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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眠,可你顺势就留了一整天,也太会顺杆爬了,不想你年纪轻轻,脸皮倒是厚得很。”
“……”佟秋水气得发抖。可当着一屋子侍女的面,又不好与之对嘴对舌。
尤其是祝氏所说的“一夜未睡伺候得辛苦”,让她心里打了一个突——王爷竟然把两人私下相处的情形都告诉祝氏吗?这祝氏,到底是什么身份,敢在锦绣阁里逞口舌之利!
“容我给王爷告辞。”她忍了火气,举步欲待上楼。走与不走,自然不是祝氏一句话就能信的。
但是祝氏横身挡在楼梯上,拦住了路,掩口轻笑:“小佟姑娘,我说的不算数么?非要王爷亲口告诉你才行?我倒想放你过去,可王爷未必有那个耐心。你要真想闯上去我也不拦,只要你想好了后果。”
佟秋水本欲挤过去,听了这话,脚步顿一顿,略有迟疑。
祝氏居高临下的看她,挑眉,金环镶葫芦珠的坠子轻轻晃动,划出耀眼的光,从牙缝里挤出细细的声线,“今夜,是我留在这里。”
佟秋水紧紧抓了楼梯扶手,指尖泛白,被雕饰的繁复花纹硌得掌心生疼。然后,一步一步退下了楼梯。有侍女端了托盘,将一袭豆青色的锦绒面裘披风奉上,是在屋外御寒的大衣服,这是让她走了。
佟秋水来不及感叹那貂裘的精致华美,抓起来披在身上,转身出了门。祝氏恣意的笑响在背后,迎面是扑过来的初冬冷风,她裹紧了披风,沉默步下台阶。
回到西芙院,各房门窗紧闭,白日在院里做杂活的婆子们也都窝到房里取暖去了,唯有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迎上来开门挑帘,说是新分给她的服侍,名叫惠儿。佟秋水进了屋,发现屋里暖烘烘的,原来是多了两个火笼,里面烧得不知是什么炭,一点儿烟气都没有,还有松木的清香飘出来。
再看屋中陈设,竟是完全换了样子,一应俱是全新的硬木家具,原先那些漆面斑驳的旧物尽都不知哪里去了。幔帐帘幕也换了轻软精美的料子,斗柜案台上处处是精致摆件,几盆绿植四下陈在屋角,长案方桌上还摆着几个美人瓶,插着鲜花。
“这……”佟秋水万万没想到,一天一夜的工夫,屋子竟生了这样的变化。
难道……难道她昨晚,真得是做对了么……
她在小小的三间屋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将桌椅摆设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想起被抬了姨娘的姐姐。自昨晚后,姐妹两个还未曾见过面呢。自己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那么地位更高的姐姐那里,是不是还要更好?
“我姐姐住在哪里?”她非常想去看一看。
小丫鬟惠儿恭谨回禀:“就在后面,姑娘要去么?”
佟秋水让丫鬟带路,直接朝姐姐那边走去。佟秋雁的房子就在西芙院后,是最后一进隔断出来的一个跨院,小小的三间外加门口两耳小门房,院子还不及屋子大,显得有些逼仄,几步就可以从门口跨到正屋里去。
佟秋雁闻声而出,惊喜地将妹妹迎进屋里去,两人落座,丫鬟上了茶,佟秋雁眼里就滚下泪来。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昨晚真是……真是委屈你了。我一听你去了锦绣阁,吓得魂儿都没了,紧赶着跑去蓝妃那里央她帮着求情,没料她……她误会了。”说着叹了一口气,勉强破涕为笑,“还好你没冻坏,也没受罚,我这才放了心,可听说你进去了,我这心里……我……”
她不由瞟了瞟侍立的丫鬟,拭泪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并且将佟秋水带来的惠儿也遣了出去,屋里只剩了姐妹两人,这才继续说,“妹妹,你怎么就存了这等心,你、你让我怎么和母亲交待……我这姨娘抬得不明不白,你说……”
佟秋水握住她的手,用微笑安慰千言万语不能出口的姐姐。
佟秋雁索性抱了妹妹闷闷地哭,一声不出流眼泪,身子微微抖着。佟秋水回抱姐姐,一边抚背,一边张眼细看屋里的陈设。
从进屋时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此时细看,越发惊讶。姐姐身为姨娘,这屋子竟比她的寒酸。整套家具,竟然……是原先在东厢房里用过的,尽数搬过来罢了。怎么会这样?连她都得了全新的用物,姐姐竟还用老旧的,抬了姨娘不应该分些新东西吗?
