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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侍郎知道自己这次钻营彻底失败,懊悔之余便没过多理会内宅,谁知夫人一听蓝家事,一刻都没等,十分干脆利落的处置了蓝氏,还派人去蓝家叫嚣。
这算怎么回事啊,蓝家是没落,小姐是落了选,可也不能这么踩啊,她还真当那娘舅是无所不能的?到现在康保和他们一家的关系都没正式公开呢,连家里儿媳妇都不知道丁府后头站着的是谁。一个御前端茶送水的奴才,暗中使力还好,闹到明面上,又能帮扶丁家多少呢?
“无知妇人,一贯蛮横霸道,真真给人添堵。”丁侍郎只能暗地恼火。
他不怕蓝家,怕的是被蓝家杠上卷进是非,给别人把柄和机会攻讦他。事已至此,他又压服不了自家夫人,只能想别的辙。
最好是让蓝家没机会没精力对付他?
丁侍郎立时想起了王府蓝姨娘的事。皇上还没有为此处置蓝泽,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处置?晋王被诛有蓝泽参与在内,皇上若是念着这个不予追究,蓝府起码还能挺立,那他丁家就要沾事了。
不行,让蓝泽疲于奔命,没空来理会庶女的事,才是万全之策。
丁侍郎琢磨了一会,晚饭也没吃就出去外院找幕僚商量。
……
这日晚间,如瑾在秦氏房里陪坐,算算已经快要到小妹妹满月的时候,母女两个盘算着满月酒要怎么办。
“东府出了事,兴许会牵连咱们这边,我是不怕的,不过却要照顾别人家。满月酒就不要请你表伯父他们了,咱们娘几个在家自己过。”秦氏抱着小女儿,轻轻抚摸她头顶柔软的碎发。
小孩子吃饱了犯困,合上眼皮正要睡,不满意睡梦被人打扰,撅嘴吐出几个泡泡,像是小金鱼。如瑾好笑的掏帕子给她擦口水,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脸蛋,惹得她扁嘴要哭。
“唔,好了好了,不哭,咱们睡觉觉。”秦氏摇着手臂轻声哄着,小孩子不满的瞧了如瑾一眼,打个呵欠,扎着两只小手睡着了。
秦氏抱了一会,待她睡得安稳,回身交到了乳母手中。冯二家的抱着小小姐去了隔壁安顿,秦氏笑叹:“看你妹妹这脾气,和你倒是有几分像,你和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不让人碰,稍不合意就要哭闹。”
“像我才好,省得被人欺负。”如瑾笑着应声,心里却想着,要是妹妹真和自己脾性相似,可要好好教导着,莫像前世的自己,一味不沾烟火,最后任人宰割。
秦氏又说起满月酒的事:“咱们在京都许多不便,只能委屈她了,来年回了青州,周岁时再给她好好办一场吧。”
如瑾还没和母亲说起长平王的事,也不知来年能不能回青州了,闻言只应道:“是,您考虑得对,这次不能邀刘家的人,免得走动太近,万一上头要给咱们处置却牵连上他们。”
蓝如琳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秦氏知道,如瑾想着,要是两下里闹开,也许要牵扯许多人许多事,她不想让刘家卷进来,因此妹妹的满月酒不请她们最好。
秦氏的身体还很虚弱,抱了一会孩子,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很疲累了。商量了饭食菜式,将满月酒的事定下来之后,如瑾扶着她躺下,掖好了被子又叮嘱丫鬟好好服侍着,去隔壁看了看熟睡的小妹妹,然后带人回了自己那边。
吴竹春亲自来报信,她早晨接了蓝如琳回家,又易装跟着何刚出去了一趟,回来禀报如瑾嘱咐的事。
青苹在门口做针线守着,只有碧桃在里屋,吴竹春细细说着经过。
“……所有言辞都是按着姑娘的吩咐和他们交代的,奴婢回来之前,他们已经将折子递到了通政司。去市面上鼓噪的几个人也做了保证,最迟明日晚上,就让满京里文人都议论起丁家的三公子。姑娘放心,这几人在京里都是有亲人的,崔领队着人盯着呢,不怕他们接了银子不办事。”
如瑾点头:“辛苦你了。这幸亏你知道那丁崇礼一些底细,不然我就是想快刀乱麻,也寻不到好的把柄。还亏得你做事机灵周密,我才能放心派你出去筹谋。”
上午孙妈妈她们一回来,就和如瑾交待了丁家的态度。如瑾从上次段尚书因为儿子逼死人命而致仕获得灵感,丁家婆子一来挑衅就存了借此参劾丁侍郎的心,今日两家彻底撕破脸,她决定立时出手。
