西你不知道管教,平日都在做什么,侯夫人的名头都是摆着看的吗?”
声音虽低,话却重,秦氏连忙依足规矩低头答应着:“是媳妇管教不善,让老太太您烦心了,媳妇这就回去说她。”
“罢了,以前没管过,以后也不用管了。”蓝老太太沉着脸摆手,“将她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尤其不许近你们侯爷跟前去,等过了这几天我精神强些,再处置这个混账东西。”
“是。婆婆息怒,别为了她气坏自己,您先歇着,媳妇这就回去办事。”秦氏朝老太太行礼,然后带着女儿悄悄退了出去。
心中虽然纳罕不已,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氏便到蓝泽那里又点个卯,和如瑾一起走出了老太太的正房。往蓝如琦厢房那边看了看,只见石竹和小露都在门外候着,孙妈妈就打发丫鬟过去说话。“你们姨娘可在这里?老太太吩咐让她回去闭门思过,请她出来跟太太回去吧。”
石竹惊愕的答应了,赶忙回屋去传话,却很快又出来,脸上带着五个鲜红的巴掌印。她低着头走到秦氏跟前,小声禀告道:“太太,董姨娘伺候病重的四姑娘,一时离不开身,请您先回去,待姑娘好些她再去给您请安。”
秦氏道:“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听么?”
石竹低着头不敢在说什么,如瑾瞅着她脸上紫涨的掌印,说道:“你是个老实敦厚人,怎么总挨姨娘的打?”
“没有……奴婢没有总挨打,这个、这个是方才……方才奴婢不知分寸回话急了些,姨娘担心姑娘的病,一时情急……”石竹连忙否认。
如瑾淡淡笑道:“在青州时你便挨过许多次打了,藏着也是没用,我早就知道,旁人也有许多知道的。”
石竹窘迫的满脸通红,深深垂首,咬着唇不敢再答言。
“不知分寸的不是你,而是你主子。”如瑾慢慢下了台阶,扶着飞云的手,朝蓝如琦的房中走去,“你主子身为姨娘,不将太太放在眼中也就罢了,如今老太太吩咐下事情来,她还敢违抗不从,还敢在你脸上留巴掌招摇,这不是直接打老太太的脸。”
如瑾脸上带着虚淡的笑意,慢慢来到房门口,却被小丫头小露深怀戒备的盯着,拦住了去路。“三姑娘,四姑娘病着呢。”
如瑾低头看看这个稚气未脱却已经知道陷害人的小孩子,“病了么?病了自然有丫鬟服侍着,用不着董姨娘亲自陪在跟前。你若是个聪明的,就去将你们姨娘请出来,不然闹到老太太那里带累了四妹,可别说我没提前知会她。”
小露紧紧蹙着眉头盯着如瑾,大眼睛眨动了两下,最终一脸不甘的转身进了屋子。这次她倒是不像石竹,没有带着巴掌印出来,而是将主子董姨娘真的请了出来。
“你真比石竹聪明许多,不怪董姨娘巴巴的要了你在跟前。”如瑾朝小露点头。
董姨娘泪痕未干,怨恨地盯着如瑾:“三姑娘这回真是得意了。”
“我得意什么,一切是你自作自受,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如瑾朝她轻轻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做了坏事总是要有报应的,既然以前种下了因,日后必定要自食其果,姨娘不必怨愤不甘。”
“你……你知道什么?”董姨娘闻言十分震惊。
“姨娘既然做了,还怕人知道?”如瑾莞尔,“姨娘做过什么,我就知道什么,难道你还真以为天衣无缝。”
董姨娘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继而变得凶厉起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戾气,与她惯常怯懦的神情大相径庭。
“原来是你!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好的怎会突然被人翻出来,原来是你……”
“姨娘,无论姨娘怎么想,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眼下要紧的是老太太命令你禁足,除了在自己房里老实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姨娘,后院厢房你也没怎么好好住过,这次便随了我们回去好好住一住,也不枉下人们给你打扫一番。”
如瑾转身离开,吩咐石竹和小露:“好好伺候你们姨娘回房去,没有老太太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老太太说了,尤其不能让她去给侯爷添堵,你们若是不好好听她老人家的话,自己掂量后果。”
董姨娘咬牙切齿站在蓝如琦厢房门口,恨得浑身直打哆嗦,直到如瑾和秦氏转过后院不见了,她仍然脸色苍白杵在那里。
“……姨娘,怎么办?”石竹怯怯问道。
啪!又是一个巴掌掀在石竹脸上,董姨娘将怒火全都发泄在自己丫头身上,恨恨道,“怎么办怎么办,就知道问怎么办,什么时候你能给我出个妥当主意,只知道拖后腿!”