“姐,你这屋子?”她忍不住相问。
佟秋雁抽噎着收泪,顺着妹子的目光瞅了一圈房间,低头道:“你是说家具么?管事的说王爷吩咐,贵妾要进门,我这里就不用添新了,权且用旧的。”
“可,可我那里怎地一应全新?”
“我的东西搬过来,自然要重新分给你,不然让你住空屋子么?”佟秋雁拭泪,搬家时她亦见过佟秋水的新家具,件件精致上乘,“看来王爷到底对你不同,当初我住进西芙院,分得的不过是些旁人用过的旧物,他肯给你全新的,是看重你,姐姐为你高兴……要不然,你这番行事,我真……真替你不值。都是姐姐害了你……”
“姐,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当初你为我离家,如今我怎能看你受苦而不顾。”
好在,这番用心没有白费,姐姐到底有了位份。
“姐,等我找机会求求王爷,将我的东西换给你来用。你身份不同,总不能用旧的让人看低。”
“不用不用。王爷这样安排定是自有道理,你别惹他不高兴。”
分给你的,我怎能舍脸去用?
佟秋雁拉过妹妹的手,声音放低了几分,转开话题,“昨晚……累么?身上可有不适?”
佟秋水脸红,“姐……”
“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佟秋雁抿嘴笑,“听说女人第一次都是很疼很累的,今天王爷许你在锦绣阁补眠,真是怜惜你。”
“姐姐,我没有……”
“瞧你,羞成这个样子。你我不比别人,从小一起长大的血脉至亲,以后也要在这府里共同扶持,姐姐虽然舍不得你步我后尘,可你已经如此,只好面对了……好在王爷待你不薄,姐姐没别的指望,比你年长,又比你先进府,唯有将你不懂的都教给你,盼着你好好的。我且问你,今晚你怎么不留在锦绣阁伺候?王爷对你不同,你该趁热打铁,早点挣上一个名分,然后筹谋子嗣,这才能站得住脚,你知道吗?”
“姐!”佟秋水忍不住打断,红着脸小声道,“这时候说这些,未免太早。”
“哪里早呢?这府里有多少女人你还不知道,不趁热筹谋到了,万一……”佟秋雁柔声细语地劝,“咱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得好好走下去,才能让家中二老放心。上次母亲来时劝我留意子嗣,因我没有名分,还嘱我有了之后交给蓝妃抚养,可现在不同了,妹妹,若你能有个一儿半女,或者养在姐姐这里,或者你自己挣个名分,咱们姐妹一心,自比外人强。”
佟秋水眼前闪过长平王俊美却冰冷的脸,姐姐的劝告,让她觉得刺耳。
子嗣?和长平王……生孩子么?
可是……
可是昨晚洗浴之后,怀着十二分的勇气,带着十二分的决然,她换了单薄寝衣进到内室,劈头却被罚跪,长平王只说她坏了规矩,安寝时候乱跑,不能就此罢休,硬是让她在地上跪了半宿。到现在,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姐姐抬了姨娘,她一夜的惶然才得缓解,知道王爷并不是厌弃她,只是重规矩。原想着今晚可以弥补,却不料,祝氏又插了一杠子。连婢妾还不算,哪里去寻子嗣?
“姐,别说了。”她低了头,嗓子发苦。姐姐一脸期冀,语重心长的,她如何能将这些事说明?
佟秋雁误会了妹妹的意思,声音又低了几分,“你是对蓝妃怀着愧疚?好,那我不说了。可蓝妃……妹妹,既然走了这一步,什么也都别想了。你一切为我,旁人可无法理解你的苦心。不信,你留神那个丫鬟就是。”
“姐?”