不过蓝如琳毕竟失德在先,不到万不得已如瑾并不想主动揭开此事,丁崇礼向来风流,她想先从其他事寻找机会。碰巧吴竹春原先所在的那个地方,丁崇礼经常流连,许多连丁家人都不知道的荒唐隐秘事她都晓得,回忆着说出来一两件能当罪状的,如瑾立刻喊了崔吉着人去核实,一经查证,便打发了何刚和吴竹春去外头会馆之类的地方找文人。
如瑾还想找御史,也是吴竹春提起一个经常跟人混吃喝,比帮闲还不如的穷御史。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御史接了钱,很快联系了朋友一起写折子,而何刚找的文人们也开始在最著名的会馆里鼓噪放消息。
接银子指摘侍郎的不是,对于这些文人言官来说是名利双收,何乐不为?如瑾就是要先下手为强,蓝如璇那边宫里意思不明,早点解决了丁家事,免得日后出变故。
结果到了第三日,户部侍郎纵子淫。乱的丑事便成了京中最新鲜的话题。
文人学子们义愤批判,市井百姓当乐子瞧,而朝上大小官吏却是冷眼旁观,静等下文。
段尚书因儿子犯罪而被迫致仕,这次又是丁侍郎。结果会怎样?户部可是肥差,已经有人开始暗中活动,专等丁谟一丢官就顶上去。还有人因此帮着最开始参奏的御史造势,两天的工夫又多了十几份言官折子,也不知其中有几份是真义愤,几份是为了那肥缺。
听说都察院里还有人专门为此事吵了起来。
这个说:“教子不严父之过,丁谟有子如此,定是上梁不正,如此不堪之人不配为中枢之肱骨,该当遣送还乡。”
那个说:“丁家子曾为女人一掷千金,他哪里来的银钱,靠他老子的俸禄吗?丁侍郎定有贪墨之嫌,合该严查!”
有人反对:“那奏折不过是说丁家少爷逼良为娼,哪说一掷千金来着?逼良这件事还有待考量,不能妄自给他定罪啊。”
一群人反驳他:“证据确凿,考量什么?苦主现还身陷烟花之地,那红玉楼李大人敢说自己没去过,不识得那名为润子的姑娘?”
那人急了:“为公除害我不管,但若有人怀私欲要掀落朝员,我是断断不答应!”
旁人才不管他答不答应,照参照奏,还翻出了历年税粮不足额、库银被置换等旧事,只要是户部的官司,不管是不是丁侍郎主管的,全都一股脑扣了上去。恰好此时京中文人学子云集,各地来参加春闱的不计其数,一传十十传百,言辞比御史们激烈多了。
霎时间,朝野一片盈沸。
如瑾在家里闲坐,听着何刚和凌慎之传进来的消息,身为始作俑者,却也被现下的情势震撼,未免瞠目。
她还盘算着好几着后手呢,现下连一家勋贵都没联系,丁侍郎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真是出乎意料。
她可从没想过要鼓噪到这种程度。并不是人命官司,比当初段尚书之子的事要轻,但言流却比当时热烈几倍。这明显超出了她的期望,也脱出了她的掌控。
恰好吴竹春来禀报后续:“那个被丁公子逼入娼门的女子,奴婢已经联系旧识和她打了招呼,说清了利害,她不会被人压着反口的,只会如实陈述。当初是丁崇礼设计绝了她家的生计她才卖身,这是大仇,知道丁家有倒台的希望,她一心盼着火上浇油,姑娘只管放心便是,外头这个情形,丁家这亏吃定了。”
原来这也是丁崇礼一项风流债,如瑾安排人参奏并不冤枉他。那是两年前,丁崇礼看上了一户小酒肆的女儿,人家不从,他就设计让那酒肆关了门,还把人家弄得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最后那家女儿被强行卖入勾栏院,丁崇礼亲自过去梳拢,过了段时间腻烦了,便丢开手。他是一时兴起,却让那女子从此委身烟花,断送一生。从此那女子便记恨着寻机报仇,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吴竹春悄悄着人去说,她自是无不应承,专等官府过去查证。
如瑾无奈一笑:“事情到了此时,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由不得我一介女流计较是否放心了。朝堂上事,咱们牵了一发,别人却各怀心思全身而动。让丁大人慢慢应对去吧,蓝如琳的事,就此揭过。”
吴竹春道:“当日将五姑奶奶强行接了回来,任她在丁家胡同里大声嚷嚷,也让人知道了咱们与丁家交恶,丁大人再有什么也牵连不到咱们侯府了。”
“那事你做得对。”如瑾当时交待不必强求蓝如琳回家,可当时的情形还是吴竹春应变得当。