骂完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恶狠狠瞪着石竹道:“说,三姑娘知道的事情,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一定是你,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狗,无论我怎么对你好,你都不跟我一条心!”
“姨娘……姨娘错怪奴婢了,奴婢不敢啊!”石竹扑通跪在地上惊得不轻,两边脸颊一边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含着眼泪哀声解释。
“闭嘴!”董姨娘不由朝正房方向看了看,见屋中并没有人被惊动出来,只有屋檐下侍立着两个小丫鬟,稍稍放了心,低声喝道,“再嚷我揭了你的皮!跟我进屋!”
石竹含泪捂着脸站起身来,随着主子进了屋里。主仆两人还未走进内室,蔷儿从里头掀帘子出来,朝董姨娘说道:“姨娘,姑娘让奴婢叮嘱您,老太太怎么说的您就怎么做吧,因果循环,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就不要再做什么失了身份的事情,好好的留个体面也算对得起自己。”
“什么!”董姨娘气得发抖,推开蔷儿飞快冲进了屋子,恨声道,“我怎么就一败涂地的,什么是因果循环,你也跟你那三姐姐一样说话!她欺负我,你也要欺负我么,我可是你亲娘!”
蓝如琦额上搭着巾帕,一身素淡寝衣,正倚靠在床头望着帐定刺绣出神。见着生母闯进来,她并没有转头,依旧盯着床帐子看着,口中说道:“姨娘,算了吧,您斗不过三姐姐,再闹下去也没意思。”
“你是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了?”董姨娘眼里涌上泪来,满是恨铁不成钢,“姑娘身份尊贵,不屑于照看我这个娘亲,我也无话可说,从前没指望过你,这次也不带累你就是。可你就算想跟我划清界限,还有你弟弟呢,难道你连他也不管了?”
她垂泪坐到女儿床边,哭泣道:“我若是出了事,他怎会不受牵连,没我照看着他该怎么办,还不早就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你以后可还得指望胞弟撑腰呢,这时候置身事外,日后可别后悔。”
蓝如琦闭了眼睛,露出疲倦的神色,“姨娘,别哭了,平日里哭的还不够么。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没有办法。”
“怎么没有办法,你可是要嫁进王府里的人,你若是开口求上一求,为着你日后的体面,老太太也不能将我怎样了。”
“王府我是绝对不会去的,姨娘死了这条心吧。”蓝如琦嘴角扯了扯,“再者,老太太若真是顾忌这个,也就不会下了你禁足的令了,还用我去求么。”
她虽是庶女,正经的母亲可是秦氏,老太太向来不喜欢妾室与孩子太过亲近,也不拿姨娘们当回事的,怎会顾虑这个。董姨娘知道女儿说得有理,可心里哪肯甘心,只哭道:“好,你不管我,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姨娘,别耽搁了,技不如人,我们只能低头服输。”蓝如琦伏下身子躺下,转过去面相了床里,语气柔和却凄凉,“日后若有机会,我会替你报仇的。你好好的回去,安分守己的带着,不要再生是非。”
“你……你怎么能这样狠心。”董姨娘泪珠一颗又一颗滚出眼眶。
“姨娘,不是我狠心,是唯有你安分服帖,才有机会保住这条命。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你犯的是什么事,自己心中没个掂量么,岂是她禁足你几日就能罢休的。”
蓝如琦轻轻的声音近乎飘忽,却在董姨娘心中炸了一个响雷。她幡然惊醒,老太太最近整治家风手段严苛,心情又不好,难保不会做出狠心的事情出来……
董姨娘倏然站了起来,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阳光,身上却不由自主打起了寒战。妾室,自己只是一个不要紧的妾室,高高在上的蓝老太太要想捏死她,怕不是有千万种办法。对于妾室老太太向来就不加辞色,自己又被揭出了那样的事情!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女儿房中走出去的,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看明晃晃悬在高天的日头,她突然觉得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连秋日的阳光都这样毒辣,烤得她身上汗水冒了一层又一层。
“姨娘?姨娘?”石竹小心翼翼地提醒呆愣的主子。
董姨娘猛然回过神来,一眼看见蓝泽歇息的正房西间的窗户。“侯爷!侯爷救救妾身!”她哭喊着朝正房门口飞步冲过去,让石竹和小露措手不及。
“侯爷救救妾身,老太太要惩治妾身呢……妾身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啊,求您看在两个孩子份上替妾身求个情啊!”