佟秋雁无奈苦笑:“我这里的人,还有你的丫鬟,都是蓝妃安排的。妹妹,你该懂得。”
佟秋水想起白日暖阁里如瑾失望而淡漠的眼神,还有那句“与我无关”。同住一府,共同侍奉一个男人,彼此之间,真能无关么?原是不能的啊。就像母亲对待家中几个姨娘,口里说着不在意,总还要寻机使些小手段,以巩固自己正妻的地位。
如瑾,和她,在不远的将来,也要成为这样的关系了么……
……
夜色清沉。
晴朗的好天气,夜空也是璀璨的,星辰像是银钉子洒满了幽蓝的绒锦,被将圆的月亮一照,就像是隔了一层纱。如瑾睡在秦氏这边,小小的暖阁,烘着银碳火笼,一室温暖如春。
隔着两间厅堂不远,那边就是秦氏和小囡囡的房间,隐约有稚嫩的呀呀声传过来,温馨极了。大概是适才贪看星月受了凉气,回屋安寝后,如瑾就觉得腹中一阵阵的疼,让丫鬟弄了两个汤婆子,脚下一个,怀里抱了一个,这才好些。
碧桃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嘀咕抱怨:“姑娘不知道自己什么身子么,这时候还不注意,奴婢就不懂那星星月亮有什么好看。”
如瑾听得笑眯眯的,所有这些丫鬟,只有碧桃偶尔敢说几句这样的话,每次回家,都是她自告奋勇地值夜,今夜也不例外。唯有真正贴心的人才会这样。吉祥有了彭进财,也不知碧桃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眼下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
如瑾睡在架子床上,碧桃陪侍在不远处的小榻,熄了灯,主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些家中琐事,渐渐的,更鼓声声,困意就袭了上来。明玉榭内外俱都安静,偶有一两阵夜风拂过窗台,吹动越冬的竹发出沙沙之声,加上火笼里热碳轻微的哔碌,一切都是催人入眠的声响。
碧桃先睡着了,如瑾隔了一会也朦胧入睡,新晒的被褥有日光松软甜香的味道,无端让人安心。
恍惚间,似有什么贴在背后,温暖的,坚实的。她下意识地靠了过去,轻微扭一扭身子,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半夜里,是被一声惊呼弄醒的。
如瑾迷茫张眼,床帐子敞开着,正好看到碧桃拎着火笼的罩子站在不远处,大概是起来照看炭火。“怎么了?”如瑾闭了闭眼适应烛火的光线,再张开,发觉碧桃似是一脸惊恐,直直瞅着自己发呆,不由疑惑。
“姑、姑娘……”碧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回事?”如瑾觉得很奇怪,不由拥被支起身子,这一起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动一动腿脚,发现碰到障碍,似乎又不是汤婆子的触感。
她就扭头去看身后。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往床外躲,几乎掉下床去。
床上竟然有别人,看身形还是男的!
如瑾只扫了一眼,心就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躲开的同时伸手到枕下,将习惯性藏在那里的锋利簪子拽了出来。
“哎,小心点儿!”
男人一伸手,将马上要掉到床下的她捞了回来,握着她的腕子一用力,卸了簪子。“吓着了?”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如瑾这才勉强定了定神,认出这人是谁。
“王爷!”不由暗自咬牙。
什么毛病,竟然深更半夜闯进房间,悄无声息睡到床上来。很好玩么?怪不得碧桃只叫了一声就不再喊嚷,原来不是吓傻了,是认出了来人。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继而有人敲门,是在厅堂值夜的丫鬟,“姑娘,出什么事了?”
如瑾登时发急,看看完全没有闪避意思的长平王,只得朝碧桃眨眼。
好在碧桃没有完全呆愣,踌躇一瞬,立时朝外喊:“没事,是我被火笼烫了手。”
“要找药膏抹一抹吗?”
“不用不用,不严重,去睡吧,别扰了姑娘。”
门外丫鬟就走了。如瑾松口气。这要是让人知道长平王半夜潜入她的睡房,该怎么揣测她们啊!好好的王府不住,回到娘家来……来幽会?真是丢死人了。
长平王竟然没有一丝自觉,竟还冲碧桃微微颔首,“这丫头还算机灵,怎么没跟你做陪嫁?”
如瑾心头升起一丝邪火,登时就说:“但凡有点机灵的,都要进王府吗?”一面推开他,从他怀里挣出来,拥被坐得远远的。
这一拉开距离才发现,长平王竟然就躺在她的被窝里,而且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他是怎么进来的,宽衣上床,竟然都没惊动人?这个家伙很习惯做这种事吗?
碧桃拎着火笼罩子呆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手足无措。长平王挥手:“去睡你的,不用伺候。”