这个人越来越显示出能力,说实话,如瑾觉得在蓝家做个三等丫鬟真是委屈了她。当初买她进来,在衙门留底的身份牙书都是假造的,她其实并不算是蓝家真正的奴婢,若是想走随时都能走。而她却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事,全力帮衬,如瑾很感谢她,也不以寻常婢女那般待她。
“以后别和旧识联系了,若为了我家的事让你行踪泄露,被当日那些人盯上,得不偿失。”
吴竹春笑着行礼:“多谢姑娘好意,奴婢知道了。”
很快到了小妹妹满月的日子,丁家的事解决了,如瑾很是轻松,高高兴兴吩咐仆妇们置办席面。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即便是几个人的家宴,那也得办得像样子。
至于悬而未决被蓝如璇带累的处置,如瑾才不管,总之罪不至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请罪的折子已上,接下来宫里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事先没有请刘家人,不过当日早晨却有刘家两个老妈妈送了贺礼过来,还亲热地替家里主子传了话,恭贺好一阵才走。
如瑾不由感叹,这门亲戚真是好的,若是一般人,知道蓝如璇的事之后还不对蓝家退避三舍,他们却仍正常往来,极是难得。想来蓝家初到京城的时候,刘家不来联系,除了当日蓝泽处境尴尬的缘故,多半也是因为两家许久都未曾走动过,他们一时不好拉下脸上门。
那两个妈妈走的时候,如瑾让她们带回了好大一份回礼,一为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二来也是感激刘家人的情谊。
刘家妈妈还留下了一份刘衡海的亲笔信,没有通过蓝泽,是给如瑾的。信写的不长,看上去不过是家长里短,还花力气解释了一番为何不来参加小侄女的满月酒。然而隐晦的意思如瑾却也从字里行间察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刘衡海是借着解释家事,暗暗的跟她透露左彪营之事的结果。
天帝教徒作乱当晚,左彪营一个小队以剿贼平乱为名在刘府胡乱杀人,当时如瑾和刘衡海商量着让他隐下了此事,待日后有把握时再寻机报仇,刘衡海这封信正是跟如瑾透露,现下时机到了。
信件写的隐晦,别人看了绝对不会联想到什么,这大约是刘衡海给如瑾的交待。有了当夜忽来忽走的那群神秘黑衣人,这种交待是他必然要做的。
“莫非是要变天了?”
如瑾一直不断收着外头的消息,可是最近朝中最热闹的事就是丁侍郎家的笑话,其他还真没什么特殊的。刘家的事很可能牵涉太子,朝中没有动静,难道这事很大?
要知道越是严重的事情,知道内幕的人越少,凭如瑾现在的消息来源,她还不能探知朝廷秘事。
但愿刘家能够安全。
刘衡海不是莽撞的人,拖着一大家子的人,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应该不会动作。
……
侍郎丁谟最近很是烦恼,在宦海遨游许久,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
仿佛是一夜之间,他就处在了许许多多人的包围之中,攻讦的,嘲讽的,冷眼看着的,火上浇油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他自认圆滑无比,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敌人,或者说,有这么多的人觊觎他的位子,并且敢真动手。
派去首辅贝成泰府上讨消息的人再一次被敷衍打发回来之后,丁谟是真的害怕了。
他一路混到侍郎位有康保的助力,可保住这位子靠的是贝成泰,不然一个宦官如何有本事时时给他摆平官场事。在上层官场混,没根没基没同乡没派系,那还有什么可混的。他投靠的是原来的次辅、现在的首辅。
可如今,贝成泰对他的事睁眼闭眼,全当不知道。
这不是要命么。丁谟不知出了什么事让贝成泰放弃了他,该给的孝敬没少过,该站队的时候没迟疑过,还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