正房门口侍立的小丫鬟死命将她挡在了屋外,她冲不进去,就扑到西间窗户上用力拍打窗棂,一边哭一边朝里头喊着,眨眼间捅破了一溜窗纸。
“怎么了,哭什么哪!”蓝泽闷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十分恼火,十分痛苦。他头疼得厉害,就怕人吵,听见小妾在外哭喊不休的只觉烦躁不已。
“侯爷您救命啊,侯爷您救救妾身,老太太要妾身的命呢……”
“胡说八道,老太太要你的命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屋里传出瓷器打破的声音,想是蓝泽着恼顺手摔碎了什么。
“侯爷……侯爷您听妾身说啊……”董姨娘哭得凄厉。
蔷儿从蓝如琦房中出来,急切吆喝石竹和小露:“还不快去拉住姨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呢!”三个丫鬟上去拽人,无奈董姨娘拼命挣扎,哭喊着不肯离开,只求蓝泽救命。
吉祥带着人从屋里走出来,沉着脸吩咐道:“老太太有令,董姨娘不守规矩,行为失格,自今日起禁足在房中不得出门半步。你们还不将她弄回屋子里头待着,怎能在此搅闹得合家不宁,耽误侯爷和老太太养身体?”
底下婆子丫鬟们齐齐答应一声,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用力按住了董姨娘,一群人七手八脚将之束缚住,嘴里塞了帕子不让她乱喊,一溜烟拖进后院厢房里去了。
吉祥又吩咐说:“后头有太太养胎呢,不能让她惊着侯爷血脉,着两个人去看着她,要是乱喊,就一直塞着帕子堵嘴。”
于是便有一个体健的婆子和一个丫鬟留在了后院,两人坐在厢房里头看守着董姨娘,连石竹和小露都不能近前。董姨娘自然是要哭闹挣扎的,总想往屋外冲,最后那婆子将她捆在椅子上坐了,在她口中又塞了一条帕子,严严实实的堵住,这才得以安静。
蓝如琦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蔷儿将消息禀报完毕,沉默半晌,最终挥手让丫鬟退了出去,“你不用在我跟前了,去姨娘门外守着,若是老太太要伤她性命,立时回来告诉我。”
丫鬟蔷儿惊悸不已,不敢多说什么,悄声走出房间去了后院。蓝如琦一个人躺着,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半晌,眼角渗出湿热的泪水来,一滴滴滚落枕上,湿了一片。
没多久有院中伺候的婆子进来回话:“四姑娘,给您请来的大夫进府了,奴婢伺候您看诊?”
蓝如琦没说话,只身子朝里躺着,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自去床边放了帐子,将她的手露在帐外,腕上搭了帕子,然后请大夫进来诊视。
大夫搭脉诊了半晌,轻轻咳了一声,捏着胡子说道:“贵府小姐并无大碍,有些郁气聚积罢了,在下开个调理气血的方子出来,吃亦可,不吃亦可。”
说罢大夫出外写了方子,领了诊金和红包就离去了。这里婆子报了大夫的话到老太太那里,蓝老太太听了冷笑:“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她就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出来,如今这又是要做什么?郁气聚积就能起不来床?”
蓝老太太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蓝如璇的事情还没有在西院这边公开,昨日祖孙两个有了那样的对话,四姑娘蓝如琦生病显然是对入王府表示不满。
“让她起床,好好的梳洗吃饭,别跟着董姨娘失了分寸!”
……
自这日之后,一连几日家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如瑾和母亲在后院里安安静静的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